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17日星期三

李怡:香港这代年青人

7.1开始撞立法会玻璃门时,有人说带头的人是「鬼」;示威者破门前,警察突然撤出立法会,有人说是政府有意设空城计陷阱,诱导示威者入内破坏,让政府重占道德高地。
要知道年轻示威者怎么看吗?他们说有「鬼」带头撞门很好,我们可以顺势冲击这个近年专门制造恶法的机构。警方摆空城计很好,否则我们进入后与警察难免正面冲突,那就一定会流血甚或伤亡。
我起先都相信前一说法,这就是我与年轻人的思想距离。他们对阴谋论根本不理会,被人说是「鬼」没有感觉,而说什么人是「鬼」、什么是阴谋,都不能影响他们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这次完全由年轻人带动的反送中运动,许多我们固有的思维被打破,许多过去民主派认为应该或不应该有的行为模式都无意义。没有大台、没有领导者、没有政党,而行动能够一致并完美配合,无争吵、无内斗,效率惊人,做出许多我们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比如众筹登世界各媒体广告;也做出老一辈的人认为出格的、不利于争取市民同情的,甚至不该做的事,比如包围警总和冲击立法会。而他们的感人表现也使大部份市民认同他们的行为,让政府对「暴力」的话语权受到质疑。 「没有暴动,只有暴政」的宣示获广泛认同。
新晋导演欧文杰多次出现在抗争现场,6.12他被警察狠打一棍,令他手骹移位触及筋骨,在接受《众新闻》访问结束时,他红着眼说:「我喺年轻示威者身上,学咗好多嘢。」过去月余,相信许多人都有被年轻人唤醒的感觉。
我学到的最重要两点,一是我们老一辈绝不能被固有的经验束缚,对任何可能性的尝试,即使不一定成功,但不敢尝试就一定失败。二是战胜恐惧,几乎所有年轻人在冲击时或进入立法会后,都说「好惊」。他们确实是应该「惊」的,因为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强大暴力,是可以被判十年八年的恶法。但「好惊」并不能使他们在该做的事情上止步,这是在社会历练越久的人就越难做到的。
记得2001年911后,曾因写《撒旦诗篇》而被伊朗宗教领袖下达全球追杀令的英国作家Salman Rushdie写下这样的句子:「民主必会随着公平到来,在自由和安全的矛盾中,我们一定要永远选择站在自由一边,即使选择错了也绝不后悔。怎样才能击败恐怖主义?不要被吓倒,不要被恐惧支配,即使你害怕。」
7.1晚上看直播,我有两分钟想跑去立法会表达支持,却被恐惧支配。面对全副武装的警察,面对十年八年的刑期,怎能不害怕?更何况这个体制暴力的背后,是全球最大的恐怖主义权力。我绝没有想到香港有这么多年轻人即使害怕也没有被吓倒。他们选择站在自由一边,真正实践了我年轻时已认同却没有付诸实行的话「不自由,毋宁死」。我一边流泪一边感羞愧。
习惯做奴隶的人,受压迫不会去抗争而是自求多福。但在大陆网页居然读到这么一段话:「香港这代年轻人是注定要载入史册的。面对艰难的局面、最冷酷的敌人;面对两岸三地、国际社会的冷眼旁观,孤军奋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中国人看港人的抗争,心情是复杂的。中共无非是想把港人变成普通中国人。港人的态度是宁可轰轰烈烈地死,也不做窝窝囊囊的猪。每一次抗争都是对14亿人的无情羞辱。」
这段话值得反覆深思,但一定不会使香港年轻人骄傲,因为离成功似乎还很远。 

——苹果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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