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習近平居然拿電影《上甘嶺》跟「美帝」死磕,說明他的意識形態之枯竭,這東西就是民族主義,而「境外勢力」便是其中生造的一頂帽子,今天在亮馬橋的學生反駁:「你說的境外勢力,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嗎!」一舉就焚毀了這個意識形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事實上,剔除「境外勢力」,中國正在發生的,是中共與人民的國內戰爭,我還記得2011年夏天廣東增城新塘鎮的暴動,那是一個世界牛仔褲集散地,十萬四川打工崽聚眾暴動,焚燒車輛,封鎖高速公路,當時就被稱成「第四次國內戰爭」。如今中國各地幾乎天天都有"群體事件",又逢瘟疫下體制殘酷無人性的封控,反抗首先在各大中心城市爆發和醞釀,也會迅速蔓延開來。假如民族主義快速消解,習近平政權失去這個意識形態,暴力鎮壓也會迅速表面化,那就真的是國內戰爭了。重貼舊文《中國人的民族主義》。】
一、 文化種族主義
從文化上看,以儒家為中心的中國傳統,很早就確立了「夷夏之辯」的觀念。文明悠久的中原一向抱著「內中夏,外夷狄」的優越感,垂四千年而不墜,可稱它是一種文化上的種族主義。大致來說,這種種族主義沒有擴張性、侵略性,卻因為優越感,而有極強的同化意識。這可能同早期華夏文明是多種文明的融合有關。
華夏文明強調「用夏變夷」,強調「有教無類」,同孔子的思想完全吻合。很弔詭的是,從孔子所在的東周末年,一直到滿清,兩、三千年里,中國始終處在「夷狄」的侵擾之下,南北朝的北朝、元、清三代,都是外族入主中原,按文化上的種族觀念來說,這叫著「亡國滅種」。
但事實上,做皇帝的外族人都被中國文化所同化。這種情形,無論從正面還是反面,都使得中國士大夫的「我族中心主義」觀念越來越強烈,「保種保國保文明」成為一體。特別是明末、清末兩代文人,尤其突出。這後來對孫中山影響很大,轉而又影響中國近代的政治強人。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民族主義不僅是現代化的動力,也是強人政治的資源和情感基礎。它在文化上的意義變得越來越淡薄,而政治意義越來越強烈。
二、狹隘國族主義
二〇〇八年夏北京奥运会故作夸张,乃是它要演出一幕「雪耻」大秀,国际社会是看懂了的,美国新闻周刊使用了一个字眼:humiliation(耻辱),并诠释得甚为清澈:「中国终于可以自我陶醉于它的国家认同,从受害者转为胜利者,全赖奥林匹克的点金术。一场盛大的象征性的一举成功的比赛,意味着中国历史上的耻辱一笔勾销,翻过它那受难遗产的一页,这个国家走向了春天,在世界舞台上重生,尽管中国人可能还会不对劲地继续寻找他们的自信。」从江泽民到胡锦涛,不遗余力地「申奥」,并以「举国体制」办体育,死磕国际竞技场上的「冠军」,乃是下意识里被「东亚病夫」这个耻辱所驱使的,只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無疑,這是1840年以來西方列強對中國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造成了前述「文化種族主義」的變異。戊戌和辛亥兩代政治家,把中國受西方欺負的原因,歸咎於滿族皇帝的腐朽,孫中山認為只要打倒滿清,中國就可以強盛。這里就暗含著沒有解決的兩個問題:
一是中國擺脫外患,組成以漢族為主的現代國家以後,輕易就回到傳統的「夷夏之辨」的觀念上去,仍然不會尊重弱小的少數民族的特性。梁啟超說過一段話:「中國人向來不自知其國之為國也。我國自古一統,環列皆小蠻夷,無有文物,無有政體,不成其為國,吾民亦不以平等之國視之。」源自「文化種族主義」的、又受外辱刺激產生「國族主義」,一定是非常狹隘的。
二是從帝制到共和的轉型,沒有民主傳統作基礎,難以避免一個極權的強人統治時期。強人以國家統一為最高政治原則,天然排斥一切多元、平等、寬容的價值取向,更遑論民族自治,所以孫中山提出的「五族(漢滿蒙回藏)共和」設計,同他的共和制一樣,都是幼稚的「烏托邦」。
三、大一統霸權
上面提到的這兩點,在四九後中共取得政權,都變成慘烈的現實。區別只在於,這一切都被換了一種包裝,變成以共產主義的名義,改造一切民族,消滅一切傳統文化。
在意識形態上,中共不會再搞「夷夏之辨」,卻用馬克思的五種社會形態,來界定邊陲少數民族的社會形態,把其他民族劃成封建農奴制、奴隸制甚至原始公社制殘余,統統以強制形式進行「民主改造」、消滅「階級差別」,這是中共民族政策的核心。所以他們的所謂「民族大團結」,就變成用一種同中國文明毫不相幹的、事實上也不存在的政治模式,要把中國版圖內的56個民族,弄成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這是中國四千年歷史上從未有過的、最極端的「大一統」形式,不要說各個少數民族的文化、宗教、風俗會被摧毀,連漢民族的各種地方性的文化、風俗、特色,也統統難以存留。今天的中國,不仅不是儒家那種「用夏變夷」,連華夏文明的「文化種族主義」也屍骨無存。
中共基本擯棄了中國古代中央政府允許外藩相對自治的傳統做法,又沒有起碼的現代區域自治的觀念,根本不承認少數民族在制度、宗教、文化上的特性和選擇自由,使得大一統下的民族沖突無法化解,愈演愈烈,也逼出少數民族強烈的、逐漸走向分離的民族主義,這又反過來刺激了漢族人根深蒂固的大一統情結,並引起民族利益的無解的巨大沖突:今天漢族占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卻只占版圖的一半;其他民族,特別是蒙、藏、維吾爾幾個大族,雖然人口只占百分之六,卻要占去版圖的另一半,又都處在經濟和國防的戰略位置。在今天這個日益重視資源的世界上,中國民族問題就變得非常棘手。
梁啟超早就說過,中國人只有「天下」觀,沒有「國家」觀念。中國近現代的「民族國家」(national state)建構的過程,恰與強人靠列寧式政黨整合社會同步,「國家認同」無法剝離狹隘民族主義和大一統觀念,所以即使為了解決中心與邊陲的紛爭,中國也只能期待一個民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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