【按:記得有一句話:每個俄國人的面孔後面,都是一個蒙古人。所以斯大林麾下的蘇軍可以打敗希特勒,然後跟美國爭霸了半個世紀,雖然後來被「社會主義」拖垮,但是「大俄羅斯主義」永遠不會垮,因為連異議分子索爾仁尼琴,都是一個「大俄羅斯主義者」。這種東方式的落後,也許永遠不會被「西化」,所以中國一定要綁上俄羅斯戰車,再起飛再崛起再富裕,都是人家的小弟弟,你一看習大大在普京(一定不要寫成普金,會誤讀成普希金)面前的那副哈巴狗樣,就知道了。此文系6/15/2007的一則日記。】
「西方人的黄祸观念,是否起于当年那个『成吉思汗风暴』?」
十几年前我给王力雄的《黄祸》写序时就这么问过,这个恐怖梦魇是如何植入西方意识中的,至今也是个谜——西欧的十字军从未遭遇蒙古骑兵,十三世纪前令西欧闻风丧胆的伊斯兰军队,却在西欧视野之外,被东方来的蒙古铁骑粉碎。
东方、伊斯兰、西欧,这三者的断裂,也许是横亘在「前近代」乃至「前现代」的一个屏障。在今日所谓「全球化」时髦中,对成吉思汗有了新解:
Weatherford, a professor of anthropology at Macalaster College, his book Savages and Civilization, The name Genghis Khan often conjures the image of a relentless, bloodthirsty barbarian on horseback leading a ruthless band of nomadic warriors in the looting of the civilized world. But the surprising truth is that Genghis Khan was a visionary leader whose conquests joined backward Europe with the flourishing cultures of Asia to trigger a global awakening, an unprecedented explosion of technologies, trade, and ideas. In Genghis Khan and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World.
在新千年前夕,《华盛顿邮报》选出「本千年第一人」,不是哥仑布,不是牛顿,而是野蛮人成吉思汗。他虽然杀人如麻,但「他和他的子孙缔造了一个广大的自由贸易区,横跨欧亚大陆,大大地促进了东西文明的连接。」这是现时代的「全球化」眼光。当然也有评论说他「过于相信传说,轻易授予蒙古以孕育欧洲启蒙的资格」。
《河殇》的思路,以中国文明未能孕育「近代化」而挫败,但后来才有所悟出,此近代化乃西洋翘楚,引领世界风骚,却不是西洋以外诸文明之题中应有之义,哀怨也是无用,此思路已脱出某种决定论。
然而,「前近代化」的无数可能,又是如何灰飞烟灭的?一种偶然,总是在无数其他偶然消遁之后,才成为可能,于是寻找这烟灭的迹象,似乎比寻找「规律」来得实在一些。
历史研究作为学术,疑有偏爱文明成果的所谓「事后诸葛亮」视角,而使钩沉历史真相、因果、暗码等势成空谈,比如以西洋成当代翘楚,而追寻文艺复兴、新教伦理为肇因,或将航海大发现乃至哥伦布发现美洲,视为打通全球而成「世界系统」之开端,其实皆为偶然因素,于今全无因果链条,此偶然又是前面一个偶然所致——那究竟是什么呢?
比如,西洋的偶然,乃是所谓「蒙古旋风」在公元一千二三百年间肆虐欧亚大陆的结果,历史环环相套,其中或许全无因果联系,因此所谓历史成因之说皆为妄言。美國華裔學者孙隆基另辟蹊径,从西欧、基督教、海洋霸权、工业革命出现之前的历史中,去寻找一个被今人遗忘的前西洋史(前西方中心)的巨大因素——蒙古旋风。此旋风的遗产,似乎勉可视为西洋崛起的一个肇因,比什么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等西洋自身的肇因,来得更为强烈。
也许,蒙古旋风之今日解读,更应瞩目于它跟伊斯兰文明、儒家文明的互动,尤其是前者。在文明的表面,公元1000年至1500年的五百年间,伊斯兰在全球扩张、所向无敌,其间夹杂的十三世纪的「成吉思汗风暴」不过八十年,毋宁说,蒙古人的征战后果是为穆斯林开土拓疆,中亚除边缘全部皈依了伊斯兰,它也渡过了多瑙河进入中欧、从北非深入撒哈拉沙漠、征服了整个印度半岛,并继续在印度洋上扩张到东南亚,这使得不仅地中海变成了穆斯林湖,连印度洋也成了穆斯林湖,虽然蒙古大帝国使欧亚大陆间的安全旅行和贸易成为可能,但实际上是穆斯林控制着全部欧亚间的水陆交通运输,这对世界的深远影响,主要在于世界七分之一人口变成了穆斯林,至今依然如此。
但是,伊斯兰文明在战乱、奴役/被奴役、杀戮/被杀戮之中的扩张,却伴随着一个未预期的嬗变:从开放转向封闭。战乱照例会导致宗教地位的提升,蛮族、十字军、蒙古人等一系列入侵,人们面临巨大的灾难,需要救赎和安慰,但伊斯兰神学恰在此种境遇中开始拒绝哲学,甚至科学,但在基督教世界,经院哲学最终遭到排斥,出现了向近代思潮转变的契机。伊斯兰的这个嬗变,是不是跟蒙古风暴的血腥有关,未见有人深论。
而从东方的儒家文明来看,蒙古风暴的摧折之深,似乎更加显而易见。中国在赵宋与朱明两大汉族王朝之间,夹着一个短命的蒙古人的元朝,而儒家恰在此际嬗变成所谓「存天理、灭人欲」的宋明理学,而辉煌的、人文的宋朝,也变成了暴虐的、荒淫的明朝。尤其宋朝在当时的世界领先地位,令人瞠目,孙隆基称为「世界近代化的序幕」,虽不尽然,但至少科技领先和文官制度两项,并非虚言,另如都市化、四大发明之产业化等,亦遥遥领先,却未生出「工业革命」;军事上,北宋拥有世界上最早的军事工业、先进的大运河后勤系统,也最早使用火药,却败于游牧民族,说明这残缺的「近代化」。
——作者脸书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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