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4日星期四

專訪勇武派:持續上街死鬥值得?「就是要加速滅亡,讓中共不能利用香港賺錢!」

撰文者:管婺媛商周頭條 2019.11.13 
誰想得到香港反送中運動,竟然可以持續近半年?誰又能想像,原本只在街頭的催淚彈煙霧瀰漫,會蔓延到香港的大學,讓校園猶如沙場?
很多人不明瞭為何香港的蒙面「勇武派」要持續上街抗爭?把香港經濟搞垮了,真的是港人想要的嗎?從「香港加油」到「香港報仇」!雙11暴力的撕裂傷再難平復
就在11月初香港人發起「大三罷」(罷工、罷課、罷市)的十多天前、港警衝入香港首府大學的前夕,我們與一位從6月初上街抗爭迄今的香港勇武派青年在台北碰面。透過他的告白,我們或多或少可以理解,那些蒙面勇武派持續上街的部分原因。
(來源:Dreamstime)
他叫Shadow,今年27歲,是個送貨員,平時需要達到基本時數才能接單。標準的承攬制,若接單點數不足,就無法繼續接單、無錢可賺。
6月12日,200萬人上街反送中,是他第一次上街。那天下午,港警對民眾投擲了催淚彈,他越走越往前,走到了第一線。
從那之後,他就在第一線了,幾乎無一日不「上街打」。工作停頓,他靠「好心人」給的餐券過三餐,靠所剩無幾的存款支付每月7千多港元的房租、水電費。他說這筆錢,他存了好久,本來是想搬來台灣的。
「回去(香港)之後,我就沒工作了。」他說,因為每日上街抗爭,沒時間接單就沒薪水。
10月底,他和我們在平和的台北街頭碰面。他剛去醫院照完CT(電腦斷層掃描),過去5個月他吸了太多催淚瓦斯,嚴重心悸,痛暈兩次。
大老遠從香港飛來台北看醫生,原因無他。在香港,勇武派沒人敢上醫院,只要一點症狀與抗爭有關,就有個資洩漏的風險;還有,香港人來台照CT等療程,費用新台幣1千出頭,香港也是1千出頭,但幣值是港元。
太多人受傷都不敢上醫院,「上次中彈(布袋彈)在這邊,痛了兩個星期⋯⋯,」他舉起細瘦的右手肘,上面有淡淡的紅斑痕跡。
這個暑假,對很多香港年輕人來說,就像是一場線上遊戲的實體化。
「香城Online」,香港年輕抗爭者這樣戲稱從6月迄今的街頭運動。有人是火系魔法師、水系魔法師、蟲系魔法師⋯⋯,各種「系」代表不同意義,只有參與街頭抗爭的「玩家」才懂。他們還發明了線上文字,就像是《魔戒》中的精靈語,只有他們才看得懂,用來溝通各種行動。
把街頭抗爭當電玩打?
「你聽過攬炒吧?」他說,香港人其實沒有什麼跟中共抗爭的本錢,「我們就是要讓他們(中共)不能用香港賺錢。」勇武派想的是,要癱瘓香港經濟,讓中共無法再拿香港當白手套賺錢,「我們要做的,不是等待它自己滅亡,我們要加速這件事。」
然後,最後中共就會屈服?不會拿其他地方取代香港?
「20人去罷工,會有20人被炒,但如果100人都不去上班,公司不可能把100人都炒掉,如果大家一起做、200萬人一起做,我們有機會成功,」他很相信這樣的理念,語氣堅定,但他也知道,不是所有港人都還願意持續上街。
我們刺探性問了一句,「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有條件上街抗爭不怕死吧?」
「是,有人有家庭、要還房貸,壓力很大,所以就是『我們』在幫『他們』一直擋著,」他有點無奈的說,「但總有一天我們會被抓光,你們要的東西(指民主自由)到最後,還是要自己出來爭取的吧?」
所以是對未來抱有希望?才出來抗爭?「沒有,我其實不覺得有未來,我只想保護我的手足⋯⋯。」
他12、3歲就開始賺錢養活自己,做裝潢、擦油漆、端盤子、打零工、送貨,念完中學就自己找了偏遠的地方獨居。
爸爸在哪?不知道。媽媽?有時找我,但都是要我給幫助,我不理她。你是獨子?有哥哥,但他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我平常是個很邊緣的人,沒什麼特別、賺不了什麼大錢。大家之前都覺得香港很美好啊,但香港也有它的黑暗面,我一直在黑暗面那邊生活。在香港反送中之前,我已經知道香港有多黑暗,只是一直沒有人把這些事情講出來而已,」他揮了揮細瘦的手臂,音量突然加大:「現在只是把它(黑暗)逼出來,終於大家都知道了吧!」
為了生存,他從小在街頭學得的那些「技能」,突然變得好有用。看人臉色,辨識誰是警察、誰是黑道,受了傷怎麼自救,如何在黑暗裡存活⋯⋯。
現在,他可以在街頭照顧比他年紀更小、不知所措、第一次遇到黑暗的人。這些人,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是他的手足。
原來,在香港街頭、在香城Online的世界裡,這才是他不能「下線」的理由。
他曾經告訴朋友心裡的矛盾,一方面希望香港好,但一方面怕這抗爭結束,他又得回到原本的日子——一個人。「運動輸了,不會意外,但我們想的是運動贏了,那才是問題的開始。沒有參與運動的人可以繼續你正常的生活,但因為抗爭、什麼都沒有的我們,到那時候,你們還會顧我們這些人嗎?」
他說,回去之後,繼續上街。
沒工作、沒住處,怎麼辦呢?「不知道,我沒法想,」他說。
一旁陪著他的朋友開玩笑說,他是碩果僅存、始祖級的勇武派了。6月至今,一堆勇武派被抓、被關、被消失。Shadow手機telegram上曾聯繫過的「手足」、救過的朋友,全都失去了聯絡。
「回去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幾天的時間,香港可以改變很多,」他笑笑說。
他可能沒想到,講完這話的十多天後,香港年輕人當街遭警方槍擊、港警衝進香港第一學府投擲上百顆的煙霧彈,香港衝突再往上升溫。
突然想起,在台北告別那天,我慎重其事的請他保重。但,沒敢跟他說「再見」,怕的是再也不見。
——商业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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