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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宋彬彬“道歉” |
宋彬彬是我少年时的偶像。全中国不可能存在比我年龄更小的红卫兵，三年的武斗战场上不可能有比我更年少的骁勇战士。作为一名中国的“少年纳粹”，当年我羡慕、效法宋彬彬再正常不过。
文革期间听到宋彬彬凶悍无比杀多人的传言，我的感觉是她没有辜负领袖期望。毕竟是曾在天安门城楼当面接受伟大领袖“要武”指示的红卫兵代表，虽说是个女青年，她也应该是最勇敢的战将，只有能打能杀，双手沾满“牛鬼蛇神”的鲜血，才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
2014年1月12日，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原北师大女附中）东一楼会议室，50多名当年的学生、老师以及老师的后人聚在一起。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开国上将宋任穷之女宋彬彬。因在天安门城楼给毛主席带上红袖章，宋彬彬一举成为当时最有名的学生，48年后，在安放着卞仲耘副校长铜塑雕像的会议室里，宋彬彬向当年的老师、同学以及老师的后人道歉。
接着全网就传开《开国上将之女向文革中被伤害师生道歉》的标题。当然了，开国，开的不是五千年文明古国，其实是指开了一个新朝代，于是出了大跃进、文革等史无前例的大事，也出了宋彬彬等一大批史无前例的人物。
看她的道歉文字，我等奉为榜样的宋彬彬，好像只是传言中的宋彬彬。有两个宋彬彬，传言之外的、真实的宋彬彬似乎连暴力倾向都没有，真的是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看完《宋彬彬向文革受害教师道歉发言原文》和媒体采访问答，我没发现什么新东西。宋彬彬发过一篇“写于2007年12月，2012年1月改定”的长文，叫《四十多年来我一直想说的话》，眼下她所说的话，在那篇文章中早就说了，其时，凯迪等论坛的网友，都没把那篇文章当作她对受害者道歉的表示。
被视为“百般狡辩”，于是凯迪网友毛清江写了一首题为《宋要武，你为什么不忏悔？》的诗，有云：你手上有血，你身上负罪。你恃强凌弱，你耀武扬威。你助纣为虐，你甘当伥鬼……生命诚可贵，人血不是水。历史无空白，记忆入脑髓。你可以不忏悔，正义审判时，你应该下跪！
和陈小鲁以及一群当年的“平民法西斯”的公开道歉还不一样，宋彬彬不仅是红二代的红卫兵代表，她还是一个“文革符号”，也是一个“武化大革命”迅猛兴起的时节点标志。她的事迹和无数家庭的悲惨回忆水乳交融，因此，督促她道歉、抨击她“顽固”的呼喊，40多年来此起彼伏从未间断。
宋彬彬原来的辟谣效果都很差，而这一回的发言场合，是在文革蒙难者卞仲耘副校长塑像前，报道皆以“道歉”为主题，所以，话还是那些话，但这次辟谣效果就好多了。不道歉，那些谣言是没法辟的，而那些谣言不辟的话，恐怕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90年代以来，在一些文革研究者的笔下，我成为“八五事件”的责任人。这个说法更被国内外多人援引而逐渐扩散。2002年美国出版的一本严肃的学术论文集中有一篇文章也持类似说法。我觉得不能再回避了，从此时起，我开始认真地回忆和整理我在文革初期的经历”。“经过几年的努力，我基本理清了自己文革前的思想状况和文革开始后头三四个月的经历”。走访、座谈、交流、梳理、分析，还要经过许多人的帮助，这个相当费劲的过程，让我都觉得过于费劲。须知，一个十八九岁的普通女青年，别的记不清，至少那时段个人的爱恨情仇、思想历程，是不必依赖别人帮忙就能铭刻于心终身不忘的，更别说是记忆出众、学习拔尖的宋彬彬了。
参加2007年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的校庆活动，宋彬彬当选为“荣誉校友”，给毛泽东带袖章的那副照片，放大后上巨幅展板出现在人民大会堂的活动现场，使得实验中学的校庆演化为一个政治事件，这是宋彬彬的一大失策。她自己承认“我只考虑为自己澄清名誉而去参加荣誉校友的评选是错误的不明智之举”。
宋彬彬和遇难的卞校长同时出现在校庆纪念册上，引起卞校长丈夫的强烈愤慨。卞校长的女儿王学回忆1966年8月5日那可怕的一幕：“母亲头上右后方有一个血窟窿，右上臂也有一个血窟窿，血还在往外渗……回家后，父亲看到从医院拿回来的母亲内裤上的大便，痛不欲生，抱头趴在凉席上，席子被啃烂了一大块。”见了这段文字，我们就知道这位丈夫愤慨何来，我们还应想到，被害人家属的记忆也难以磨灭，经几十年查证、验证而留存的愤慨，要一笔抹杀并非容易。
现今拥护文革的“毛派”，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就文革中行为公开忏悔，他们把道歉的红二代、红卫兵看做是破坏文革、抵制毛主席“要文斗，不要武斗”指示的坏蛋。这都扯到哪儿去了，实际情况是，那时只要领袖一句“别打了”，我们红卫兵闻声会立马放下武器，决不会有半点含糊和迟疑。若非红卫兵领会的最高精神不是“要武”，我们干嘛没事去找死、找罪？
道歉和忏悔，必然带出回忆与史料，这是“毛左”不愿看到的。文革“8.18”之后的四十天内，被打死的北京市民和教师有名有姓的有1772人（不包括北京市郊区农村），未经文革的人从中可领会到那是何种状况。没罪的人，“死了就死了”，四十天1772件命案无人负责，或许杀人者还上位。血雨腥风每日里飘飘洒洒，打人杀人抄家都光明正大地干，除此之外，治安好的没治。
红卫兵忏悔、道歉当然好，前提是真诚和正视真相。实际上，最早觉悟了的，最早洞察了伟人心机的，也正是被用后当垃圾一甩的红卫兵们（我们不是假装爱他，后来发现他假装爱我们）。当年，有许多被称为“伤痕文学”的作品，反映出了了红卫兵觉悟的程度。
忏悔的确有自救的意味。我一篇2000年写就发在《书屋》杂志的文章叫《我是前辈我忏悔》，其中写道：为自身和他人而忏悔，不仅是责任，也是权利，没有忏悔和自由忏悔权的社会肯定是可怕的社会。静下心来想想，这些年前辈的进步多来自对自己的否定与修正，后辈的优点多出自对前辈的怀疑与“叛逆”，而前人后人的思考与进步是互动相促的。我忏悔并弘扬忏悔精神，还因为我们一代尚有掌握自己命运、影响历史进程的希望，若在有生之年“知耻近勇”，奋发作为，或许后辈不好说我们是“缺德少才、假冒伪劣”的一代。
连日本侵略者都没想干的事，比如涤荡中国千年传统文化，上几代中国人也干了。后生别和前辈们比坏，前辈们是魔界泰斗调教出来的，比坏的话你们确实不是个。
而今坏人变老了，是实情；也有些为过去的愚昧和狠毒感到不安的人，他们要是真诚忏悔，那确实很可贵，其间提升的其实是全社会的道德水平，至少，总比害民无数而永不道歉的既得利益群体有良心。所以说，对忏悔道歉要欢迎，应对其回馈以热情和赞扬，即便有个别人发出不怎么真诚的道歉，也还是比国家的觉悟高一点么！
——作者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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