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28日星期一

萧瀚致冉云飞


致云飞兄
萧瀚

云飞兄见信如唔:

云飞兄,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你,已是一年半前的2009年秋天了。那天中午,在你家不远的地方吃火锅,我还记忆犹新。去年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你住院,后来你说没什么大事,我也就懒了,你知道,我一直都懒。

这封信,在这个电邮和短信时代,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收到,因为这个国家不允许无障碍的交流,否则,只能越过高墙去“非死不可”。

自从你19号那天被失踪之后,朋友们心急如焚,却也摊手无奈。给你打电话当然无人接听、关机,就是给嫂子打电话,也打不通。直到24日,在外面得到消息,说嫂子收到刑拘通知书了,涉嫌的罪名很吓人——“颠覆国家政权罪”。

林昭在狱中血书里说,她本没打算做谁的敌人,结果被当作最可怕的敌人。你也一样,多年来,你那么勤奋地著述,出版了20多本著作,近几年,差不多每天一篇时评——跟我一样,书生而已,手里无一枪一弹——却在一个武装到智齿的政权那里变成了“颠覆国家政权”者。

记得奥运会期间,北京的大商场里连菜刀都下架了,一个拥有当今最先进武器的庞然大物,内心却虚弱到这般田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公共意义上说,当今中国,他 们给你这样的罪名,是一种巨大的赞誉。虽然如此,私心而论,我不希望你获得这样的美名,作为朋友,作为和你一样阅读思考写作的人,我更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可以自由地生活,我去成都的时候,依然可以到火锅店去跟你和家人吃好吃的,吃全国别的省吃不到的川味新鲜辣椒,听你摆龙门阵。

年初,我曾去过四川,本想去看你,但时间安排过于匆忙,经过成都的时候没能去看你,这几天我太太一直责怪我当时没安排好时间。不过,你我之交历来淡如清水,十年同道,道在公义,不在这看望不看望之间。我为你身陷囹圄担忧,却没有什么能力救你,自责也只能于此。

十 数年间,我读过你很多文章,所喜欢和认同的你,即在你出世地入世。你写过关于庄子的专著,有着自由精神和独立思想的读书人,谁能不喜欢庄子呢?我曾撰文, 认为你的言论无论质和量,都堪称当代中国公共知识分子第一人,你的文字,文采与论理并举,激情和理性兼美,倡导者无非公义、情理与善政,反对者无非邪恶与 暴政,倘因此而被视为“颠覆国家政权”,那一定是他们自认为代表着邪恶与暴政,是公义和善政之敌,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当然不错,但他们方向搞错了,指控你颠 覆国家政权,只是在邪恶和暴政上勇猛精进,却不是在悔改之路上迈出步伐。

云飞兄,给你写这封信,本来只想拉拉家常,结果没想到写成这样了,你知道我是个怯懦的人,跟你写信谈这些真不是本意,可是我记性有限,跟你交往中那些好玩有 趣的事儿,记不起太多细节,都只是些大致轮廓印象,一落笔,就还是谈这些。确实,我太缺乏淡定的心境,做不到向秀《思旧赋》那样戛然而止。

即便如此,我也说不出更多的话,该谈的道理,都公开发表过了,你我本非政治人,只是读书人。但正如罗曼罗兰所说:“不是我关心政治,而是政治关心我。”可惜 公义和人道,都是权力中心主义国家里的基本政治,你我也就无奈地莫名其妙地成了政治的人,这是可怜之事,但不是最惨的——你已有这无数的成就可以让你无 愧,而我也至少尚未麻木。

已故学人陈乐民先生在其《中西之间》里有句话:

“人来到这个世上,又念了些书,懂得了些知识和道理,起码应该有良知,有一种对人世和社会的天然责任感。即使是一粒沙子,也该是一粒有‘灵性’的沙子。”

我很喜欢这句话,录在这里,是向尽到了“天然责任感”的你致敬,并以此自勉。

本不想说很多,却又说了不少——不过,你倒不能笑话我,因为你我都是话痨,在一起的时候,你说的话至少不会比我少。拉拉杂杂不知所云,别的没什么,从另一个 角度说,其实我对你很放心,唯愿嫂子和孩子一切平安,你朋友遍天下,她们在成都的生活我相信应该不至于成什么问题,至于她们对你的担心,那是不用说的,好在据说孩子很平静,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今世的最愛,她一定懂你的。

我相信不久之后再去成都,就可以重新跟你喝酒,再到你环壁皆书的大书房里听你摆龙门阵了——差点忘了说,你家的大书房一直是我最嫉妒的,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一个真正的大书房。

临了,想起刘邦那首诗,本就嵌着你的名字,顺便改几个字送给你:

“大风起兮云飞扬,文名海内兮归故乡,安得公义兮守四方。”

2011年3月1日於追遠堂
原文网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5a2c16010184p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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