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妹Wu Ming極力推介我讀阿潑所寫的《憂鬱的邊界》,細妹說書中有關於香港的章節,我尚未讀到,決定搶先來說一說我心中的香港邊界的哀與愁,以免看完阿潑的珠玉,我都沒臉來廢話。
香港的邊界在我心中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有時有界有時無界。
從地理板塊上看香港是大陸板塊伸出的一小點陸地,邊境線在香港回歸後依舊存在,而這一條地理上的界線將內地與香港在地圖上清楚分隔開。兩地居民之間往來也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往來。香港人拿著往來內地通行證回內地,而內地居民則手持往來港澳通行證來香港,在邊境口岸排隊,拿著證件通過兩地的出入境櫃檯才能到自己想去的那一邊。內地不同省份也有省界存在的,但不同省份的人往來並不需要事先申辦省際通行證。回歸這些年,恐怕只剩下兩地互設關口這件事是依舊完整地保持著清晰的一國兩制。很早之前就已經有大陸網民抱怨,不是回歸了嗎?為什麼到香港還要出境再入境?在一國最重的前提下,會不會有把邊境變成省界的一天呢?或許快了!
過去的香港在很多事情上是沒有邊界的,例如新聞自由,出版自由,集會自由……總括來說就是享有高度的言論自由,似乎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批評大陸的言論很常見,公開在集會時高呼「結束一黨專政,平反六四」是等閒事……記得2015年1月時任特首梁振英在施政報告的引言炮轟香港大學學生會刊物《學苑》鼓吹香港獨立,我才開始留意到社會上有一種聲音在討論自主自決。其實當時聽到這樣的討論,我是覺得很好笑的,但也隱約明白有這樣的念頭無非就是對中共插手香港管治的不滿,對得不到真正民主的失望,導致出現了白日夢式的討論。直到今天我依舊認為香港獨立是不會發生的事,香港人怕死又現實,沒有槍炮,怎麼鬧得成獨立,這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共識。因此在宣傳反港獨的時候,就一定會提到勾結外國勢力,彷彿有外國支持,港獨就會變得很容易。問題是香港有什麼戰略意義可言,外國勢力憑什麼犧牲大量人力物力來協助香港獨立呢?外國勢力做出任何決定之前肯定自身利益先行的,香港人的利益算個屁。所以我認為那時候所謂「港獨分子」討論獨立大概是過嘴癮大於實際行動。但到了後來,不管香港人實際想要爭取的是什麼,一律都被扣上「港獨」的帽子,挑撥得內地一班愛國人士,對香港人罵罵咧咧,好像地球的板塊是餅乾做的,我們隨手就能把香港從大陸板塊掰開。這種挑撥手段一路上已經看得夠多了,只要把一切問題歸結到分裂國家及顛覆政權就是解藥。只是當這個解藥下到了香港頭上的一天,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噁心,比有人隨手塞一大把死蒼蠅進我的嘴巴還噁心。但至少那個時候,社會還能有不同聲音的發出,到了現在,國安法成了唯一的邊界,媒體和諧成一種聲音,言論自由在香港不再無界。
香港不是一個可以自給的城市,因此香港把自己打造成自由貿易城。貨物進出不同於內地和台灣需要繁複的進口報關及貨物徵稅,香港在貨物流動上幾乎是沒有邊界的,只要不是違禁品都可以自由進出。遠自南美洲的水果蔬菜都可以在我們的市場上看到,更加不用講鄰近國家日本韓國的食物,家用品等等。這種沒有邊界的物品進口,讓我們有著非一般豐厚的物質享受。然而這種便利也暴露出香港的脆弱,什麼都要靠進口,供應鏈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香港市場分分鐘就要面臨斷供。疫情爆發初期,在所有原產地本身都口罩緊缺的情況下,香港的口罩供應之緊張,連政府都跑出來說自己採購不到口罩,加上疫情的步步緊逼,大部分人都體驗過到處撲口罩的那種淒涼。最近因為大幅收緊空運人員檢疫要求,林特首指出措施將會影響全港市民,各類商品價格很快會上升時,我忍不住冷笑一聲,又一次讓市民為政府的施政不善來埋單。香港政府從來就沒有好好思考過自給自足這個命題。
最近幾年,我看到最有意思的香港邊界出現在大陸的娛樂圈裡。我留意到在一些電影、劇集或娛樂節目上,但凡有香港導演或者演員參與,都會特別標註成中國香港XXX,每次看到都覺得很突兀,如同在兩地演藝人員之間築起一條邊界,這邊是中國演員,那邊是中國香港演員。內地的演員是不會標註來自中國北京或中國上海還是中國哪裡,各省市已經融合得無分彼此,唯獨香港是融合不來的,需要被孤立出來的,這樣的強調顯現出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而這一條邊界,讓中國香港藝人,渾身散發出一種嚮往人民幣的氣味,一種小心翼翼的卑微,還有每一天都提心吊膽中國兩個字被去掉而成為「港獨」藝人。
我最後一次接觸香港的邊界應該是我離開的那一天,當我拿回身份證走入禁區,在入境處的系統裡我就算是跨出了香港的邊界了。我不知道其他離開的人跨出邊界時有什麼感受,我只是覺得悲痛莫名,雖然要走的是自己,但卻有一種被驅逐的心碎。我憂心不知何日能再次跨入香港的邊界,我害怕香港的邊界會有一天把我摒除在外,於是香港的邊界橫在我靈魂裡成了無盡的哀愁。
連接羅湖/落馬洲口岸的東鐵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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