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8日星期二

俞梅荪:举国齐追“梦” 人民思耀邦――胡耀邦二十四周年忌日见闻

4月15日10时,北长街会计司胡同内进三百米的25号是胡耀邦家,前来献花的北京市民和各地访民被警员拦在胡同口的大铁门外。

10时45分,会计司胡同口的大铁门外,前排左起,警员摄像、住在此地的邻居大妈(害怕而扭背脸去)、访民东莞冉崇碧、深圳何观娇,后排内蒙赵玉富。
10时50分,被拦在胡同外北长街的访民,左起长沙彭庆国、深圳何观娇、辽宁赵广军(后)北京俞梅荪(持忆耀邦文)、湖北赵良玉(后)、河北恩施、辽宁王素娥(右1)。
11时,在会计司胡同口的大铁门外,左侧两便衣警员拦住捧着花篮的北京市民杨秋雨。
12时,各地访民拉着缅怀耀邦的条幅,一排左起杭州尹金仙、郑州刘先枝、东莞冉崇碧、武汉王丽;二排左起辽宁营口王素娥、广西南丹县卢亮银、南京汤树秀、北京俞梅荪、上海吴玉芬、深圳何观娇;三排左起广西都安县韦德根、未名、连云港沈立秀、未名、内蒙赵玉富、辽宁盘锦赵广军,在德胜门立交桥旁。
12时10分,各地访民拉着"公民要求官员公开财产"字幅公示。前排左起郑州刘先枝、北京俞梅荪、辽宁营口王素娥、广西卢亮银;杭州尹金仙、南京汤树秀、上海吴玉芬、深圳何观娇、东莞冉崇碧、武汉王丽;后排左起广西韦雅妮和韦德根、未名、连云港沈立秀、未名、内蒙赵玉富、辽宁盘锦赵广军,在德胜门立交桥旁。
1989年4月22日,胡耀邦追悼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在天安门广场等了一夜的数万大学生要求瞻仰耀邦遗容而被拒,被打压,引发学潮,"六四"镇压,我国社会从此走向黑暗。



举国齐追"梦" 人民思耀邦
――胡耀邦二十四周年忌日见闻
俞梅荪

这个春天,比往年冷。入春的京城,仍见漫天飘雪,春寒料峭。这个春天,随着新主席畅想"中国梦",多少国人燃起了希望。

4月4日清明,在富强胡同6号赵家大院,我看到来自各地的百姓虔诚献花达400人而爆满,有访民在赵紫阳像前叩头喊冤,哭声震天。

在紫阳书房,大家痛斥社会黑暗,官商勾结,强取豪夺,欺压百姓,怀念胡赵执政欣欣向荣的80年代。我说15日是胡耀邦忌日可前往胡家纪念,北京市民杨秋雨和金理华欲同往。

我整理昔日忆耀邦《简法护民》文,出外打印而问店员知道胡耀邦吗?九○后不知,八○后说好像是官。我告知,他是被下台的总书记。回家路上,我问行人知道胡耀邦吗?她紧张而戒备说不知道。

我问传达室老头,他说:"耀邦没有干坏事也没有干好事,后来的领导干坏事。"我说:"耀邦干了许多好事被下台,你怎么忘了?刚才那大姐怎么不知耀邦?"他说:"现在人们讨厌说共产党的事啦。"

铁门外,民众热情被阻隔

4月15日9时半,我出地铁天安门西站到南长街,一路见有警员和警车停靠。行人老太告知会计司胡同往前,我说:"今天是耀邦忌日,我去他家。"她热情指路。

10时,我来到北长街会计司胡同口,新建的大铁门封住去路,内进300米的25号是胡家。10来位警员把守,我拿出工作证和忆耀邦文,解释90年代我随首长到胡家祭拜,要求放行。警员要我电话通知胡家来人接,我无法通知,被粗暴地推到一边,说我挡了路。捧着花篮的市民们被拦而无奈地抱怨,有的被警员收了身份证,说是等他们联系。

路口站着拄拐杖老太。我问:"为什么要来?"她说:"耀邦是好人。"我问:"您从哪里来?"她说:"我80多岁,你们不让进,我就走吧。"

这时,5、6辆轿车驶入胡同。路旁有4辆警车,又来了一辆大客车。有人悄悄说,要抓人啦。

45分钟后,有人从胡同里出来,在大铁门口说:"老太太(耀邦夫人李昭)要休息,胡家没人,不接待,各位走吧。"我请他把忆耀邦文捎进去,30多位北京市民和外地访民纷纷把花篮交给他。人撵走,花留下,警员监视。百姓连胡家的门都没看见,很寒心。

警车旁,便衣蛮横耍流氓

大铁门外,一位胖子警员在人群中拍摄,住在此地的邻居大妈赶紧扭脸背对,警员拍摄所及之处,人们均扭脸。我拿出相机请人为我留影,两便衣冲上去抢相机,路人赶紧把相机还给我。两便衣气势汹汹地把我推推搡搡二十米外。

10位素不相识的访民冲过来围住我,为首的女士悄悄说:"有便衣,谁也不敢照相,你照相,被盯上了,会被抓走。赶紧走吧,我们护送你乘公交车去。"我说:"不怕,看他们怎么抓我。"她说:"你的相机会被没收,我在紫阳家见过你,要保护你。访民刘修召刚被抓走。"我和访民们走了两站地,两便衣紧跟着,一边在打手机。往前是长安街,那里就更敏感了。此时,5路公交车迎面驶来,我悄悄说,过马路上车去。

公交车驶到会计司胡同站,上来7、8位怕被警方带走的访民,大家到终点德胜门下车。

为首的叫王素娥(辽宁营口访民),她说:"9时,我们30人到胡同口,只有一位警员,5人先进去探路,大家凑了150元去买来花篮,被新增的众警员拦住。"

湖北尹旭安说:"我和上海虞春香、北京李焕君和李美青姐妹到了胡家门口,跟着从轿车下来的人来到客厅,胡家人正在接待20多位来访的老同志。我们向耀邦像鞠躬后,被工作人员引出来。我们到胡同口,接买来花篮的同伴,就不让进了。"

郑州南曹乡农妇刘先枝说:"我进了胡家,老太太(李昭)要请我坐下喝茶,却被接待的人领到一旁,送出门。刘修召在胡同口与警员争执,包里有怀念耀邦的字幅被发现,被抓上警车带走了。"后来得知,重庆访民刘修召被抓到西长安街派出所,由国保警员询问笔录,质问他组织访民来闹事,刘概不承认,拘禁4小时,被重庆市政府驻京办来人带去关押在地下室。

王素娥说:"如果耀邦在,官场不会这样腐败,我们老百姓不会这么遭罪。我为被冤狱8年的儿子而上访6年,反被截访关押。现在社会上的冤案很普遍,这是腐败制度造成的。胡耀邦、赵紫阳都是被冤而下台,抑郁而死,我们来献花也是要为他们讨公道,当局如能还他们公道,我们才有希望。"

在德胜门立交桥旁,各地访民广西卢亮银、韦雅妮、韦德根,深圳何观娇、东莞冉崇碧、辽宁赵广军、内蒙赵玉富、上海吴玉芬、南京汤树秀、连云港沈立秀、杭州尹金仙等,和我(也是访民)共19人,举着"胡耀邦永远在我们心中"、"一代领袖,两袖清风,一心为民,万世流芳"、"严惩违法劫访"字幅,缅怀耀邦。

之后,大家举起"公民要求官员公开财产"字幅公示。(注)

傍晚,北京市民金理华来电话说:"你们走后,剩下10来位访民都被带上大客车拉走了。抓人时我已交了花篮而躲开了,一直等到下午6时,也没能进胡同。曾被强拆被送精神病医院的他穿着连着帽子的大衣而包住了头部,未被警员摄像。次日他来电话说,气得彻夜未眠;两天后来电话说还在生气,说是以后再也不去了。

16日早上,租住远郊的刘修召之妻李玉,有8个月身孕,因房主得知刘被抓而怕招事,把她赶了出来。下午1时,她来到胡家大门,敲门打听刘的下落。看门的要她去问派出所,她哭喊求救,不被理睬;她腹痛难忍而要口水喝也被拒,被街道干部哄到胡同角落,斥责她无理取闹。天黑前,便衣警员把她带到派出所训斥。

17日下午,刘修召被飞抵北京的重庆市公安局法制办曹登福和政法委综治办、街道办的一行三人押送回去,在北京西站乘2时10分的火车。他被允许与妻通话,李玉和20多位访民迅即赶往车站,因火车晚点52分钟而被截住,双方发生激烈拉扯,把刘抢回。

刘修召说:"近年,流落北京的访民,越来越团结而集体维权,人多势众就能把警员打败。我们悼念胡耀邦、赵紫阳,都是渴望民主法治,只有实现民主,才有司法公平,我们的伸冤和维权才有希望。

"简法护民,要限制法的反动性"

1977年底,胡耀邦出任中组部长,上访的人络绎不绝。他对秘书说:"谁要是想提拔,不要来找我,这些事我都不管。要是受了委屈,遭到错误打击,找我,我管。"他不断在家中接待上门喊冤的百姓,以便饭招待,批示有关部门解决问题。冤狱20多年的大右派分子葛佩崎把状子送到胡家,得以平反。

耀邦顶着巨大的政治压力,拨乱反正,主持复查历次政治运动和1949年前后的历史冤案140万件,370万名干部的冤假错案得到平反昭雪,把上千万人从劫难中解救,从而恢复了公平正义的社会秩序和民心。他推行各项改革,加强党内民主化,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落实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他支持法治建设,使人民的各种权利有法律保障。

1982年,耀邦对《"六五"立法规划草案》批示:"没有法不行,但太多太繁也要走向反面。法,要鼓励正当的积极性,要限制和制裁错误的、反动的积极性。"

1985年,我执笔《"七五"立法规划草案》报耀邦。耀邦说:"你们的规划要立300个法吗?一个法要三、四千字,300个法就是百万多字呀,人们记都记不过来,这怎么得了啊!"

当时我想,立法需要繁多而具体,由司法人员掌握即可,公民遇到法律问题只需找律师,警察、法官依法办案,这是法律界的主流观念。我不服气地认为:"耀邦是外行。"

1989年4月4日,在七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闭幕式,我见到耀邦为《行政诉讼法(草案)》投票,这是民告官的法,耀邦投下了人生的最后一票,三天后突发心脏病;4月15日去世当天,北京大学三角地贴出挽联(被官方认为煽动反革命暴乱):

▲一人为天下忧,天下为一人悼。

▲风一程,雨一程,长歌当哭送君行,赤县泪无声;
呼一更,唤一更,聒碎民心志未成,夜深望明灯。

许多学生要求中共"公开澄清"耀邦被迫辞职的事,并重新评价其历史功绩。

4月22日,耀邦追悼大会,我前往沉痛惜别,只见人民大会堂东大门外的数万大学生已等了一夜,要求向耀邦遗体告别,被拒绝被打压,引发学潮,"六四"镇压后,我国社会从此走向黑暗。

1993年,我被中共上海《文汇报》党委派人盗印中南海机要文件而交上海市委窃取,又被其栽赃陷害而冤狱3年,被禁看法律而无法申辩,被司法人员"依法"任意宰割;当我被审讯后押回牢房,铁门在身后砰然关上的瞬间,猛醒于耀邦"以民为本,简法护民"法治观的远见卓识。法,需要民众的掌握和司法人员的遵守,才能保障人民的合法权益,否则民告官的法,则被司法人员反法而治,恶搞成了官整民的法。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则生明,廉则生威,耀邦铁肩担道义,心在人民中,深受广大人民爱戴。

"人民,才是历史的洪流。"

4月15日晚,我把去耀邦家被便衣警员赶出来的经历发给朋友们,收到回复:

――去看,是人们想念他,记着他,官方打压和警察治国在延续。广州李渔

――怎么会这样?失望。我以为耀邦的问题已解决,怎么还要被封杀!到现在,没看到实质变化的迹象。不知是上面还在斗而未见分晓,还是最高不想动不敢动?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各种力量犬牙交错,草民不可能搞清。真想做事,确实也不容易。只能拭目以待。南京唐奔

――最近媒体都发了纪念耀邦文,但这不见得是云开雾散啊。习李时代,又是一个10年,不知中国向何处去?上海纪长荣

――说真的,不管他们做什么梦,走什么路,只要让老百姓继续穿"穿了60多年的破鞋",一切都是假的,骗人的。北京姚亮

――近日鲍彤的《五个月小结》对新班子新政不怎么看好,我跟出评论:新政不新,人治不仁,维稳不稳,寻梦而复醉,再来一"壶"。济南杨建

――令人费解,习近平说尊重宪法,依法治国,言与行脱节。抚顺83岁姜万里

――耀邦耀邦,耀华兴邦。但愿当今顶层能继承发扬耀邦精神。北京80岁刘国鼎

在粉碎"四人帮"时,耀邦说:"现在,华国锋在堤坝上,用锄头挖开了一个缺口。但是,要彻底冲垮堤坝,还要靠历史的洪流。人民,才是历史的洪流。"

美国布热津斯基回忆与耀邦的对话:"那时,他已发现中国经济改革的重大成功预示着加速政治改革的紧迫性。我问他,他的政治改革意味着什么,他异乎寻常的直截了当。他谈到必需的,非常明确的一种多党体系,一种真诚的多党体系,一种存在竞争的多党体系。他还阐述政权必须真诚而广泛地从属于法律管制,官僚体系也要从属于法律管制,绝对必要,这一切,反过来又必需一个真正的宪法体系,而这种宪法则要由民众授权,各种思想的互相竞争的内容要融为一体。"

历经政治运动,深知其危害的耀邦曾说过:"民主、自由、平等、博爱是人类精神的一大解放。如果人民不欢迎我们,就该我们下台了。"

为努力改变我国长期以来的人治专制的执政积习与弊端,取信于民,耀邦致力推行政治改革,遭遇中共元老们的围攻,被迫下台,愤然离世。民众自发悼念他,高举横幅和画像前往天安门广场静坐,高喊自由民主、打击官倒,惩治腐败,遭到当局血腥镇压。

尽管纪念耀邦的文章出现在主流媒体,但是他的名字仍是网路搜索中的"敏感词"。《解放日报》发表周瑞金(原《人民日报》副总编辑)文指出:"在中国改革到了需要狠推一步,击一猛掌的新的历史时刻,缅怀耀邦,有很强烈的现实意义。"

网民留言:胡耀邦当政的几年,是1949年以来,灾难深重的人民唯一感到春意融融的几年,是社会唯一生机勃勃的几年,是国家唯一充满希望的几年。

读者来信,内蒙80岁宋勇齐:此文可作历史的见证,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当局对清明纪念紫阳比较放的"松",三四百名前往祭奠的以"访民"为主体的老百姓都进了赵家,基本未受到阻挠。(看了俞梅荪到富强胡同口外,把被警员拦截的6位杭州市民接进赵家的照片,我情不自禁流了泪)而纪念耀邦,当局却收的这样"紧"。按说赵紫阳被撤销一切职务,被软禁致死;而胡耀邦下台仍然是政治局委员,这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

●作者:北京访民俞梅荪(原国务院办公厅秘书,冤案19年求告无门)

●本文初稿原载《动向》杂志2013年5月号,修改补充于5月28日

俞梅荪:追忆胡耀邦"简法护民"的立法观(胡耀邦史料信息网)

●胡耀邦同志追悼会,视频,1989年4月22日,


注:

"公民要求官员公布财产"涉嫌"非法集会" 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案简介

3月31日,北京公民袁冬等4人在西单广场,拉出"公民要求官员公布财产"的横幅,有人即兴讲演。10来分钟后,4人被警员带走,被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安全保卫分局以涉嫌"非法集会罪"刑事拘留。

4月17日,赵常青、丁家喜律师等6人(没有在3月31日现场)被抄家,被以涉嫌"非法集会"而刑事拘留。

之后,各地访民数十人在北京南站,不断拉出"公民要求官员公布财产"的条幅,要求释放袁冬、赵常青等。

4月26日,袁冬、赵常青等在押同案的10位代理律师向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交通安全保卫分局、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人民检察院发出的《律师意见书》认为,他们的和平表达无罪,建议撤销此案。

5月7日,袁冬等被北京市检察机关以涉嫌"非法集会罪"批准逮捕;10多天后,赵常青等被逮捕。

5月10日,律师探监会见被告遭围殴。江西省新余市刘萍等5人因举牌"公民要求官员公布财产"而被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刑事拘留。律师刘金滨到新余市会见在押者之后,被10多人围殴打伤。不少人认为,打人凶手是当局派来阻吓律师为刘萍等辩护。

5月17日,北京维权人士胡佳和一些访民在街头拉出"公民要求官员公布财产"横幅,呼吁释放3月底以来,为此而被警方拘捕的10多人。

5月19日,中国国际园林花卉博览会在北京开幕的次日,各地访民数十位拉出"公民要求官员公开财产",要求释放被拘禁者。

5月25日,许志永等9人发表《公民就"财产公示十君子"被捕的声明》:"我们和袁冬、丁家喜、赵常青等'十君子'站在一起,继续推动官员财产公示。"

同日(5月25日),鲍彤(原赵紫阳的秘书)呼吁:"必须无条件释放十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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