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问,中国改革三十年,什么“东”“西”?
各家论述,众声喧哗,这里无法一一涉及。譬如,对于原教旨共产主义老左派的观点,因为它不成气候,已处边缘,兹不赘轮。
本文只想粗略考察三种有某种代表性的关于三十年的观点,焦点局限在毛、邓这两个三十年的异同。在政治光谱中,我把对改革的看法简化为的三个区段:1、左翼(毛邓)统合派观点;2、自由派的区隔论述(毛邓的六十年前后对半二分,改革三十年二分);3、右翼统合派观点。
左翼统合派的观点以甘阳(左图)为甚。他认为:“把前三十年(毛时代)和后三十年(改革时代)完全对立起来的论述都是有失偏颇的,而且难以真正解释共和国六十年的整体历程。 如果说,‘旧改革共识’往往带有否定共和国前三十年的倾向,那么,‘新改革共识’实质上就是要求把共和国前三十年形成的传统重新整合进来”。 对于 “一些比较大的争论,特别是涉及到对毛泽东时代的看法,”他一反众议,竭力讴歌毛对于破除计划经济体制的“贡献”,认为毛为1978年之后中国三十年的经济快速发展奠定了基础,他由此进而认为毛时代30年与后毛时代30年,这总共60年是连续的、一体化的,二者都是值得肯定的。而他向往的未来,则是“儒家社会主义”。这大体可称为肯定式的毛邓统合派:六十年一贯制。
右翼统合派观点以刘自立为代表。他的基本观点是毛时代与邓时代无甚差别。他认为“49年,是人们说的革命或者建国"有功"。功在何处?就是恢复私有制,土地私有——这是伟光正之"第一功";再就是实行《共同纲领》,确立新民主主义论,让资本家合法化,对知识分子来一个同进凌烟阁,大家分田,分钱,分官,真忙。…. (但)这个逻辑很快就破产了,章罗们,很快就成为右派;资本家们成了财产被剥夺者;农民们,被取消了土地私有,于是,我们从结局看待当初,会有一种‘统一场’论的感觉。这个感觉就是,所有权贵改革的端倪,全部出现在所谓92年邓氏南巡以前,只是以后,变得变本加厉。这些端倪是什么呢?一是,改革不曾引进任何普世价值和自由理念。这个东西,比较49年共产党推崇土地私有制,要落后得多,只是做到承包制;在所谓市场经济机制中,从来没有引进党可以不领导经济,也无权领导之的任何理念。党的经济垄断,从来没有在理念上和实际上,哪怕是做些许摒除。”这大体可称为否定式的毛邓统合派:也是六十年一贯制。
在自由派,则基本上采取区隔毛邓时代的立场。虽然各位作者的具体论述不尽相同,但大体共识,仍有迹可寻。譬如秦晖认为:“中国改革前(毛时代)经历的是一个负帕累托的过程,几乎所有人都吃亏,获利的人极少。改革在负帕累托的背景下进行,(改革)前期阶段就自然变成了所有人都得利的过程。”“文革破坏了计划经济,使改革具备了一些条件,这个说法有道理,但认为当时把计划体制破坏掉了就是一个进步,我觉得这是错的。”“文革时代破坏计划经济并不是要搞市场经济,它造成的结果是一种既没有市场也没有计划的糟糕状态。”
朱学勤认为:“中国的改革为什么启动,首先就是要回顾它是被文革逼出来的。实际上是更大范围、更长时段激进革命运动的终结。…改革在党内的开明取向的党员和党内外有强烈改革愿望的知识分子,还有社会底层,主要是农民,这三者当中结成了一个广泛的同盟。(但)三十年来中国是有两场改革,而不是一场改革。第一场改革从1978年三中全会到1989年是青春浪漫的岁月。第二阶段改革,它是在改革中断的背景下徘徊三年,重新启动的。”徐友渔则认为:“改革开放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刺激下提前进入议事日程的,这场浩劫使原有体制的弊端暴露到极致。….总之,在中国共产党一党执政大框架不变的前提下,中国告别了毛泽东时代,迎来了邓小平时代。”这些大体都可称为区隔毛时代和邓时代、区分两个三十年的论述;但他们也承认,在政治结构上,二者之间仍有相当强的连续性。
显然,对三十年改革的评估,无法绕开邓小平。对中共执政六十年的评估,绕不开对毛泽东与邓小平这两个政治符号的比较与评估。
邓,作为一个毛式左倾路线的两次受害者,作为因毛氏红卫兵批斗致残者的父亲,他看到并切身体会到毛给中国带来的巨大灾难,从感情上否定毛应是顺理成章;然而,作为毛创建的的政权和利益集团的继位者,作为毛早期的党内追随者,从理智上他却不得不洗刷毛的大部罪行,而把它转嫁到
诚然,如刘自立看到的,毛邓不是没有共通之处,那就是竭力坚持中共的垄断权力。然而倘若说1978年的逻辑与1949年的逻辑是一致的,那也是昧于事实之论。
把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硬生生“整合”在一起,并高调捧毛,甘阳的抬杠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涉及的是基本事实问题。其实,连中共自己也承认,在毛时代后期,中国“经济已濒于崩溃的边缘”。也许,甘阳要的就是这种混乱和崩溃。倘若用一比喻,他的文章的逻辑简单概括起来就是:要在同一片土地上建一座崭新的城市(新经济制度),是有老城市的建筑(计划经济)存在好呢,还是干脆就一片废墟更好?他选择的是毛氏废墟。也许,在废墟上建设的确方便,用毛的话来说,“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但是,别忘了,旧城也是有人居住的。(前苏联计划经济)式的旧城旧屋固然令人处处受缚,非常难受,但总比居无屋,在废墟上挨冻受饿要强。甘阳大概已经忘记了在三年大饥馑中横卧于村的三千多万饿死的农民,也忘记了自己当时成年累月饥肠辘辘的感受了。十几、二十年前他可并未忘记这些人类史上罕见的灾难与罪孽,屡屡愤愤然向天指控。如今何以如此心平气和飘然物外了?也许他真有了重大的学术发现,发现什么反右运动,什么大饥荒,什么文革浩劫,什么六四屠城….,统统是子虚乌有,惑众妖言。倘若甘阳果真有此重大学术成果,何妨略示一二,以开化一众凡庸之辈?否则,何人愿意被“整合”进那他津津乐道的闭锁于世界的毛氏“一穷二白的三十年”呢?人,毕竟不是毛氏实验室的实验品。实际上,那个实验室,至今还存在一个封存的缩微版和活化石——北韩。如今,是人们投奔那毛氏实验室,还是被实验的人们纷纷冲出围城呢?要判断人流的方向,只需到中朝边境去看看就清楚了。
鉴于上述,虽然有些细节与用语或有可争论之处,但不必讳言,笔者的基本看法与前述秦、朱、徐等朋友是有相当大共识的。简括而言,固然毛、邓时代有其联系,但这两个三十年显而易见的重大区隔仍属基本常识,它是国内外众多研究者和一般中国人共享的前提和常识。那不是任何标新立异可以抹杀的。
如今,又是三十年了。我们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何去何从?这是今天中国再次面临的基本问题。正徘徊在这一历史的分叉点的我们,突然听到了几声轰然巨响:
聆听这些雷鸣,我不能不回忆起三十年前在安徽凤阳小岗村,那张印有18个红手印的协议书——18户农民冒死签的约:“……2、明组暗户,瞒上不瞒下;3、如果队长因此犯法坐牢,他家的活由全队包下来,小孩由全队养到18岁。”到会的18户户主赌咒发誓按下红手印。这就是震惊全国的分田单干“大包干”的起始,这张浸透多少人血泪的“协议书”,揭开了后“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序幕。
注:本文引文请参见下列文章:
甘阳:中国道路——三十年与六十年 来源: 光明网
刘自立: 改革的发生与幻灭——“对改革30年的看法”的看法 观察
秦晖: 中国改革:增进福利与责任政府之路 21世纪经济报道
朱学勤: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经验总结理论频道 南方网
徐友渔:中国改革开放30年 作者博客
《黑龙江省富锦市72 村4 万农民宣布拥有土地所有权的公告》
《陕西省原黄河三门峡库区约7万农民向全国告诉收回土地所有权》
《江苏省宜兴市省庄村250户农民坚持宅基地所有权要求实现"居者有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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