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3日星期一

蘇暁康:「八一八」重大歷史「真人秀」

(作者臉書)

不知道是誰說的,凡是發生過的事情,就永遠在歷史上留下痕跡,尤其到了互聯網時代,上了網的人和事是永遠抹不掉的。這不,我看到五十七年前在天安門城樓上,宋彬彬給毛澤東戴紅衛兵袖章的這段視頻,大吃一驚,這個歷史鏡頭,居然今天還會出現在網絡上,大概叫老紅衛兵恨死了,他們想抹也抹不掉,習近平不很霸道嗎?估計對此他也無奈。
試看今日之神州,歷史一派模糊,晚近六十年幾成灰燼,只有毛澤東的孫子在北京被人當猴兒一樣耍著,還依稀令人想起荒謬年代,卻也擋不住公正、罪行、寬恕、受害者、施害者等等論說,頑強地走進公共話語。
八十年代我涉足「文革」暴虐歷史,一上來就碰到兩大血案:安徽黃梅戲劇團女演員嚴鳳英自殺後被剖腹、北京師大女附中校長卞仲耘被活活群毆致死。震驚之余,我仿佛聽到歷史深處有一股咆哮——如此沈冤若不能被公義所紓解,天良豈能安寧?一個文明幾千年都在乎「人命關天」,難道吞咽得下這「茹毛飲血」的幾十年?
兩大血案受害者,一位是盛譽天下的名演員,一位是京城排名第一的女子中學校長,說明政治尚未轉型,即便是受害者,也是身後社會資源豐厚者,先出頭天,引起社會關注,而千萬普通受害者還在無人問津的境地。卞仲耘被害一案,更由於該校女紅衛兵宋彬彬,曾是「八一八」重大歷史「真人秀」的主角,而注定要被公共話語鎖定。榮辱在轉瞬之間,便是歷史的冷酷,可歎當年花季少女們不可能了悟於此。
歷史被蒙蔽,當年的施害者也可能淪為某種程度上的「受害者」,這頗為反諷。宋彬彬及其辯護者們的委屈,是極淺顯的:明明是毛澤東的責任,怎麽能叫一個女孩子來承擔呢?「要武嘛」這句經典毛式戲謔之語,隨機借由名叫「彬彬」者而发出,饒是雙關語之巧妙,也生動地深嵌進歷史,而它來自天安門城樓之上,霎那間成為虐殺天下無數蒼生的一道權杖,後人雖不能妄斷那女孩接了這權杖,但她如何從這歷史細節中摘出來自己,雖不是一個法律的問題,卻不免還是牽扯道德和正義。
中共封殺反思、閹割歷史、禁錮討論,因為它對自己的歷史沒有信心——鄧小平對毛澤東的二十七年,雖不敢「砍旗」非毛化,卻是「不爭論」的;江澤民對鄧小平的「六四」,不敢翻案,但偷偷地減弱定性……這種合法性的斷裂,變成每一屆「黨中央」都在默認甚至鼓勵民間質疑它的前任,去追溯那個時期的「正義缺陷」。歷史地看,鄧小平為挽救執政危機,否定文革清算「四人幫」,尤其八十年代胡耀邦主持的「平反冤假錯案」,也算一次準「追溯正義」,而這點「正義」,恰是「鄧改革」的合法性來源,雖然由官方主導轉型,也是「夾生飯」。
那麽,鄧的「文革清算」,是否具有「道德恐懼」性質?一位海外華裔回憶一九八○年受鄧小平接見,親耳聽他吐露真言「我們共產黨對人民犯了罪」。這則內幕進入公共話語,引起巨大震驚,其效應與其說是坐實了中共驚人的歷史欠帳,不如說是滿足了民間關於「中共怕清算」的預期感,並勾引人們提前支付「寬容」的認同。雖然此類和平轉型的渴望,或許不過是「大崩潰」憂患的另一種表述而已,我卻驚訝有人為什麽看不到,二十年前鄧小平下令天安門鎮壓,依仗的正是毫無「恐懼感」。
世人皆言鄧小平沒有蔣經國開明,其實談不上「開明」二字,根本是一個愚昧的問題。以「追溯正義」為例,對「二二八」的責任,民選上台的李登輝,不對蔣介石深究,只描述為「失察」;輪到陳水扁當總統,改為「蔣介石是事件元兇」,並摘除「中正紀念堂」匾額;再輪到馬英九上台,又將匾額掛了回去。如此拉鋸,看似可笑,卻都要經立法院投票。台灣政治學家吳乃德教授指出,「國民黨要保護的或許不只是其領袖的神聖歷史地位,同時也是中華民國的歷史延續,」畢竟國民黨沒有「人亡政息」。
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欠賬,是舊賬未還,又欠新賬,新舊疊加,積重難返。鄧小平只敢在毛澤東嚥氣之後搞改革,剛剛還了一點農民的賬,他又殺了學生,只好靠「韜光養晦」忽悠洋人,搞「新洋務運動」弄銀子,不料腐敗了全黨,也賠上了環境,抓貪腐的話,中共幹部隔一個槍斃一個都會漏網,所以習近平即使整了134萬官員、抓了超過黨史整肅總和人數的中央委員,大家還是要貪。
習近平曾經是一個文革受害者,登上最高權力照樣要搞文革,因為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往右走向憲政,要么往左回到毛澤東,他想當個「用貓抓老鼠」的鄧小平都不可能。
習近平與毛澤東沒有血緣關係,其嗜血的遺傳清晰可辯,那上承兩千年前的商鞅秦制,從古至今的歷史脈絡從未斷過,而至今中國也不是一個現代國家,統治者不選擇憲政道路的話,冥冥中的秦制就會上身來纏住你、縛住你,叫你再傳一代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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