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六四"是一個亂世的起點。
三十年來香港四次大規模社會運動,起點也在北京屠城:
2019年返送中的200万人"谴责镇压,撤回恶法"大游行;
2019年8月18日170万人"煞停警黑乱港;落实五大诉求"的大型"流水式"集会运动;
2014年9月26日深夜120万人的"雨伞革命"。
然而,"雨傘"又來自"太陽花"。
2014年伊始,傅莉跟我說"今年是個凶年",我並未在意。未料三月中旬台北爆發"太陽花學運",學生突襲佔領立法院,抵制馬英九與北京簽署"服貿協議",兩岸衝突迅速從制度差異,遞進到生存空間、資源分享、經濟分餅等實質領域,我至今記得,當時學生撤離台北立法院後網上一封忠告信,言辭激勵哀傷: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役,一旦我們輸掉了這場戰爭,我們的下一代、世世代代都不會有翻身的餘地,只能重蹈西藏人的命運……聆聽香港人的忠告,借鏡防火長城下新加坡人的那會,感受新疆人遭受血腥鎮壓的悲痛,悼念西藏人自焚又自焚的哀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我的感受是,六四屠殺二十五週年之際,中國周遭已然蔓延著恐懼,一個擴張型的兇暴制度好像已經無法遏制了,周邊小國也只有奮起自保。此刻香港已成前車之鑒,"回歸祖國"如陷地獄,港人悔之晚矣,他們"焦土抗战"、"玉石俱焚"的决绝,令人心疼;北京除了再次"屠城"而黔馿技穷;川普则再摇贸易战大棒别无良策。这个文明世界对一个极权的束手无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难看!
香港再度挑起兩個高分貝話語:"開槍"與"革命",則顯示中國這個新崛起、新集權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尚在前現代的框架中,民眾和統治者都還面臨著艱難的終極選擇,前者是要不要"革命",後者是敢不敢再開槍?卻拿香港先做了"試驗田",將這隻"金母雞"置於血火之中,"中國模式"竟止於此,真乃慘不忍睹,而這個體制之中亦無任何理性力量出來糾錯,只憑洪水滔天,這是"六四"以來的一種機制,三十年之久!
"揽炒"这句广东话,翻译过来即"毁掉"、"砸碎",勇武派似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拖垮香港经济跟北京博弈——香港至今是中国与国际资本、市场的主渠道,2017年仍有66.6%的外资经过这里流向大陆,而大陆有57.6%的直接投资进入香港,所以它还是中国独一无二的金融枢纽,无以替代。網上有一文,港視編導蔡錦源寫的《反政府抗爭新世代的形成》稱:"一個打電玩的新世代,正為香港爭取時間":
「這些年輕人無需指揮,做哨兵的做哨兵,要傳話的傳話,分配物資,無需糾察,一人需要,一呼百應。退入太古廣場後,有人叫「哮喘藥」,由天橋末端傳聲傳到商場內圍,不到 10 秒藥瓶一個傳一個傳到需要的人,「有啦」回應又馬上傳開去。他們成長的養份並不來自奶粉,而是 on-line game,素未謀面的人在虛擬的戰場上互相合作,各司崗位,各展所長對付共同敵人。他們已經訓練成有種憑直覺而互相有默契的行動能耐。電競新世代的特質是:不怕輸,輸一局,反而更強,再來,一個 level 一個 level 打上去,這個 level 打不贏,轉個策略再打。他們進退有度,知道幾時攻,幾時守。那些不在現場的不停在聊天谷傳幾點幾點清場叫人呼籲他們撤退,不明白這班年輕人不需要不懂打 game 的人指指點點。是的,他們也許將對抗威權政府的戰場當作 on-line game 來打,你班老鬼用了多年那個爭取的方式,可以繼續做,但他們自己世代的未來,就讓他們用自己方法打吧。」
香港抗爭的背後,是港人的煉獄生活:七百四十萬人中兩成生活貧困,全球工時最長,最低薪一小時四點八美元,房價上漲三倍,二十萬人住在劏房裡,絕望才是人們上街的原因。
但是街頭抗爭總會走向激化,衝擊法院,塗抹國徽之舉過激,徒然洩憤而已,人稱"令多次靜默大規模遊行白走"。眾口稱頌的"無領袖無明星無大檯"抗爭,難道終究是群龍無首?全憑"電報""連登"等社交軟件組織行動,崇尚李小龍"水可靜靜流淌,亦可猛烈衝擊,像水一樣吧,我的朋友","若水"式抗爭模式,可謂香港特有傳統、本地文化承傳,又絕妙之至。
但是,在香港之外觀戰的人們,卻吵得不亦樂乎,在我臉書上的跟帖也不少:
「勇武派绑架了香港民众,损害了香港民运的声誉,断送了香港民众和平理性派的成果,断送了香港的前途。我完全支持胡平对香港勇武派的批评⋯⋯」
「一边是勇武派(香港民众的强硬派),另一边是中共暴政。香港民众方面以己之最弱项,以己之不得人心之项,来挑衅中共之最强项。一旦中共实施暴力镇压,则胜败如何,几乎注定。即中共胜算极大,勇武派(香港民众)胜算极小。中共既胜,便更可能一不作二不休,更加控制,更加压迫。而香港民众则很可能从此一蹶不振,更加被控制,更加受压迫。勇武派之为, 令人不敬之,远之,痛心之。」
「圖以暴力凌驾法律规矩道德的是來歷不明的武装兇徒,熱爱和平自由平等文化智識的是公民社会內的群众。此刻是士可殺,不可辱!」
「一個谈经济、金融的孤島,也是一個每年堅持不忘六四的孤島。每年那一天就這個孤島的幾十萬飄搖的燭光照亮全世界。」
「美國的民眾通過習近平政權製造的種種"意外",已經甦醒過來,這就是一場西方和獨裁帝國的決戰,如果香港淪陷,難民的人道災難是任何一個西方國家無法承受的。除此之外,還有環境災難。」
劉青山撰文稱,勇武派從一開始攻擊和詆譭和理非,在每次大型遊行中都帶上暴力衝擊尾巴。從騎劫和理非到取代和理非,導致大型遊行不能繼續。其後的堵路、放火、攻擊商場、地鐵等等的強迫別人罷工,只能在強化其核心支持者的同時令原先參加遊行的淡黃退出和失望。
比較專業的,如斯坦福那位"民主運動教授"戴亞門(Larry Diamond)對媒體評估"勇武派",是"徒然破壞財物的暴力",是運動紀律崩壞之故,還特別提到八九年天安門學生已經在道德上勝利,卻不聽趙紫陽的勸說撤走,而導致悲劇,他強調"戰略眼光",看遠一點。
未料我見到王丹,他說出別一番揣度:香港這次be water 抗爭,就是以各種極端手段逼北京出手,派兵鎮壓,由此才能扭轉香港"九七回歸"並關進籠子最終"內地化"的宿命,港人思之極恐,百般設想,以為只能誘使中共犯錯,才可引起國際插手,招回中英談判,為香港另謀一個前途,青年們甚至決意為此獻身,已有一批"死士",而這樣的"戰略圖謀",最終必會令大部分港人讚同。他分析中共知道出兵後果不會輕易動手,這個界限給出很大空間令港人可玩。這倒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若此,南端彈丸之島可以玩出驚喜,而遼闊大陸可玩極限,實不可想象也!
"返送中"像一部港片,在網絡上無數次地播放,終於播到片尾,硝煙、催淚彈、頭盔、塵口罩、倩女靓仔,都漸漸消失,唯有那隻《願榮光歸香港》的歌聲一響起,我就默默淌淚:
何以 這恐懼 抹不走
何以 為信念 從沒退後
何解 血在流 但邁進聲 響透
建自由 光輝 香港
在晚星 墜落 徬徨午夜
迷霧裡 最遠處吹來 號角聲
捍自由 來齊集這裡 來全力抗對
勇氣智慧也永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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