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年,江林是中国《解放军报》的一名记者。6月3日下午,江林在天安门广场和医院里,目睹了六四屠杀的血腥一幕。30年来将痛苦记忆深埋心底的江林,终于鼓起勇气向本台记者说出她所看到的一切。江林现在刚刚离开中国。
江林生长在军人家庭,她的父亲是解放军高级将领。
6月3日下午江林出发前往天安门广场,首先到她的朋友解放军上将张爱萍的儿子张胜的家。张胜当时任总参谋部作战部战役局局长。晚饭后,张胜告诉江林,开枪了,江林便与张胜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张小亮骑自行车前往天安门广场。
四人走到木樨地,就听到枪声;到了西单路口,他们遇上军队向天安门挺进。江林说:“老百姓不停的喊‘法西斯!’军人就向着声音(的方向)开枪,而且是用机关枪扫射。我们趴在地上,直到兵车开动,我们判断通往天安门的路打通了。”
在木樨地,江林看到很多人拉着平板车,车上都是受伤的人,满脸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她说:“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往天安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流眼泪,一路上看到的太惨了。我们的父母都是部队的,我们也在这个军队里服务,居然今天我们所服务的军队向老百姓开枪。心里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非常非常难过。”
他们四人终于到了天安门城楼下,江林看到了解放军在天安门广场开枪的一幕,江林说:“从天安门的门洞看,一片火光,看到军队战士钢盔的剪影,枪声大作,一直不断。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被武警包围了,不分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拿电警棍打我们,万伏的高压电警棍。”
江林与张胜夫妇和儿子都严重受伤,张小亮失踪,几天后,张爱萍亲自出去找孙子,才在中山公园拘押所里找到。当时,江林与张胜一家走散了,江林被一位外国记者开汽车送进协和医院。
江林说:“跟我们同时到的还有一辆公共汽车,公共汽车司机一边哭一边喊,我的车上都是被打伤的伤员,医生你们快点来。协和医院急诊室的地上全都是血。医生对我说,你是最轻的,他们全部都是枪伤。护士对我说,没看到这么大面积的枪伤,我真的受不了。她说你看那边都是被打死的人。后来有人说,医生你们赶紧到天安门去救人,天安门死人太多了,医生就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去救,我们的救护车都被打回来了。”
江林说,在协和医院里,除了急诊室,体疗室等地方也都躺满人,一个挨着一个,没有一点空间。所有伤员都不出声,或者昏迷,或者已经死了。活着的人不敢说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因为国安局在逐个人登记。到了六四清晨,送来的伤员更多,医院只好把江林等伤势较轻的伤员用救护车送到别处。
江林说:“救护车上有一个小伙子,他对我说你要抬起头来,不要垂头丧气。他说我们没有输。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冲锋枪弹夹,他说这是他的战利品,他在公安部门口受的伤,那些当兵的端起枪扫射,他一下就抓住枪,把枪举到上面,那些子弹就没有射向人群。他说他抓住枪的时候,另外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胳臂,他顺势就把弹夹拔出来了。你说那些人多勇敢啊。”
六四后,江林遭到整肃,离开了军报,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任何新闻单位都不能聘用她。
30年前,江林亲眼看到军队不但在长安街、而且在天安门广场开枪;她相信六四屠杀死亡人数很可能多达一万人。30年来最折磨她的是不能将自己亲眼所见的六四屠杀讲出来。
江林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最后,表示:“30年是一个坎,因为一代人都不在了。但是大家要努力,如果谁都不提,那些人就觉得没有压力。这是共产党最本质的伤疤,你把这个伤疤一揭露,共产党就完了。”
(RFA 记者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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