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搞清楚,「民氣」和「民心」不完全是一回事。「民心」通常是一個政治詞語,比較常用在什麼「民心向背」、「得民心者得天下」、「XX 黨不得民心」之類的話中。在語言的用法上,「民心」和「滿意度」幾乎是可互換使用的。
而「民氣」不一樣。講白了說,就是什麼樣的事件會觸發這個社會中普通平民的神經而導致他生氣、或因生氣而奮進;這樣的人多了,就叫「民氣」。
再有一個本質性的區別。「民心」是對本國政府而言的,而「民氣」,多半是對外國政府或外國勢力而言的。舉例,我們不會說「美國政府失去了台灣的民心」,這樣說有點荒謬。台灣人又不是美國公民,美國政府、政黨也不需要你的民心。但若說「台灣XX黨失去了台灣的民心」則是合適的,因為台灣公民直接會影響那個XX黨的選票。舉例,我們可以問「美國政府對台灣抵抗敵方犯台的民氣具有多少信心」?這是合理的發問,把「美國」換成「日本」、「西方」、「友台」,此句依然合適。
小結:管你台灣公民在「民心」上傾向於XX黨還是YY黨還是ZZ黨,美國(日本、西方、地球上任何友台國)都不會依此作為他們在台灣敵方武力犯台時伸出援手的條件。但是,台灣抵抗敵方犯台的民氣高低,卻一定是他們在台灣敵方武力犯台時伸出援手的條件,甚至是排在第一位的要件。
這道理已經寫得很白話了,但讓我們更白話一點:敵人武力犯台時,台灣有多少平民、多快速的支援戰鬥,決定了會有多少不是台灣人的外國人願意來跟台灣人一起流血、來得有多快。
你家被強盜入侵,你家的壯男壯女,不甘不願的上陣或原地不動。鄰居來幫你家打強盜,吃多了嗎?如果再加上幾個不懂什麼叫「住宅命運共同體」的同宅人在旁為入侵者加油,再愛你家的鄰居恐怕也會嘆息一聲而袖手旁觀吧?
民氣,因此是台灣(或任何國家)的第一道國安防線,而不能是最後才出現的防線。但台灣社會,到現在都好像沒搞懂這道理。如果我是台灣的敵意方,我會高興得晚上睡不著覺。看哪,台灣那一群傻民,嘴砲很會打,行為很溫良,你說他文明吧,他嘴砲打起來不輸蠻族,你說他勇氣十足吧,他卻連兵都不願當、連槍都不敢碰,我一嚇他,他就說他的鄰居多強,開始睦鄰,而渾然不知鄰居都在掂量他自己願不願意上戰場。
民氣在哪裡?民氣就在大街小巷、在夜市、在菜場、在學校、在公司的辦公桌、在計程車上、在宮廟。簡單一句話,就在你身上、我身上。
民氣合拍,不需要民心合拍。你投票時可以投給XX黨,我投票時可以投給YY黨,他投票時可以投給ZZ黨。你我他「民心」不合,但不妨礙你我他的「民氣」相投,只要你我他對同一件事生氣,大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船被搶了,大家都落水;別以為你穿了救生衣就心存僥倖,也別以為你躺平就沒事,那是因為你不懂搶匪的個性和心理狀態。
談到小國安全,台灣社會好以瑞士、以色列為例。你以為瑞士的國安靠的是「中立」嗎?你以為以色列的國安靠的僅僅是「全民皆兵」嗎?
瑞士是個文化背景複雜的多語國家,顯示其公民來自多種文化,受到周圍多個其他國家的文化、價值觀影響,「民心」不容易一致。但瑞士做對了一件事:在國安上「明碼標價」 - 我不會打你,但如果你打我,你的代價就是:我國人多數會用槍,而且有和你拼死的民氣。
以色列的全民皆兵是如何做到的?難道靠的是猶太人的「民心」?算了吧。6、7百萬公民中,有20%是阿拉伯裔的非猶太人,在不同的民心政治下,不但內部選舉激烈,連猶太主義的總理都可以被同為猶太主義的不同政見者刺殺身亡。以色列靠的是「民氣」- 我選擇在這裡照我的方式生活,哪方想併吞這地方,我就視哪方為敵人。不同意這股民氣者,大可隨時離開這裡,反正全球1800萬猶太人中只有600萬選擇生活在這個叫做以色列的地方,你加入這個民氣團體,很歡迎,你不加入或要離開,也不勉強,因為世界很大。
很多人認為民氣不是國安的第一道防線, 正規軍隊才是。只能說,有這種「天塌下來有正規軍頂著」心理的人,叫作老百姓,不叫作公民。在老百姓眼裡,政府就是用來照顧我的,否則要你政府幹嘛。而在公民眼裡,政府是選出來打理我的稅錢、代理我經營國家的。國家有難,公民有責,否則公民的權利基礎何在?
也有很多人認為,台灣若真受到武力攻擊,即使自己民氣不足,但外國一定來幫忙。好,就算你是對的,前面已經說過,外國人出不出手是根據台灣自己的民氣而定的。再說,幫了你一次未必幫你第二次,而未來數十年、搞不好上百年,台灣的兵凶都繼續存在(除非兵凶來源被解決,不過那是另話了)。
還有一些人相信一種更離譜的場景:在神明或天意的保佑下,台灣的敵意方,不小心和其他方在其他地方開啟了衝突,台灣處於暴風眼中卻無風無雨,衝突結束後又是一條好漢、又是一個桃花源。有這樣信仰的人,可能不明白「附帶傷害」(Collateral Damage)這概念 – 骨頭是包在肉裡的,傷到骨頭時不可能不傷到肉。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民氣,就是國安的開關。有,燈才會亮;沒有,燈就不會亮。人們只需要問一個問題:這第一線防線,你在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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