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球疫期中的生活隨感之十
(2020/04/09)
十多年來,在我辦公室的白板上,一直寫著兩個大字:減法。來來去去的其他內容,在白板上寫了擦,擦了寫,唯獨這兩個字絲毫未動。
對於上則隨感裡我提出的那個問題,即:每日吃喝拉撒睡之外,有什麼是你的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呢?我並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但是,我有回答這個問題的算式,那就是上述兩個字:減法。
在我的華蓋運當頭的生命歷程中,至少有兩次,我不得不把自己的所有生活內容壓縮進一、兩個箱子裡。第一次,是離開家鄉去北京讀書。所有的必需品,都裝進了一個柳條包——那是一種用刮光、加工後的柳條編成的箱子,比一般的木頭衣箱大一些,也輕很多,但不太能承重,適合裝點兒衣物。不過,當時我的這個柳條包裡並沒有幾件衣物,主要內容是一床棉被、一床褥子、一個枕頭。
我發現,自己的生活原來可以減少到只是一床鋪蓋、幾件衣服、少許雜物,還有本質為"零"的人際關係。那時,北京的人口應該還不到一千萬,比今天少多了。不過,不管八百萬還是一千萬,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在那裡一個人也不認識,literally.
十一年之後,我又拎著兩個箱子離開了北京。這次的減法,當時讓我費了些心思:萬里去國,帶什麼不帶什麼,這是一個問題。這次肯定沒有帶鋪蓋,衣物則多了不少,還带上了幾十本書。後來的生活證明,這些東西基本上沒有用處。至於人際關係,再次歸零——不能說我那時在美國一個人也不認識,但去了之後好長時間裡並沒有聯繫過他們。
可能還會有比這更為苛刻的生活減法。比如說,一度我想自己可能會去坐牢,因此總在盤算:如果屆時只讓帶一樣東西,那我肯定帶一本書;但是,帶一本什麼書呢?想來想去,決定帶一本地圖冊:牢中天地侷促,它會幫我魂遊世界。
後來,漸漸地,感覺自己的生活越來越擁擠,無論是物質上,還是人際關係上。"減法"是我應對擁擠的辦法,也是我試圖直探自己生命精義的道路。不錯,這是一條羊腸小道,容不得跋涉者有多餘的累贅。但是,這卻可以是一條風光絕美的小道。在這裡,你必須洞照自己給自己的生命所下的定義,並按照這一定義去生活。生活的減法,可以是生命的加法,因為減去的總是不合自己生命本性的內容,多出了符合自己生命哲學的時間和精力。
大疫中,整個社會都在做生活的減法。但願人們也能因此得到自我生命的加法。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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