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读书》的好时光已经飘逝,不仅是《读书》,一个杂志站在时代的前面,开风气之先,领导潮流,一言而为天下法的时代,恐怕都已过去了,也许世上 不会再有《时务报》、《新民丛报》,不会再有《新青年》、《观察》,不会再有穿越了整个1980年代的《读书》,今日之《读书》已非昨日之《读书》。这不 是因为今天的人文章写得不好,也不是今天的人不会编刊物,而是大的时代环境变了,一切都变了。
从19世纪末一直以来,在我们这片大地上,在一些不同的历史阶段,都曾有一本杂志以其品格、思想和关怀,参与那个时代,见证那个时代,并在某种意义上塑造 了那个时代。1990年代到本世纪初可能是最后的一次余响,我经常讲,从1993到1996年,如果要给中国找一本思想文化方面的标志性杂志,一定是钟沛 璋先生主编的《东方》,从1997年到1999年2月,我们曾有过一本《方法》,接下来,1999年到2001年属于周实先生主编的《书屋》,三本杂志, 如同一个链条,构成了那个时段中国精神史的一道独特风景线。他们的影响面虽不能和1980年代倡导“读书无禁区”的《读书》相提并论,但它们同样没有辜负 自己遭遇的时代。多少年后,史学家要研究这段国史,这几本杂志仍然是不可回避的基本史料,更何况,其中隐含的思想星火,在一个特定年代里曾激动过、启迪 过、温暖过多少莘莘学子、知识青年。虽然没有统计数字,也不可能有统计数字,但对于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人而言,这些杂志本身已成为我们共同的精神符号,一 个杂志能做到这一步,不管结局如何,都足以感到欣慰。
回到《读书》事件,将《读书》放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来审视,也许同样会有很多的分歧和争议。由于1980年代形成的惯性,从受众面来看,《读书》仍是瘦死 的骆驼比马大,《读书》可能还陷于过去的光荣与梦想中。饱受批评和非议的《读书》前任主编曾辩护说,他们发表的文章、讨论的问题,都要比80年代深入,而 且广阔,他们对现实的问题同样非常关心,而不是回避。确实,80年代的《读书》文学倾向很浓,文字浅显,卑之无甚高论,阐扬的不过常识、常理、常情。最近 10来年,《读书》转向学术,引入了许多社会科学的专业视角,文字越来越深,问题越来越高滔,即便是面向现实的讨论,大多数文章也总是隔了一层,与普通中 国人当下的日常关怀愈行愈远,其中最关键不在于是否关注了现实,而是怎么关注的,特别是怎么引导的,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起点之上的。我个人感受最深的一 点,这10年《读书》也不能说没有好作者、好文章,但整个的编辑方向有强烈的倾向性,很多文章都是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是把自己放置其中的,在讨论 现实时,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摘出来的,游离于土地之上,概括地说,就是失去了与这块土地血脉相连的感觉,不再和普通中国人共命运,变成了高级文人的思想游 戏、学术游戏和文字游戏。或许,这种转变本身无可非议,问题在于有许多普通读书人对《读书》怀有一种情结,老是带着80年代的感情看《读书》,认为《读 书》是和普通读者的命运相关的,等到《读书》变脸,变得“读不懂”时,难免会有怨言,会发出不满的声音。
一切都已过去,《读书》将来会怎样?我想什么人都难下结论,去年7月我曾写过一篇小文《〈读书〉还能走多远?》,作为80年代订阅《读书》的老读者,我诚 然怀有内心的期待,但这不是《读书》换一个主编就能解决的。我想,最好的心态就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毕竟现在已是互联网的时代,一本杂志不再那么重要。
(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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