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晚上,《政治秩序的起源》作者法蘭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以及《末日》作者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兩人在網路節目上展開了一場辯論。在對拜登反應方式的評價、俄烏戰爭是否不可避免、美國的責任、戰爭該如何結束等議題上,兩人意見全部相左。
福山讚許拜登在團結北約盟邦上的外交成就,包括讓德國的外交政策做出大轉向。他也拜登正在改善美國自阿富汗撤軍的無能形象。美國這回準確預判了俄軍的入侵意圖,也重新洗刷當年誤判伊拉克持有化武的汙名。
相較於福山,弗格森則嚴詞批判,認為拜登在對烏的外交政策上堪稱災難。
他認為美國給了烏克蘭虛幻的希望,所謂「口惠而實不至」,這才導致了戰爭。美國讓烏克蘭以為,自己的確有機會加入歐盟與北約,而後者是普丁絕對不會接受的戰略紅線。
問題在於,美國如果真能實現也就算了,但偏偏無法真的落實。且在面對俄國因被激怒而進犯時,最多也只能做到經濟制裁,這豈不彷彿在告訴獨裁強權:
就算我事先知道你要打,我最多也只能經濟制裁你。普丁會怎麼看?習近平會怎麼想?
福山不干示弱,反問弗格森又能怎麼做,還有什麼是華府應做而還沒實施、且能真正改變大局的嗎?
弗格森認為華府最大的問題,是不願意真正做出決定,抱持僥倖心態,只想要兩頭下注。他再次搬出因現實主義主張而「惡名昭彰」的季辛吉,認為美國檯面上只有兩個選項,而美國兩個都沒選。
要麼要求烏克蘭嚴守中立、否則普丁真的會入侵,要麼就在事前以各種手段幫烏克蘭武裝到底,別搞模糊兩端。(值得一提的是,後者也是弗格森對台灣議題的立場,他認為美國應該放棄戰略模糊)
福山再度反問,美國難道沒有協助烏克蘭武裝嗎?沒有提供訓練與情資嗎?那些擋下俄軍進逼腳步的貢獻,不也有美國的努力在裡面嗎?他認為弗格森的建議太過極端,在現實上完全不可行。
至於俄烏戰爭會如何結束?兩人也各執一詞。
弗格森認為眼下最好的劇本就是美國開始大力軍援烏克蘭,讓烏克蘭能夠堅持抵抗,好在檯面上有更多談判籌碼。次佳的劇本是美國居中斡旋,達成停火協議。美國在1973年針對同樣不是北約成員國的以色列,就是採用這個方式解決。
但就目前為止,弗格森認為美國做的太少。提供太多的國際輿論鼓舞,真正需要的軍事硬體卻給得太少太遲,無法讓烏軍長期抗戰。更糟的是,美國讓中國有了從中作梗的機會,更可能讓他們學到了「壞榜樣」,種下未來更多災難的可能。
福山認為弗格森簡直是失敗主義。俄軍後勤已經出問題,普丁還沒有勝利。俄軍縱有19萬大軍,也不可能控制烏克蘭全境。縱使基輔淪陷、政府垮台,俄羅斯也要面對長期的反抗與游擊戰。更重要的是,美國早已在將反戰車武器到醫療用品等各種必要物資運往烏克蘭。
弗格森堅決否認自己是失敗主義,堅持現實主義不同於失敗主義。他認為自己根據事實與數字說話,而不是西方媒體中目前充斥的誇示膨風,好似烏克蘭真的能夠無限抵擋下去。他也認為經濟制裁無法真正阻止或終結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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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格森的種種說法,基本上就是現實主義的觀點。2014年時的季辛吉(Henry Kissinger)、2015年的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乃至同一年非外交圈或現實主義學派的喬姆斯基(Noam Chomsky),全都警告過美國對烏克蘭的外交政策有不切實際的風險。
福山在這場論戰中則是自由主義的代表,儘管我自己覺得他這回沒有表現得太好,有些時候太像是拜登官方政策的民間代表。但這有可能是因為他這算是「單刀赴會」,在保守派的場子裡面辯論,有些時候不好盡情展開。
我始終覺得現實主義與自由主義(或理想主義)是美國外交政策裡面的光與影,兩者同樣重要,也都彼此需要。
這一場辯論聽起來比較偏向前者,有比較多的外交預測,比較多的局勢算計與力量分析,比較少的理念與信仰,也比較少關乎個人的選擇。昨天分享《血色大地》作者史奈德與《人類大歷史》哈拉瑞的對話,雖不是在討論外交政策,但或許可說是後者的一種理想代表。
其中有一段史奈德與哈拉瑞說得實在太好,應該今明兩天會找個時間翻譯上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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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對了,最後還有一件事。可能是因為兩人的言詞辯論太猛烈,以至於我幾乎忘了這次辯論其實還有第三位辨士:美國哈德遜研究所的外交學者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在此向他說聲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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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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