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读到《先知书店》公众号上的两篇文章。一篇是《不思考的恶》,另一篇是转载的徐贲的《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洗脑"》。
这不禁让我想起迪特里希·朋霍费尔的那句名言: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种理智上的缺陷。
这句话,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难道愚蠢不是一种智力上的事情吗?但现实不断提醒我们,愚蠢真不单单是一种智力上的问题。因此,我把朋霍费尔的那句话,具体化为:愚蠢,对自己可能是一种危害,对他人可能是一种罪恶。
为了使这句话容易理解,我们可以用那个当年用u型锁砸穿别人脑袋的蔡洋做例子。
这件事情的大体经过,大家基本都知道:2012年9月15日,在西安的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日游行里,在西安打工的蔡洋,在下班途中,加入了游行队伍,打砸日系车辆。在冲突中,他拿起一把U型锁朝车主李建利的头部猛砸四下。U型锁砸穿了李建利的颅骨,脑浆崩裂。
被砸着李建利,所幸抢救及时,奇迹般的保住了生命。两次开颅手术后,严重的后遗症几乎夺去了李建利右侧肌体的全部机能。他右手的五根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无法抓握,语言能力的能力也受到严重影响,每次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李建利被医院鉴定为"二级伤残",需要终生进行康复治疗。可以说,他的后半生就这样毁了。甚至,被毁的不仅仅是李建利的下半生,被毁的还有他的家庭。
被毁的,还有那个肇事者蔡洋。事发时他只有21岁。蔡洋是一个打工者,出生于河南南阳的一个农村家庭。蔡洋的鲁莽之举,对自己的人生和家庭来说也是毁灭性的。蔡洋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判罚近26万元赔偿金。但本来就较为贫困的蔡家,根本无力支付赔款。蔡洋被带走后,他的母亲好几天没有下床,两三个月都没出过门。用他母亲的话说,家里跟天塌了一样。蔡洋的父母年龄已大,而且身体也不好,但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外出打工。
蔡洋的案例,形象地诠释了题目中的那句话:愚蠢:对自己可能是一种危害,对他人可能是一种罪恶。
根据有关资料,蔡洋从小不爱读书,五年级辍学后就跟着叔叔放羊,后到西安的工地上打工。据周围的人说,蔡洋本来也不是一个坏孩子,总是乐呵呵的,从来也没跟任何人吵过架。但如同很多同类人一样,他虽然对世事懵懵懂懂,但却充满冲动和豪情。他喜欢看抗日剧,尤其对《雪豹》,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也喜欢玩枪战游戏。他曾在项目经理的奥迪车上撒过一泡尿,为此"感觉很爽"。出事的当晚,姐姐在电话里对蔡洋的行为进行训斥,蔡洋却反击说:"这是爱国行为!我鄙视你!"
对于这个事件,人们已经有许多分析。在此,我只想引用朋霍费尔的几段话,来体会为什么说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
对于善来说,愚蠢是比恶意更加危险的敌人。你可以抵抗恶意,你可以揭下它的面具,或者凭借力量来防止它。恶意总是包含着它自身毁灭的种子,因为它总是使人不舒服,假如不是更糟的话。然而面对愚蠢,根本无法防卫。要反对愚蠢,抵抗和力量都无济于事,愚蠢根本不服从理性。假如事实与一己的偏见相左,那就不必相信事实,假如那些事实无法否认,那就可以把它们干脆作为例外推开不理。所以同恶棍相比,蠢人总是自鸣得意。而且他很容易变成危险,因为要使他挥拳出击,那是易如反掌的。所以, 比起恶意来,愚蠢需要加倍小心地对付。我们不要再三努力同蠢人论理,因为那既无用又危险。
要恰当地对待愚蠢,认识它的本来面目是必不可少的。十分肯定的是,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一种理智上的缺陷。有些人智力高超,但却是蠢人,还有些人智力低下,但绝非蠢人。愚蠢是养成的,而不是天生的;愚蠢是在这样一些环境中养成的,在这种环境下,人们把自己弄成蠢人,或者允许别人把自己弄成蠢人。我们还进一步注意到,比起不善交际或孤寂独处的人来,在倾向于或注定要群居或交往的个人或团体当中,愚蠢要普遍得多。
由此看来,愚蠢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而不是一个心理学问题。它是历史环境对人的作用的一种特殊形式,是特定的外部因素的一种心理副产品。更进一步观察就会发现,任何暴力革命,不论是政治革命还是宗教革命,都似乎在大量的人当中造成了愚蠢的大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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