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20日星期五

晨风吹拂:关于大一统

大一统是中国走向现代文明必须破解的一个核心议题。其中包含民族和政制两个问题。


(一)中华民族


首先是大一统的中华民族观。其本质是大汉族主义,即以汉族为本位同化其它少数民族。所谓"中华民族"只是近代以来建构出来的"理念共同体"。辛亥革命初期的口号是"驱逐鞑虏",北洋军阀逼清室逊位时才变成"五族共和",即叫满清出让满、蒙、回、藏几大殖民地。


民国和红朝继承了北洋版图,但把当初承诺的"民族平等"、"区域自治"变成了实际上的"同化",即在"中华民族"的名号下,用汉文化取代、消灭其它文化。


周恩来曾说,历代汉人史学家不断造假,把汉人描述成发达文化,其它少数民族落后,掩盖侵略和屠杀,这不是真实的历史。中国古代的专制者与别国的暴君一样搞过领土扩张,种族屠杀乃至种族灭绝(秦晖)。但红朝延续并光大了"中华民族自古一体"的伪史观,并上升到民族大义的高度。


谁若如实还原真相,提出民族诉求,动辄被扣上搞"民族分裂"的罪名,其背后必然是"西方敌对势力亡我之心不死"、"肢解中国的阴谋"。08奥运之前,红朝就曾大力渲染美帝挑动"五独"大闹中国、面临广场运动之后的最大挑战云云。


在他们口中,搞自由、民主的最大危险就是会导致中华民族分裂、只剩下三成汉族疆土版图的可怕前景。其实,西藏、新疆、内蒙等地的摩擦、冲突等"民族问题"是被大一统的同化政策搞出来的,激化矛盾后再强行打压和管制,用反分裂、反恐的名义搞"再教育营"、"汉语教学"之类的措施,被世界主流文明指为实施"种族灭绝"。


不放弃民族同化政策,民族问题永无宁日。


(二)中央集权


大一统的另一问题是中央集权。即在汉民族内部,也有一个"割据"与"一统"的问题。从 "分封"制(封建)到"郡县"制(帝制),秦灭六国以后,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帝制成为主流,被奉为正统。


但其实,根据历史实据的统计,自秦朝到清朝,统一的时间约为九百多年,分裂的时间合计一千一百多年,"分"比"合"的时间更长(葛剑雄)。每一次重新实现大一统都是以生灵涂炭开路,在元代之前通常造成人口减半以上,元代之后约为减少四成。"改朝换代"的巨大破坏性几乎是人类历史上独有的(秦晖)。


春秋战国和北洋时期,分别是古代和近代两个文化繁荣、大师辈出的时代。北洋时期不仅是近代经济增长的一个黄金期,也是宪政初试的践行期。从三权分立、言论自由、结社自由到地方自治的实现程度,至今未能再达至。当时建立联邦制的"联省自治"主张得到广泛响应,毛曾热情投身湖南自治运动,中共二大决议也宣布要联合蒙、藏、疆等地建立中华联邦共和国。


但孙中山反对联省自治,主张中央集权。于是经北伐战争建立民国,经"解放战争"建立红朝,就一路沿着党-国一体的路子走了下去,红朝比民国更彻底。


偏居一岛的民国后来兑现了从军政、训政到宪政的承诺,盘踞大陆的红朝则打着"举国体制"优越性的旗号,要将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坚持到底。恐吓世人的说辞是,不如此就会天下大乱,地方割据、军阀混战,列强瓜分、国将不国……


改开以来,"放权让利"、"以点带面"的"搞活"措施,从"财政包干、分灶吃饭"到"强干弱枝、削藩打围",放权、收权不断轮替,难以根本走出"一收就死、一放就乱"的循环。但坚持单一制的中央集权始终不变,并随着一些"地方坐大"苗头的出现,中央集权日趋收紧。尤其在地方官员的任命上,从来是中央说了算,戴乌纱帽的前提是对中央及其大统领效忠。地方选举实为摆设,基层自治徒有虚名。


一度出现的"重庆模式"(唱红、打黑)与"广东模式"(公民社会、幸福指数)的双峰竞峙,让人期待多元治理模式公开博弈时代的开启,但不久就被偶发事件之后的雷霆手段迅速结束,回归统一思想、统一目标、统一行动的政治纪律和"规矩"。


走到如今,大一统加一元化,网格化加电子天网,纵向到底、横向到边,力图阻遏任何离心倾向,掐灭所有叛逆萌芽。抗疫成为推广新疆模式和实施战时管制的全国大演练,万众欢呼战疫"胜利"的同时,领受了一次甘心情愿被奴役的"再教育"洗礼。


邓当年提出对渔村实行一国两制50年不变,是说届时内地也将实行普选——内地向渔村靠拢。其后红朝却一再撕毁对渔村民主进程的承诺,引发一波又一波倔强不屈的反抗。今上再也按捺不住灭掉这一反红基地的冲动,港版国安法导致一国两制名存实亡。


小岛当年就被坦克开进广场吓呆,如今又见渔村如此下场,拒绝被红朝一统已为民心所向。


说到底,渔村和小岛的离心倾向日甚,都是被大一统、一元化逼出来的。求一统而得分裂,这就是历史的逻辑。有人说大一统是乱世之源(刘军宁),有理。


(三)破解之途


大一统的破解是中国走向现代文明的一个核心问题。走出传统中国统分交替、治乱循环的死结,实现多民族、广区域的融合共存,唯一途径是走现代民主共和之路。


现代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和维护,并非主要依赖血缘、地缘和"自古以来……",而是主要基于自愿认同的契约整合。现代国家本质上不是打出来的,而是谈出来的。宪政制度下的民族自治、地方自治等,是处理现代民族关系、央地关系的制度安排。


对于民族众多、幅员辽阔的中国来说,民主共和绝不是分裂之道,而是整合之途。以宪政为基础的联邦制,更是近代以来众多仁人志士认可的良方。可惜北洋时期"联省自治"、实行联邦的和平建制刚一启动,就被追逐大一统权力的暴力革命打断,丧失了走出"百代行秦制"与"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机遇。以至中国至今还处于两岸分裂状态,并不断生发出民族矛盾与离心倾向。


胡赵时期,联邦制曾被作为未来选项认真研究。时至今日,海内外众多有识之士仍将联邦制作为解决中国民族关系、央地关系和两岸问题的最佳方案。它能够最大限度地兼取"统"与"分"的长处,避免统分、治乱交替的害处。如果只是回头看传统时代的老路,就永远找不到现代国家建构的新路,只能在皇朝治鉴的统治"智慧"中打转。 


总之,实行民主宪政非但不会破坏民族团结、国家统一,反而会增进民族团结、实现国家统一。民主与统一不是两害,而是两利;不是重回传统型周期动荡,而是实现现代性长治久安。


对统治者来说,这不是解不开的结,而是不想解开的结。红朝统治集团早已将共产说辞虚置,把大一统的民族主义祭为圣器,将永保红色江山的私欲披上民族复兴大业的外衣,狂热煽动民众的"爱国"情怀,打压一切危及统治的自由、自治、民主、宪政的追求。近些年来,一众国师、谋士们更把武统小岛叫得甚嚣尘上,不惜以民众的血肉为实现一统霸业的新帝留名青史奠基。


对于知识阶层来说,如果被统治集团的危言耸听和"道义高地"吓住或蛊惑,一说民族大义、家国情怀,一喊反对分裂、武统小岛,就或心虚理亏,或热血沸腾,将民主宪政的追求屈从于大一统的"至高价值",正是中了传统的魔咒,入了红朝的圈套。


只有迈过大一统观念这道坎,才能摆脱精神桎梏,放开手脚探求中国的民主宪政之路,完成现代民族国家的建构,实现融入世界文明主流的长治久安。


2010.11.2


——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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