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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雨煙是熱帶燥熱焦急的雨幕,雪鹽是北美怎麼也暖和不起來的漫長冬季,這本書記錄了你穿梭在無數極端之間的擺盪,身心傷病、人際交往、氣候地理與全球政局,悲欣交集。
正在思考文案,看見您的訊息,湧出了這些話。」
她這句「穿梭在無數極端之間的擺盪」,可謂此書的一句神概括!
此書封面設計,也不同往昔,封面設計師(也是陈建瑜的朋友)建議我写一句话在封面上,『健瑜,五個封面,相比之下,我覺得第四個,即有李淑嫻之語的那個封面,涵義最豐富,也突出了我們這一代異議者流亡者的身份和使命』,我选了李淑娴的一句话:『我们这些人必须让真相在身后不被歪曲』,恰是我和傅莉最痛苦之际她写过来的。
對我而言,則需回到台大院牆外:
那是二○一二年初,我二十年後第一次重返台灣,重逢季季,又在她的溫潤提攜下,啟動了我流亡、車禍之後的新一波文學旅程。在台北最後一天,也就是季季領我訪殷海光故居時,談起《離魂歷劫自序》,書名由余英時先生擬定並題寫、一九九七年由季季主編並在時報文化出版社「新人間」系列中推出,她建議我修訂並由印刻再版,此後我的新著均由印刻包攬,源頭在這裡;
我也知道,她以圓熟的出版經驗,挑這本書將我領回台灣書刊市場和讀者之中,是絕妙的捷徑——在台灣的記憶庫裡,或許《河殤》還殘留在老一代文化人中,但是「蘇曉康」這個名字如果還在,那一定糾纏在車禍、離魂、劫難之中。經她一點醒,我馬上說,一直想寫續集又猶豫不決,她極簡潔地替我做了決定:『正好上下兩冊一道出版!』
我一興奮,脫口說出醞釀已久的另一本書:八十年代「屠龍」意向——黃河治洪與思想非毛,季季一聽,稍沉吟便說:個人情感題材,遠好於時代文化大敘述,今年應先寫出續集來。她這段話,便最早歸納出「私人心境」與「為民請命」,乃是我的兩大敘述手法,需精巧籌劃,細微搭配。因此日後「十二年九書」,最初成型在台大院牆外——2013—2025:《离魂历劫自序》,《寂寞的德拉瓦湾》、《屠龙年代》、《鬼推磨》、《西斋深巷》、《瘟世间》、《晨曦碎语》、《海恸》、《雨烟雪盐》。
「私人心境」這條脈絡,以回到美國東岸伏案疾書《寂寞的德拉瓦》起頭,期間還花了個把星期修訂《離魂》再版,讀原書、二○○○年以前的日記,特別是九三、九四兩年在水牛城三個月,以及回新澤西奔波醫院的半年,那「雨煙雪鹽」之痛,依舊歷歷在目,隔了二十年還可以感覺那崩潰的暗無天日,那時流血的滾燙文字,絕非事後再寫得出來,我再引用它便一字不改。再版前言『精神癱瘓與書寫休眠』,我寫得很痛,反芻和咀嚼昔日苦痛,會令受苦者跌入深淵,還是忘卻比較好,四五年後這篇東西又出現在微信上,標題『失語二十年』,被網上瘋傳,國內親友,尤其傅莉的同學們讀到很震驚;我的舊友們也互相傳送此文;接著又貼出一篇﹁『蘇曉康今在何方』,是金鐘採訪我的那篇『告別中國二十年』,大家都不解其緣,這便是今天的網路文化,速來速去。
卻不料,一個月後發生「八八滅頂」,傅莉突然摔倒樓梯上。
這便意味著,剛寫完《寂寞的德拉瓦灣》,我們竟注定要離開德拉瓦了。
從車禍前1997年起筆《離魂》,至2012年寫出《寂寞》,這十五年一直是「私人心境」,一種深陷暗黑的心境,直到《屠龍》才又轉向公共領域、大骨架。
四月份殺青後回眸,八個月裡一半心思在救她,另一半心思回溯八十年代的「屠龍年代」,對整個世界和中國皆失去興趣;
當晚一夜春雨,第二天四月八日出門,見櫻花繽紛,令我有唐詩意境:「梨花一枝春帶雨」,現在這本《雨烟雪盐》的源頭竟在這裡。】
這一天,消失在我的記憶裡,再去把它找出來,牽連著無數痛點和淚水;
彷彿十九年前的那個黑洞,這一天突然又裂開在我腳下;
這一天,再次劈開我的人生,令我在六十三歲注定已經沒有暮年;
二○一二年八月八日,這一天是個星期三⋯⋯
「八八滅頂」。傅莉跌傷腰椎還是骶骨,不管哪裡,是我們平靜十年的一個句號,也是我努力營造一種北美冷寂小鎮之隱居生涯的夢碎,但是這次我除了悲傷,沒有驚慌、後悔、命運感、神祕主義,而重複九三年的,是可憐的傅莉,她竟還要受那麼多罪。
追回正常生活的慾望,對我們而言真是太難了,但是只要這次能救回她大致的自理能力,只要在室內行走自如,能上廁所、自己洗澡等等,我還是可以帶著她一道生活至終老,無非我放棄社交和外出,正好晚年閉門寫作,把自己鎖在家裡。我們沒有越來越好的可能,也許過了七十歲,兩人一道進老人中心⋯⋯
這個月裡,僅有另一件事情牽動我,李淑嫻來電子郵件,問我編輯方勵之文集目錄的進展,我趕緊擬了一個文集目錄分類發給她。我們往來郵件中,她曾寫到她匯集方勵之文字的意涵:
『沒有文字,即便有人知道,很快就被遺忘或扭曲。我知道一些,但如沒有文字,準確度和誠信度就會減低。我餘生要做的,也是我感到生命意義的事,也就在此,否則如今活著對我太殘酷。』
【新書印刻】
台北國際書展大獎得主 #蘇曉康 最新作品《雨煙雪鹽》
他從寂寞返回人世,也在歐洲、南亞、台北、北美飛來飛去,「基輔烽火連天」曾是記憶中的一團火,竟也連帶著一段幽暗的私人軌跡,離群索居中又一場滅頂,仍舊喪魂失魄、咬碎牙根,轉頭忽見外面世界圖景,也是血與火、東方與西方、歷史與思潮、悲切與宿命的另一種荒涼。
繼《離魂歷劫自序》、《寂寞的德拉瓦灣》後,蘇曉康以《雨煙雪鹽》續寫他告別德拉瓦至華府後的生活與見聞,他從流亡返回廣場,也盤桓於學潮、學社、殿堂,更從鄉村醒來,驚見坊間種種學人、領袖、之父、神棍、老生,在天使與魔鬼間幻化著百態,也在無數極端之間擺盪游弋,還感懷那遠離故土的建制拓荒者;末章〈靈動難眠〉回望「河殤」、「六四」,仍有說不盡的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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