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0日星期日

刘自立:宿莽拔心终香草――读李慎之先生诗集《谨斋吟草》

李慎之




不日前和弟,和晓东兄,三达兄聚。三达赠他父亲李慎之诗集《谨斋吟草》,并题写赠辞。鄙授后,极悦。拜读。

知道李慎之、李伯伯写诗,很久了。初在文革中期,七十年代,一个晚秋。坊间议论陈明远仿制毛诗,流播一时。在王先生晶嶤府讨论此事。后李慎之来。王说,现在专家来了,可以一甄真伪。李坐下读之。顷刻间读毕。说,全部是伪作。

此事延宕四十年。有人又搬出此本。胡平先生说,也是伪作----陈明远作。(见其近期文章《从不唱红的温家宝与脱口毛词的薄熙来
》:"薄熙来说:'我们敢于打黑,就像古人说的'敢同恶鬼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

"错了。这两句诗不是出自什么古人,而是出自文革期间流传甚广的《毛主席未发表诗词》。文革后查明,原作者叫陈明远,现在还活着,还没作古。")。

又,知道李公熟谙古诗。王晶嶤楼下原沪上著名评论家王淑明说,李慎之知诗,起码(可记诵)三、四百首......

以后,陆陆续续拜读了李诗几种。后,九十年代中叶,一行人办《华人文化世界》。刊李诗。丁东说,李告曾经给刘克林写悼亡诗。他忘记了。我说,我记得。就给丁东抄写一份转交。

李驾鹤,天上地下,有诗为证,吾望三达编辑出版;三达当时说,正在编辑之中(含李公书信集子)。今天,此诗集面世。黄苗子题写封面。号谨斋----慎之,谨斋,似有隐义----其实我看,是一个反讽。李直言敢见/谏,秉笔直书,世间几几无人堪比。深度广度尖锐度,业已超过各种封锁线。三达谓,被暗制党内极右位置。怕不是空言。

李公去也。他的《风雨苍黄五十年》石破天惊,孤忠凌云,无人出其右。虽然就像古代忠臣,似有里外冲决之势,又有内涵不展之忧。我们看过诗歌历史上很多似例远的,如屈原,苏轼;近的,如龚自珍,钱谦益......后者为寅恪大师既批评也肯定。因为他的承杜(甫),他的承明,加上反清复明之据----在南方号令郑成功义举,实和柳如是巾帼不让须眉共襄一德。这是寅恪继之歌颂其他红装之外之绝唱。李公诗歌文章,经国之大业也,也是这样一种坚守和突破,突破和回顾之感情体,意志体和矛盾体。李公是受恩周恩来之人。忠臣如何待之周恩来。是一个课题。我问过三达。三达说,他本来最后要写周恩来一篇。来不及了。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迹象。周恩来功过评价,海外似乎有高文谦定论,多是一种看穿之举。但是,周恩来之比起毛,是不是有些不同----我们谓之"弱"极权主义和毛之"强"之,是不是有些可比、可鉴之含义,是在争论的。比如,李公诗集中有他关于整个周恩来外交的诗歌记载和感触。李也写过关于中国外交史基本框定之文章。我谓,李公起了头,别人可以跟随之写。意思是,有一个证据、理据在,外交是内政的延续----虽然有时候偶然有反向凸现之迹象。比如,中国人支持越南人,就是一个很多矛盾体:1,美国"侵略"越南,美国人最终反对;华沙会谈后出现缓和阶段----继之老美撤出越南----美国人、越南人双双获得和平奖----继之中美媾和。中国侵略越南。于是2,中国支持、侵略越南,是非如何;或和美国同?3,越南问题日内瓦会议和老挝问题日内瓦会议,先后有李慎之,刘克林参加。三达说,外交部有三个客卿,一是李,李倒了,再是刘;刘倒了,是谭文瑞;都是燕大之人。近来,美国学人余英时写"燕京末日",遗憾燕京被废。但是,周,邓外交离不开燕大人,可证。4,既然美国到越南去,不对;中国,苏联到越南去,也不对。外交史,该如何写?要新写。这是一种很大很难的课题。牵涉到后殖民定位;牵涉到全球化定位。等等。李公一举名震,固然有他五十年代参与中国外交历史,更是在九十年代,以其一文全球化问题和亚洲价值论之批评,又名远播也(当时中国知识人绝对尚未触及这个课题)。这是他涉及外交之术之诗,之文字记载。也算是一种比较孤呈野陌的文诗风格,而令人想起王国维之咏史二十首,堪做横移,纵向比较乎?俟下,可引之。

李公诗集开初一首是1941年。以后,就跳到58年。终结是在86年。是不是全录于诗此集,未问。可以说,刚才所说的李公得意之时刻,无诗。这是一种提示。国家不幸,诗人幸;诗人所幸,为国忧。其间,八十年代是新诗横行一时之年代。但是,我写新诗,李伯伯不以为然。他说,他是不堪/不看新诗的......新诗一事,本可多续,却在此不行。总而言之,新诗一般不能采诗庇史,现在更是唯躲避现实而不及;倒是我们所说,新古体诗在总揽中国现实,做到了关照现实中带血事实之直梳胸义!我们看到的李公诗集中聂甘弩称李公为奇人----自然人奇源于诗奇----这是一个褒奖。而正是陈寅恪,吴宓,聂甘弩,李慎之,吴祖光,邵燕祥们在继续中国人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之主张,且代替了那些几乎没有灵魂的下体写作、朦胧无病而保存于是;于世。其情感爆发和慎思潜隐,在李慎之一代人里异、同于古代;这或许成为中国人文字含蓄,笔法春秋之谓----而也许,这正是艺术并不直抒胸意之所在----当然也就接踵于T.S.艾略特所谓反抒情和冷抒情----反抒情有抒情之反和抒情之隐,之蓄,之并,也不好说。古人写诗背景,不可以是非毕现,往往托古而制,却增进了背景叠加历史之纵深且文词用典有故,形成了诗的张力;而其立场和格调,也隐于历史之中而暗喻现实,抨击今天。这是勿庸赘言的常识。固然,古今赋格,不可类同,不可无变,无化,食古不化。固有言此条件者云----

"文辉于解诗之际,尤重'四慎',以免诠释过度:诗人运典固贵乎今古合流之境,则尤慎古典与今典之同异,以免乎以古套今之弊;一生议论有常偶间出之别,则慎一贯之见与一时之兴之同异,以免乎以常灭偶之弊;选题咏物固以以小见大为能,则慎社会大势与个人殊遇之同异,以免乎以大蔽小、认家为国之弊;诂陈尤以诗史互证为要,则尤慎缘事而发之作与情辞相生之句之同异,以免乎以史灭诗、认文为质之弊。同异较量,内外互证,阐释循环,语境还原。考史注诗,当通会之际,乃臻尚友斯人之境界。"(胡文辉《陈寅恪诗笺释》序)李慎之时代文字狱较之古代,当然严重得多。他只好隐情暗赋,胸意崎岖,却坐难不乱,意气风发,感中代思,典用精准,气场十足。这是他继承古人人格即诗格之主要地方。如果说,诗要无一字无出处,无一字无源头,李慎之深谙此道。但是,有一种超越和跳越,却不受此规此圆束缚,如,人生自古谁无死;如,死人更比活人香,如,坦克如今从东来(邵燕祥),如,赠君毛泽东思想(聂绀弩《赠小李》),......谁能说他们秉谁、传谁?这是诗歌最高境界,最高涵义,最高笔法吗?

现在具体看李公诗歌。那首第二首是----

"三月十八日大会后 西便门外护城河边作 一九五八年

学道争奈入魔深,严谴何辞一身任。斩麻蓄艾成远略,断腕割尾期丹忱。宿莽拔心终香草,精卫搏石是志在禽。春寒乍破春潮急,欲拜东风泪满襟。
上一九五八年三月十八日感赋。

"按:是日为大会宣布开除党籍之日"

----这就让人想起关于元稹之"唯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不展眉"......----之所以这样说,因是,元稹违背了他的诗证,不遵循鳏夫-鳏寡孤独之鱼之不开眼,而是早就再女再配----所以,李公此诗之反向纠结和力道,很能看见他的心中之反向之意义:宿莽香草,蓄艾远略----其实,是在就毛之改造背景咏其独立之志,自由之身(心证之何种斩麻蓄艾;何种之断腕割尾......)!

"蓄艾"之志,之制源于此乎?

----"懿本以高明中正,处上司之位,名足镇众,义足率下,一也。包怀大略,允文允武,仍立征伐之勋,遐迹归功,二也。万里旋前,亲受遗诏,翼亮皇家,内外所向,三也。加之蓄艾,纪纲邦国,体练朝政;论德则过于吉甫、樊仲;课功则踰于方叔、召虎;凡此数者,懿实兼之。臣抱空名而处其右,天下之人将谓臣以宗室见私,知进而不知退。陛下歧嶷,克明克类,如有以察臣之言,臣以为宜以懿为太傅,赐九锡,上昭陛下进贤之明,中显懿身文武之实,下使愚臣免于谤俏。"(《三国志》)原来,蓄艾乃是此读关键也?

宿莽香草,意之如何,据典"《楚辞*离骚》:"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王逸注:"草冬生不死者,楚人名曰宿莽。"唐*独孤及《垂花坞醉后戏题》诗序:"道士张太和伐薪为堰,封土以壅浍,余亦命剃氏治芜秽而剗宿莽。"清*
史震林《高阳台》词:"垄头宿莽堪哀,有青青细草,禁得霜摧。"/特指墓前野草。明*郑若庸《玉玦记*观潮》:"不见射弩英雄,玉匣又陈宿莽。"清*蒲松龄《聊斋志异*小梅》:"至座有良朋,车裘可共;迨宿莽既滋,妻子陵夷,则车中人望望然去之矣。"/借指死亡。明*屠隆《彩毫记*仙翁指教》:"今朝握手江湖上,劝蚤晚抛尘网,朱颜暗里销,白发愁中长,你看今古英雄俱宿莽。"(资料)可见李公不信心死,不行草阉,能够自诗经而今朝,可以远古人而自勉。且宿莽,艾蓄说,面面真真,表现得镇定于史,不乱于圄;且笑对毛泽东之夹起尾巴做人之逻辑也。当然,也有欲拜东风泪满襟之唱咏,是替人垂泪,是为己垂泪乎!......是的,1958年是一种什么年代?开除党籍是一件什么事情?宿莽死,艾草亡?蓄志在,远略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1958年是57年反右继续,且成为三面红旗,严重饥荒,千万人饿死之开头年。那个时代我们作为孩子尚记得除三害,(后来)学雷锋之荒举乱动。那个时期的灾难正在等待文革这个灾难。灾难等灾难,是国人的生活惯性。到了1971年,我们看见李慎之再操史笔诗材,力作再出。一直到关键年1976年,李诗不断,记录了历史,呈现了个体。做了对于各种问题之观察,感怀和批评。其中,还是和古人之制诗方式有些类同。那就是,一,他试图设立传统价值观且牵连当下实事予以勾连抒义,评价人事。二是,逃避现实,灾难之宗教暗喻和政治寓言结合于自,而尝诗于史,更有企高一为而达于形而上者焉。三,就是他继续古人清高怪澹,惟我独尊之佛家、禅式,以此寓大,言深,几乎就成了半个八大之哭笑成趣,言成谶禅之先(如,山登绝顶我为峰,叠嶂重峦眼底空----登山口占
读《有限与无限》。如,明知菩提本非树,著得天花便有苗----夜起
一九七一年。等等。)李慎之后来有传统文化和文化传统辨正说;且有和钱穆,寅恪等同等之观点:"览前史,中国的封建时代恰恰是人性之花开得最盛最美的时代,是中国人的个性最为高扬的时代"(《"封建"一词不可滥用》)。故,自可争论。就像有人说陈寅恪有辩证法。也自可以争论。再就是,说寅恪是不是理念型式之支持者----而吴宓对此如何----本宗而言之哲学王产生理念说,又改何评?也自可争论......。我们说,这些观念之政/争,是体制之政的延续而非相反。所以,不单李公,那个毛公,不也是动辄李苏,再辙罗隐吗?毛一反叛后人言,"毛感动的不是唐诗宋词,而是代入了自己的唐诗宋词。"我谓之一语中的。这都是闲话。李1971年诗可引一二。其一是----

读梅叶《遗书》 一九七一年 岂同生死须臾坐,自缘平生结愿重。击破虚空非寂寞,袖椎来听夜半钟。

再是----

夜起 一九七一年 慧剑挥来未是削,中宵汹涌怒于潮。拗莲作寸丝难绝,捣麝成尘香更遥。心死肺肝犹郁勃,情痴魂梦自萦绕。明知菩提本非树,著得天花便有苗。

再是----

读郭著《李白与杜甫》竟 集定 句书后 一九七一年(录一首)

其二 作赋曾闻纸贵夸,天教伪体领风华。经生家法从来异,不看人间顷刻花。

再是----

四十九岁生一九七一年

无花无酒更无人,独立苍茫影吊形。 长城中坏到今日,沧海横流观我生。 生入玉门未有信,上穷碧落又何情。 微吟自寄幽兰怨,不作清秋变徵声。

从此说起。李公前此有诗云,"争传恩诏下九重";"雷霆雨露总天恩"----继而马上就是"山登绝顶我为峰"----这是对天恩一个嘲弄,解构和亵渎吗?其中的古人谢恩原则,马上迎来今人/古人的反抗原则,从而张显了一个历史框架中人的历史尺度和尺度之黜。这是比较完全没有古人情怀的那种秃兀更加多了一种内涵和变化----也是诗人重视史料而慧用使之,不尽然是谢恩原则体现那样干瘪。何况,即便存在若干古代"封建"原则,用之,比起简单化,庸俗化,形式化批判,其实更有对比,更有冲决,更有内涵。故此,在使用了也许是类似感恩原则以后,他马上转到我为峰一样的意志和胸襟----这个效果很似贝多芬交响乐那种对比主题----一个是,人文主义反对皇权的主题;一个是,人类被环抱于女神胸怀之上帝膜拜。这是两种胸襟和意志----李的这种纯粹人文主义,也许,也加上了某种八大山人的幽默和开拓----如,岂同生死须臾坐,自缘平生结愿重。击破虚空非寂寞,袖椎来听夜半钟。这个境界难道不会和八大的那些禅诗、五灯勾连同体,互为网络吗?据说,这就是西方人作为互文作用。也未可知。只是,这一点同。李,居然在毛时期,可以排遣,编排和驱使自我走向教义的某种寄托和解脱,其本身,也是对于红旗时期和毛歌时期,一个巨大的反差。这,甚至超过了朱耷对于前朝的反动和逆向。因为,清、明本一家,浑耷可于鞑?而李的这些诗,却是毛之框架以外的感情和思想。这是很重要一点。

再是,梅叶遗书,驰名中外----李横向持之以对峙毛时代,本身,也是一搏于毛----而西方文化对于李,自然感触于国,于家,于人----因为,七十年代,有一个读书热,暗涌于京,而萌动于国也。于是,这些西书入诗,也是一种现实,一种今天。此令人想起巴里门,意蒂老结,干部,一类西词如诗。一乐。慧剑,中宵。拗莲,捣麝----则完全是借故用今----龚自珍说,"清*龚自珍《又忏心一首》
佛言劫火遇皆销,何物千年怒若潮。经济文章磨白昼,幽光狂慧复中宵。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心药心灵总心病,寓言决欲就灯烧。"此对----"慧剑挥来未是削,中宵汹涌怒于潮"。温庭筠说,"《杂曲歌辞*达摩支》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红泪文姬洛水春,白头苏武天山雪。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漳浦宴馀清露寒。一旦臣僚共囚虏,欲吹羌管先汍澜。旧臣头鬓霜华早,可惜雄心醉中老。万古春归梦不归,邺城风雨连天草。"----对"拗莲作寸丝难绝,捣麝成尘香更遥。"改了一个"灭"字为"遥"。再就是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对"明知菩提本非树,著得天花便有苗。"就无须说了。"微吟自寄幽兰怨,不作清秋变徵声"----南朝宋鲍照
《代陆平原<君子有所思>行》:"选色遍齐代 ,徵声帀卭越。"/钱仲联补注:"徵,取也。"唐沉佺期
《李员外秦援宅观妓》诗:"选客虚前馆,徵声徧后堂。"指宫、商、角、徵、羽五音中的徵音。《管子*幼官》:"味咸味,听徵声。"汉
班固《白虎通*礼乐》:"闻徵声,莫不喜养好施者。"(资料)至于说郭沫若李白杜甫说已传为笑柄,不必叫真。只是此类误读勘料,寅恪大师早有抨击(他不是说郭沫若而是说范文澜)----为冼玉清先生(所居琅玕馆,又名"碧琅玕馆",)《琅玕馆修史图》题诗。"陈寅恪题七绝三首,其一:流辈争推续史功,文章羞与俗雷同。若将女学方禅学,此是曹溪岭外宗。其二:国魄消沉史亦亡,简编桀犬恣雌黄。著书纵具阳秋笔,那有名山泪万行。其三:千竿滴翠斗清新,一角园林貌得真。忽展图看长叹息,窗前东海已扬尘。玉清教授属题,庚寅大寒日,陈寅恪。(梁基永
《一卷琅玕翠墨馨:记冼玉清先生<琅玕馆修史图>》提出来就是----

国魄消沉史亦亡,简编桀犬恣雌黄。著书纵具阳秋笔,那有名山泪万行。

这里最后一首"一九七一年",是悼念龚膨的----

读《人民日报》欣悉 大驾凯旋,感赋二律呈政  其一
汉家龙节过瀛海,要使天骄识凤威。一慧横空照夜破,万山呼雨待风来。即今骚雅无盟主,终古文章有霸才。弦断钗分纵长恨,竟遣清泪到泉台。
公奉使之期,据龚澎同志逝世恰一周年。安仁悼亡,奉倩神伤,定知有不能已于怀者。故去年驰书吊唁,无可言慰,唯请"节哀顺变,为国保重"而已。今特再申此意。

这里是李公个人意见。所以称之为龙、凤原在,钗弦今折----"他",原来是要了另外一位"凤"----此凤,再有新龙合----此龙,比乔老爷大----造谣,造谣。呵呵。至于乔为骚雅,冠为盟主,华为文霸----更是个人意见了;乔为盟主,只是一个内政是外交延续课题;这个课题一解,乔人,乔文,乔外交,就都有问题了。何谈攀龙附凤也。倒是在意那时候台湾被抛弃,同仇敌忾,小不让霸,怨妇救国,于道于德,价值也,民主也;相对于乔老爷笑颠无态(于联合国),要更加令人敬仰!!!......不赘。





李慎之之一九七二年之悼陈毅诗,是一个历史记载,是一个时政观察。于当时,陈毅死,轰动知识界和干部界。毛参加追悼会,呈现一丝转机,甚至有人心鼓舞,万物复苏之象。其中可说是体制内寄托主义又产生大乐观。现在看来,这个观察不能不说是一种现实,是一种"理据"。现实是,毛主义文革民粹运动----红卫兵运动和打到走资派运动----使用造反有理,群众斗争----其实,不过年半即变,变成为体制内运动了。这个看法,主要凸现在陈毅死这个机会主义发轫之上。(后来,还有一个所谓鼓舞人心的转机,就是四届人大,周恩来组阁。也是体制内转换成周制内,更是令当时知识界,干部界欢欣鼓舞,不知所以。)故此,第二,看待陈毅死,可说,是毛放弃民粹主义一个明确迹象。三,文革主张毛之独裁,陈毅死,转换为几派平衡。也许,是一个独裁之反。四,这个政治倾向,为后来的运动走势,提供了一个机会,就是,毛可以平衡周帮-四人帮。五,毛体制内操作,甚至将文革引向中美媾和----成改革开放序曲----这是革命转换为资本之开始。六,周恩来体系非但不像杨晓凯等人所谓,欲使毛回到民粹(文革第一阶段),反而使毛接轨美国,放弃苏联,为邓主义大开绿灯。七,这一切,夸张而言,原自陈毅之死乎?......至于周,陈在外交部路线如何?人格如何?......近会陈家康后人(也是亲戚),言及于此,不能详之;但是,可以看看何方等人的回忆,可有一个判定......。李,当然和当时一切关注小道消息这类,在传播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有感为发;其诗为证----

悼陈毅  一九七二年  汉营昨夜陨大星,九天哀讣下风听。山东猿鹤飘零尽,谁是安危社稷臣?

"猿鹤"典多。葛洪《抱朴子》:"周穆王南征,一军尽化,君子为猿鹤,小人为沙虫。"庚信《哀江南赋》据之:小人则将及水火,君子则方成猿鹤。于是,此间出现"山东"概念之歧义;这个歧义就是:肯定陈毅,还是肯定张灵甫?

此间匆录李公生日诗几种----凡从七二年始。

五十岁生日  一九七二年 曾经四十九风霜,镜里头颅诧未苍。 入世无心远忧虑,献身有愿立刚强。  三生慧业销难尽,九死形骸老更狂。
呵壁问天天不语,微吟渐似入微茫。

(五十一岁生日  一九七三年  难得金刚不坏身,偶拊髀肉只惊心。 百年已半阅今古,一事无成感鬼神。  渐觉知非兼知命,应能忧道不忧贫。
补天填海情未了,独对斜阳鞭影频。

五十三岁生日   一九七五年八月  怕看落日罢登楼,万里风生一叶秋。 天语诛心呼保义,人言销骨贾存周。 此时难得唯秦醉,何地方能避楚咻?
薄酒微吟遣永夜,不知涕泪为谁流。

五十四岁生日  一九七六年八月   回首苍梧云正愁,覆棋一局未全休。 曾经沧海鱼龙壮,已迷归程燕雀秋。 四塞河山横落日,八方风雨逼皇州。
戴盆郁郁成何意,且向樽前摩蒯缑。

这些诗义正,情激,志远,意禅,字正,腔圆,心宇,胸博......极尽古人坐难不乱,澹定成竹之构,以发嘶古啸今之能事。是李诗里传播很多、很远之做也。诠释者当然非我可尽。愿意呈习之读也。从后排论之。"且向樽前摩蒯缑"----对:《孟尝君列传》:"先生
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緱。"裴駰集解:"言其剑把无物可装,以小绳缠之也。"金元好问《麦叹》诗:"单衣适至骭,一剑又蒯緱。"明王錂《春芜记*访友》:"愁覩青霜点鬢毛,蒯緱长夜气萧萧。"清方文《舟次裕溪》诗:"羽檄飞金勒,商歌托蒯緱。"----"覆棋一局未全休",对:刘禹锡:观棋歌送儇师西游
 长沙男子东林师,闲读艺经工弈棋。有时凝思如入定,暗覆一局谁能知。今年访予来小桂,方袍袖中贮新势。----更有关于以棋为经纬线,博弈如入局,以辟战场,以展帷幄;如,杜甫、刘禹锡,宋代苏轼、陆游、邵雍,而钱谦益谈棋论制,更是精彩绝伦----所谓"楸枰小技,可以喻大":"《后秋兴之三》以下,因郑成功之失误,钱谦益对复明事业已绝望,败局已定,诗中流露出悲观情绪。

"现举每组首联为例。闺阁心悬海宇棋,每于方罫系欢悲。(《后秋兴之三》其四)身世浑如未了棋,桑榆策足莫伤悲。(《后秋兴之四》其四)起手曾论一着棋,明灯空局黯生悲。(《后秋兴之五》其四)棋罢何人不说棋,闲窗覆较总堪悲。(《后秋兴之六》其四)破碎山河惜举棋,斜飞一角总堪悲。(《后秋兴之七》其四)撼户秋声剥啄棋,惊心局外转伤悲。(《后秋兴之八》其四)三阵凋残御制棋,祖宗眷顾不胜悲。(《后秋兴之九》其四)毳帐喧呼夜赌棋,朝来剺面枕尸悲。(《后秋兴之十》其四)廿载光阴四度棋,流传断句和人悲。(《后秋兴之十一》其四)百神犹护帝台棋,败局真成万古悲。(《后秋兴之十二》其四)自古英雄耻败棋,靴刀引决更何悲?(《后秋兴之十三》其四)首句之'棋'和次句之'悲'紧密相扣,反复吟唱,似乎杜甫《秋兴》原韵已为明朝的败局和钱谦益的伤悲做好设计,令人读来不胜嘘唏。"(陈祖言《钱谦益围棋诗中反清复明的微辞》)这是不是李公所想,所设,自然不好决定之;但是,由此发抒,可以看见棋子棋局棋布之育含是多么丰富于中国诗词也。

"此时难得唯秦醉,何地方能避楚咻?----对:宋赵子发
人有纫兰佩,云无出岫心。扁舟来入碧涛深。坐见楚咻、儿女变齐音。但醉双瓶玉,从渠六印金。此时何处可幽寻。风定津头、白日照平林。/----对:李商隐,"咸阳宫殿郁嵯峨,六国楼台艳绮罗。自是当年秦帝醉,不关天地有山河。"----"偶拊髀肉只惊心",对:《大般涅槃经卷第十六/梵行品第八之二》
 北凉天竺三藏昙无谶译   "复次善男子。波罗奈城有优婆夷。字曰摩诃斯那达多。已于过去无量先佛种诸善根。是优婆夷。夏九十日请命众僧奉施医药。是时众中有一比丘。身婴重病良医诊之当须肉药。若得肉者病则可除。若不得肉命将不全。时优婆夷闻医此言。寻持黄金遍至市廛。唱如是言。谁有肉卖吾以金买。若有肉者当等与金。周遍城市求不能得。是优婆夷寻自取刀割其髀肉。切以为臛下种种香送病比丘。比丘服已病即得差。"李公尚有革命吃掉自己孩子之引;又,有还肉于母
还骨于父一类说法......。"三生慧业销难尽,九死形骸老更狂",对:《宋书*谢灵运传》:"得道应须慧业文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等等。可见李的思想之活跃,感情之丰盛,空灵之所在,慧也之有根。这是七十年代万籁俱寂,红黑满天时期的一种绝唱,妙唱和灵唱。难道不是?

五十生日诗尚有----

《后一日又作》 莫凭逝水感流光,五十年间得与丧。尽有英雄输竖子,何论风雨摧红芳。直空城府肝成铁,柔化文章绕指钢。沦落天涯得知己,拈花一笑抵千觞。



四,


接踵而至就是关键的一九七六年了。一月,周死。李多诗追悼之。含《周总理挽/一九七六年一月九号》,《一月十四日谒人民英雄纪念碑哭
周总理》,《一月十五日夜恭候 总理骨灰出人民大会堂》,《一月十六日再谒人民英雄纪念碑哭
周总理(三首)》,《挽天河奠一斛(六首)》,《清明节谒人民英雄纪念碑哭 周总理(三首)》,《沁园春 即事
一九七六年九月》,共七首。可算李公突兀之作也。周总理死,当时情形人不会忘,也不能忘。以后,对待周的看法逐渐演变,建成抛弃与否定之势。但是,历史不能窜改,真相无法枉顾。周毛之争在历史上的作用千秋评价也不嫌多。因为涉及的观念和理想,价值和规矩实在深刻。我们粗鄙于此,也来时候诸葛亮。一是,当时对于周的大哭大悼,大悲观,实在是要对付那个毛。街头祭苑,室内广场,人心项背,春秋意起,其实是对着毛去的。二,国人悲观,无毛有周----不像其他国家无斯大林有赫鲁晓夫,无专制独裁寡头有曼德拉,昂山素季,国人没有----后来周恩来死,邓被四五运动后打倒,国人无邓不行?是不是这样一种无奈之举,之据?不好肯定。这个情形一直延续到今天,就像李另诗所谓,"无花无酒更无人"也。三,李也好,笔者的父亲也好,都是周氅下用臣,不能不在圈子里挣扎一种价值,一种是非。李悼周诗歌是这样一种樊篱之内产物?自不待言;但是,这种产物是不是有着更为内在,知情,冲折和反戈之可能性?后来李的风雨仓皇给了答复。

四,这样一种来自内情的道理和话语,有着中国独有的话语风格和张力吗?比如外间不知道高岗事件,林彪事件,也不知道周-毛之间的真正内情。我们说周-毛死后缠斗宛若诸葛孔明和司马懿之续争,而导致司马懿败阵。周-邓加上叶-华拿下四人帮,是不是周-毛死后缠斗呢?五,李慎之写诗于兹,可用资源不是出自党史权料,那里没有美,没有善,没有真,所以,不管是悼念周也好,陈毅也罢,李诗只能借用历史,依据典故,多层对比,做兴比赋也。六,这是一种或可比较,或不可比较之事。因为所谓极权主义文化和专制主义、皇权文化、中国文化,并无对等向持之内、外存在。前者是文化之反之无空间,后者,创造了世界文化之"轴极文明"(见雅斯贝斯语)。七,这样,不管李诗如何摆动历史文化之船,她也若洛水之神"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督"......----历史不可能回到悼周(现实)诗国(古代)的那些原则和方式上去。

其实,不但李公习用古据于今,借此用彼----更有寅恪大师等直接以诗证史,一一对证而非理念总持,诗情画意,无病呻吟----这是寅恪不同于挚友吴宓之诗歌观念(可以争执),关键之处是,这种历史比喻和元持,产生了不仅仅是李慎之之诗歌-历史互文观点,就是毛泽东,也似乎备此习性。他据今,读史,颂诗,似乎古为今用,却是曲意邪说。这里,姑且只用两例;一是,他引用罗隐之诗歌《筹笔驿》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惟余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其中,"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两句,犹为人知。其中缘故,固然,有毛读史料之感,但是,更加重要的是,他的一次战略或者策略更变。有记载说,"1967年9月,毛泽东经过两个月的南巡回到北京,据说外交部的王海容去见毛泽东,探听打倒王力的消息,毛泽东只给她念了两句古诗:'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没说别的,便下了逐客令。"(资料)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大致的逻辑/反逻辑,如此。

根据中共党史记载,林彪,江青在1967年公开提出"抓军内一小撮"口号,实准备对付二月逆流(老帅大闹怀仁堂)之保守派。党案说,"7月20日
武汉的一派群众组织质问和批判中央文革成员王力等支一派、压一派的阴谋活动,被诬为'反革命事件'。25日,林彪、江青等在北京举行支持武汉'造反派'的群众大会,并在报刊上公开提出'打倒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口号,在全国掀起冲击军事机关的浪潮。

"7月22日 江青对河南一派群众组织的代表团讲话,以所谓'文攻武卫'的口号煽动武斗。次日,上海《文汇报》公开发表'文攻武卫'口号。从此,全国武斗急剧升级,造成'全面内战'的局面。"

后发生武汉事件。毛直接受到威胁。鉴于外省并不具备动摇军队的文革基础,毛,只好转为让步于其实周恩来体系。这样,时局就转变成为如下情形。"8月7日王力发表煽动夺外交部的权的讲话。在王力、关锋等唆使下,'造反派'砸烂外交部政治部,封闭部党委,夺外交大权。随即发生诸如8月22日火烧英国驻华代办处那样的一系列涉外事件,严重破坏我国对外关系和声誉。8月底,毛泽东批准周恩来的报告,对王力、关锋实行隔离审查。翌年1月,戚本禹也被隔离审查。"这就是所谓王关戚事件。

其实是,毛不能单方面作用军队之故,因为,政治较力,不允许他"抓军内一小撮"。于是,有了他对王海容唠叨罗隐。(这是一个明确的命运不济之例。佐证还有,笔者中学生,听风就是雨。并且演绎毛抓军内走资派观点,附会列宁取消常备军,砸烂旧的国家机器理论。云云。后被逮捕。也是在1967年8月。

再一个例子,就是关于毛哭念陈亮词记载。"九一三"震动世界,打击于毛。75年夏,毛病颂宋人陈亮词,大哭。陈亮《念奴娇登多景楼》一词: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毛派解释牵强附会,说是毛忧虑帝修反南北夹击,云云;不然。其实,毛是内忧外患,不能自己而痛,而恸。于是,我们简单分析这样一种古今比对,以古望今之法。一是,毛调制的政治,革命(后来,加上资本,等),与古代背景,环境,气氛,状况,条件迥异,不可同日而语。因为,罗隐也好,陈亮也罢,都是"封建"之人;而毛是极权之人,无可比性。

二,毛营造的文革境遇,十分奇怪。他烧书杀人,一片红血,却时时事事事,总是古人云焉,诗词如是。这是一种唯有他读书,别人只好死的可怜悲惨境地。三,他读解的罗隐陈亮,三李几杜,都是和他的人性,时代,政治,境遇,风马牛不相及的遭际。那里,没有帝师合一;没有枉道从势;没有人定胜天......有的,只是君相治衡或者孔孟至上。虽然,涂炭之事往往发生,但是,亡国未亡天下(顾炎武语)。等等。故此,一切古今文人互文效应的考察,势必要还原一个切切实实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环境。在文革之毛时代去借读诗词歌赋,除去为毛是问,是非,是术,是用,岂有他哉。这是我们插进一段古今诗歌诠释的轶事旧闻。

见一,《周总理挽诗 一九七六年》----

广宇播哀乐,元良息存肩。初闻犹自疑,不觉泪入泉。竟绝苍生望,悬之天步艰难。黎元失怙恃,邦国恐惮残。禹域初板荡,殷忧启圣贤。功高开辟际,泽遍中兴年。乾惕席无暖,忧勤国以安。一朝弃天下,遗恨满人间。别有恩私感,难宣德施篇。九原入可赎,百死固非难。此意空咨嗟,彼苍终冥顽。飘零无哭处,肠断不能言。

见二,《恭候总理灵车去八宝山》----

"总理灵车去不回,人间万性有沉哀。九州野哭思遗爱,四海低心养德徽。匡复扶倾全社庙,回黄转绿御风雷。狂澜欲倒凭谁挽?如此河山未易才。

见三,《一月十四日 谒人民英雄纪念碑》其一

疑奕奕中华史,如公孰比伦?乾坤存正气,天地有完人。不忍一家哭,能回四海春。恩波无厚薄,流泽到孤臣。

见四,《一月十八日谒人民英雄纪念碑哭 周总理》

其三,日月悔瞑气不平,绕碑万众悼英灵。百年遗愿岂虚事,午夜哀歌是怒声。永隔人天今异昔,能寒敌胆死犹生。何尝尽洗腥膻后,倒挽天河奠一斛。

(一)     一九五七年一月总理访波兰、匈牙利、苏联,在克里姆林宫面斥赫鲁晓夫搞大国沙文主义,余时在座。

(二)     一九五四年总理在日内瓦会议上力挫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尤以朝鲜问题最后一次会议上,揭露美国副国务卿史密斯,震动世界,为我国外交史上光辉一页,余以"观察者"名义记其事。日内瓦会议会址在来梦湖边。

(三)     一九五五年亚非会议上,总理协和万邦,高树反帝反殖大旗,实为第三世界运动奠定基础。余《亚非会议日记》记其事。会址在万隆覆舟山下,是山为活火山,岭上时有云气。

(下免)

总理死后,毛死。毛死后,抓"四人帮"。这件事情,现在又被提起。说是,现在也要抓个什么邦----唯独谁抓?抓谁?不得而知。但是,抓之主语,主题,主语,似乎和抓四人帮时期同,没人民大众什么事。这是一个宿命吗?前者,国无曼德拉,国无昂山素季,是为关键,漏盛无载。我们看到,这个无主语转态,每每为那些唱和无主语好者,留下一个空间。如果说,李公时期,可与无主语为伍,现在,却要持续维持之,肯定之,这些"谓语""状语"和"宾语"类人群,又该如何定位呢?我们说过,抓捕四人帮,只是一时之需,虽然,伟大----伟大,很快转为渺小----因为,主语之"殛者"们都成了权钱亿万大户,早就毛、刘一家了。李公时史诗,不可过责之。因为,当时有几人发现四人帮之后之邦,之权钱,之六四?就和上述悼周一样,现在和过去,两相比之,复夫何言。此录一抓四人帮诗----

《感事 揪出"四人帮"后作 一九七六年十月》
付枕依稀闻晓钟,涉江残梦采芙蓉。十年吉纲禁千口,一夕虞廷殛四凶。往事问天都冥漠,半生忧国自从容,千门万户迎冬日,凝睇东窗一角红。

"一夕虞廷殛四凶"----对:虞廷,圣朝;明李东阳《揭晓后次韵答何穆之等》:"极知君命如山重,亲向虞廷拜往哉。"明唐顺之《跋李怀琳书<绝交书>后》:"大则虞庭、禹水、稷穡、皋刑以至
夔石、益兽,各致其能而相资以成治。"明何景明《寄赠张方伯》诗:"行见虞廷咨岳典,共看商室济川材。"清陈确《柬同志》:"今学者相聚言格致之学,穷极微妙,虽虞廷精一之旨,几无以过之。"朱彭寿《安乐康平室随笔》卷三:"礼部之设,肇端於虞廷之秩宗,至成周设为春官,职掌始备,厥后时有因革。"盛圣之时,之世,果忽来也?果忽去也?无语。

四人帮毁后。李登临仙山(黄山),得诗二十首。诗集聚气轩昂,望壑临峰,主忧良筹,虽国事陵迟,碧蹄擒渠,今"端坐高台","气合大荒"。或有及世之治。尚得空灵之想。更备退道之反乎?遂集句之外得十九手之多之和山诗。见,十八;集句
 空山徙倚倦游身,流水池塘一观心。烈士暮年宜学退,阴符无效勿虚陈。  重游白龙潭,青龙潭观谁水,集定庵句。

对:空山徙倚倦游身----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原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定庵。(下同)

对:流水池塘一观心----何肉周妻业并深,台宗古辙幸窥寻。偷闲颇异凡夫法,流水池塘一观心。

对:烈士暮年宜学退(道)----西墙枯树态纵横,奇古全凭一臂撑。 烈士暮年宜学道,江关词赋笑兰成。

对:阴符无效勿虚陈----忽筮一官来阙下,众中俯仰不材身。新知触眼春云过,老辈填胸夜雨沦。天问有灵难置对,阴符无效勿虚陈。晓来客籍差夸富,无数湘南剑外民。


五,


七、八十年转换之间,李得诗也多。七八年得赠《北荒草》,悦而作,唱而鸣。《北荒草》者聂绀弩耳耶之诗歌全集。关乎与此陈章君有详细文字说明白。节录(文长,小体字,见谅?)
"聂绀弩在他的《散宜生诗*自序》中有这么一段话:"我未学诗,并无师承,不意有人从舒芜那里看到我的诗,写信给我叫好;舒芜又和我不认识的诗家谈我的诗,甚至说是'奇诗',诗家回他的信,都谈得很认真,说我别开生面......"

  这位聂绀弩"不认识的诗家",据舒芜先生《聂绀弩谈诗遗札》介绍,就是李慎之先生。


  李慎之曾在给侯井天的信中说:"1976年,舒芜先生以聂翁《北荒草》油印本一册见示,我从未见过这样寓悲愤于旷达寄忧伤于诙谐的诗。捧读之余惊为绝世奇诗,为千古所未有,同时揣翁诗意,缀为二律,托舒芜转赠聂翁。"

  李慎之先生不以诗名,他这两首《题北荒草》也鲜为人知,我从山东省委党史办离休干部侯井天先生编撰、印数仅一千册的《聂绀弩诗全编》附录《读者通信》中抄录出来,供读者欣赏。
    一


    绝塞穷荒百首诗,咸酸苦辣几人知?
    微微爝火摇风动,隐隐春雷入想痴。
    安得嚼心同嚼蜡,可堪含泪更含辞。
    死生明暗春来际,刺破鬼天笔一支。



    越是穷愁越放歌,风流自比郑元和。
    楚天风雨摧兰蕙,北海鲲鹏笑网罗。
    十九年归公老矣,三千界坏佛如何?
    吉诃德与拉施德,一样骑驴笔胜戈。

  诗末有李慎之自注:'余则以拉施德策疲驴,涉流沙,终传一代信史,尤为勇也。'另:郑元和,元人杂剧《李亚仙花酒曲江池》中'越是穷愁越放歌'的风流秀才。吉诃德是大家熟悉的小说中的人物,聂绀弩诗中曾自比吉诃德'敢战风车千百回'。拉施德是十四世纪波斯(今伊朗)政治家、史学家,曾历尽艰辛,历时十年于公元1310年编著成《世界史》,世人赞之为信史。这两首诗中,李慎之先生将聂翁穷愁潦倒之际历时十年写成的一册《北荒草》比作拉施德的'一代信史'。

  这两首诗韵律工严措词雅致知人论世字字千钧。如'死生明暗春来际,刺破鬼天笔一支';'十九年归公老矣,三千界坏佛如何?'更是别具深意,引人深思。(十九是概数,如苏武牧羊十九年,晋文公流亡十九年)。

  聂绀弩收到李慎之的赠诗后,作《赠李慎之》诗,也托舒芜回赠:
    文思殆尽十年牢,摘句寻章能者劳。
    岂我诗真千里足,叨君马赏九方皋。
    风流人物今推李,天下英雄旧姓曹。
    何日病情容小可,邀君枉顾到东郊。

'风流人物今推李,天下英雄旧姓曹'一联化典入诗,几近口语而且谐趣横生,令人莞尔。似此举重若轻之妙对是聂绀弩一大"绝活"。此联也可看出聂绀弩对李慎之的敬重。

 ......聂、李二位自从1977年5月经舒芜介绍见面后,聂绀弩又作一诗赠李:

赠李慎之
  朝因奇识惊翻地,暮以狂言吓破天。
  遣史驱经才八阵,呼风唤雨已千年。
  有酒无酒莫逢公,迅雷易响耳难聋。

  聂诗虽被公认为'奇诗',但他的《聂绀弩诗全编》538首诗作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格律严谨的七言律诗,五言诗、绝句、词作、古风等只占少许。这六句"赠李慎之"诗可谓奇中之奇。奇诗赠奇人,可惜,聂翁这六句'赠李慎之'的奇诗,李慎之当时并未收到。李慎之随舒芜拜访聂绀弩不久,聂翁在致香港高旅的信中说:"京中有名慎之者,颇多奇语,前几天赠他六句诗。"而李慎之1998年4月17日给侯井天的信中说:'......我并未收到此诗,且慎之名极为普通,因此不敢冒认,而我只见过聂公一次,是由舒芜介绍并带去的,当时四人帮凶焰犹炽,自谓不敢狂言高论。不过刚接舒芜来电,据他推断,名慎之者虽夥,但他所知与聂老有交往的'京中慎之',只我一人。此诗仅有六句亦颇奇怪,或者聂公并未寄出,或者虽寄出而我并未收到'。(《聂绀弩诗全编》)"
(陈章《聂绀弩与李慎之的一段诗缘》)

其中所说 "慎之者,颇多奇语"云,本集收录。(慎之此二诗注解,本在诗句段落之间,不是另辟再章。说明。)但是,未可其详。故帮助读君周全一次,引上文。这是聂,李两人诗坛佳话,不可不载也。以后,进入八十年代之李诗。这是一个比较乐观的年代;只是乐观短命,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为右派鸣反之时,就又盖盆,蔽天;吉网,文难。这是一个简单的注解----至于八十年代究为何物?可能要讨论下去。单纯说,是一个希望和失望并存,民间和官方共举之朦胧年。再是,"民间"之所谓,其实,只是虚晃一枪而已;就如上说,并未产生真正之曼德拉和昂山素季----老方(励之)是不是曼德拉,是不是素季?难说。他在的时候,只是呼吁官变而非民反;他走了,并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未留下之(就具体操作而言,精神遗产留下了)----这是一个悖论:走,还是不走?第二个悖论是,他是一人,还是领袖?如果是一人,救他之事,就是一人之事----虽然,从理论上讲,我们并不反对个体主义和个体抢救----但是,所有个体主义之载体,不是个体主义,是结社自由和言论自由----这是集体主义,不是个体主义。三,美国人救一个人,是救全中国人之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但是,美国在具体层面上,还是只是救了一个人。四,所以,大局而言,美国人是首鼠两端的;他只是救一个人,两个人,而已。五,所以,得出一个小学生也能懂得的道理。中国人,只有自救,才是救众,救民,救国。一个人,可以跑来跑去,跑到任何安全地点。十三亿人,不能这样跑,也无法这样跑。等等。于是,八十年代,李在考察了南斯拉夫以后,就面临中国如何得救,一个大课题。这个课题,在寻思南斯拉夫改格/革之时,也有内涵需厘。就是,铁托之"人民自治",是一个什么概念。我所在报社国际部主任原来是人民日报驻南斯拉夫记者。他后来谈及李慎之,说,他访问南时,非常活跃,席间走动,谈资甚丰。李在新华社一度教英文,又是燕大英文授课出身,英文可好。所以,这是一个可贵的记忆----邓,是不是可以照搬铁托主义?这个课题,要另辟文径。只是简单而言,铁托之人民自治和他的一党独裁和官僚辖属,本身,就是矛盾----虽然,据说那里改革前,苏崩前,是民福国穷;但是大潮一来,铁托主义不要说了,就连南国本身,也分崩离析。所以,李访问南斯拉夫本身,是当时国家,客卿,学人探索改革之前路。该如何估价之?

于是,李公有诗政讨论于此;且勾连其他国家之访问----回到了五十年代他的遂周访问之余音----也是他展现国际问题眼光之徽照。见,《访南杂诗》 一九八一年

其一有"求法西行古有人";其四"羊公碑下堕泪人,不是无端哀怨深。四字仪型千载在,公而忘我为斯民。"对:孟浩然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其五"漂风一夕入秋惊,海立天倾雨复盆。老去刘朗豪气在,中宵支枕听涛声。对:苏泂
望关河、试穷遥眼,新愁似丝千缕。刘郎豪气今何在,应是九疑三楚。堪恨处。便拚得、一生寂寞长羁旅。无人寄语。但吊麦伤桃,边松倚竹,空忆旧诗句。文章事,到底将身自误。功名难料迟暮。鹑衣箪食年年瘦,受侮世间儿女。君信否。尽县簿高门,岁晚谁青顾。何如引起。任槎上张骞,山中李广,商略尽风度。......

又,接近诗集尾声,李有诗寿胡乔木。见,《国际儿童节寿乔木同志七十华诞 一九八二年》
七十樽前不称翁,典型一代仰宗风。文章命世笔犹健,书剑成功心尚雄。返日挥戈气郁勃,行舟逆水意从容。儿童令节同欢夜,一盏葡萄寿我公。

复,《自贡三首》 其三有"三十年重来老刘郎";或许是多意。父亲当时和李,和谢(韬)同在曙光中学就学,任职。李返之有感,在预料中......。诗集后尾有《李慎之自述》。谓"......我是一个胆小鬼。"是说他"不敢写什么文章"。后来他终于敢写,且一写龙虎吟,不做鸟雀鸣也。


《纵览中国》,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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