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祺：傻瓜经济学

“实际财富”和“数字财富”

          “傻瓜”是一个经济学概念。物理学中有“理想气体”，经济学中有“理想消费者”。“理想消费者”在许多方面都是“傻瓜”(simpletons)，在研究人的消费行为时，为了简化和抽象，引进了“傻瓜”概念。《傻瓜经济学》的“傻瓜”概念，与“理想消费者”有所不同。

         所谓“傻瓜”，按照韩国一部名为《傻瓜》的电影导演金正权的说法，是指“那些无论怎么被人欺负，怎么被人欺骗，怎么吃亏都会笑的人”。在《傻瓜经济学》中，与“傻瓜”相对应当概念是“骗子”。

       “傻瓜”容易受骗，“受骗人”不一定是“傻瓜”。人類社會中的种种“騙局”，都是“騙子”使“受騙人”相信，他們可能獲得的利益遠遠大于可能的損失，在這樣情況下，“受騙人”把“控制資源”的權利轉讓給“騙子”。“受騙人”都是在利益驅動下自愿受騙。有些“傻瓜”在没有骗子的情况下，受自己一种固执的、错误观念的骗——自以为“未来会得到更大收益”。

         《傻瓜经济学》中的“傻瓜”，有一个共同特征，即不了解“实际财富”和“数字财富”的根本区别，把积累“数字财富”作为自己的目标。支票、股票、债券、外汇和各种金融衍生产品都是“数字财富”，它们只能在一定条件下才能转变为“实际财富”。在高通货膨胀或国内战争时期，现金也是“数字财富”。通货膨胀时期，人们大量抢购物品，说明他们不是“傻瓜”。

                                                百万英镑

         《百万英镑》是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一部中篇小说，描写一位流落伦敦街头的美国人，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突然获得了一张一百万英镑的支票後的境遇。在一个月时间内，由于这张支票（数字财富）无法兑换成现金，人们对这位身无分文现金的“数字富翁”，免费提供给他吃饭、购衣、住宿，竭尽全力地讨好他，提高他的社会地位，他娶了一个妙龄女郎为妻和一大笔银行利息。

         在马克•吐温这个故事中，“骗子”是一张“百万英镑”的支票，这一“数字财富”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兑现和转变为“实际财富”。流落伦敦街头的这位美国人既不是傻瓜，也不是骗子，而一些竭力讨好他的英国人，在这件事上，受“百万英镑”观念的骗，以为讨好百万富翁，会获得“未来收益”，成了“傻瓜”。                                                                                                                                     

                           数字股票

         在现代社会中，购买股票的人，有人自己直接购买，有人依靠证券分析师购买，这些人中既有聪明人，又有傻瓜。

         为了作出准确分析和判断，金融学依靠三项分析作为基础，一是资产估值，二是了解货币时间价值，三是风险管理。每一项资产都有市场价格和基本价值，当这项资产的股票的市场价格看起来比它的基本价值较低时，就可以购买这种股票。当这项资产的股票的市场价格看起来比它的基本价值较高时，就可以出售这种股票。

        资产估值就是要对一项项资产的基本价值作出正确估计。问题是，无论是证券分析师还是自己，对要购买或出售的股票的市场价格与相应资产的基本价值相比，是高是低，往往会作出错误判断。聪明人常常会作出正确判断，而傻瓜总是作出错误判断。

        世界上做股票投资的傻瓜很多，研究这些傻瓜的投资行为就是“傻瓜经济学”的重要内容。

        傻瓜不仅有普通投资人，而且包括不少证券分析师和失败的银行家 。每一次股票买卖实际上是财产的一次转移。傻瓜投资失败而损失的钱，通常说是“蒸发”了，实际上是财富的一次“合法转移”。

        

                                         两堆狗屎的GDP

     这是一则改编的“笑话”。在一个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狗屎。为此，市政府每天雇人用水冲洗。有两个早年贫穷的亿万富翁，但每人财产也只有二、三亿元。一天两人一同散步时发现前面有一堆狗屎。富翁甲就对乙说，如果你能把它吃下去，我愿意给你五千万。五千万对亿万富翁乙来说也是一笔巨款，吃还是不吃呢？乙想到自己多年来积累财富之不易，决定吃狗屎，这样，甲损失了五千万。　

　　两人继续散步，突然又发现一堆狗屎，这时候乙开始剧烈的反胃，而甲也十分心疼刚才花掉的五千万。于是乙说，你把它吃下去，我也给你五千万。这样，富翁甲毫不犹豫吃了下去。甲心满意足的收回了五千万。 　　

        这时两人发觉什么也没有得到，却白白的吃了两堆狗屎！他们遇见一位经济学家，把他们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 。经济学家笑着对他们说：“两个五千万，就是1个亿。你们吃了两堆狗屎，就为我们国家的GDP贡献了1

个亿的产值。”

                 

        中国的“国傻”

         一家大企业，如果资金周转不灵，到处借不到钱，这家企业就会倒闭。这就像一个人一样，多天不吃，也会饿死。这个人身体上的脂肪，就相当于企业的不动产一样，无法成为“食品”。有钱也不见得就是有财富。流落在荒岛的百万富翁，身上带着许多现金，只要买不到任何食品，也会饿死。对一个国家来说，如果有巨量的“外汇储备”，不能用来购买这个国家所需要的“物品”，这个国家在金融风暴中的处境，就可以同流落在荒岛的百万富翁相比拟。

         中国人的智商不低于欧美人，但中国近三十年来由于实行“逆向淘汰”，致使中国一些领导人在处理国际事务上经常象“傻瓜”一般行动，这种人通称“国傻”（“国际贸易和金融交易傻瓜”）。

        多年前，有一个骗子自称是沃尔玛超市的长期供应商，在上海五星级酒店包了一层楼，江苏的多家企业到这一酒店签约後，把近千万美元的纺织品海运到美国，这个骗子就消失得无形无踪了。

       2002年，中国的外汇储备为2864亿美元。8年来，现在中国的外汇储备达2600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顺差，也就是说，最近8年来，中国出口了数万亿美元的实际财富，换回了23000多亿美元的各种“外汇”，其中大部分是美元。而“外汇储备”，由于怕外币贬值，不得不用来购买外国的国债或股票。

        就像“百万英镑”那张支票一样，“外汇储备”只能在一定条件下才能转变为“实际财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外汇储备”不到60亿美元，与今天26000亿美元外汇储备相比，那时中国称不上“美元持有国”。1988年，华东师范大学陈彪如教授就明确指出，由于美元的特殊地位，“美国可以用美元直接对外投资，购买外国企业，操纵国际金融事务，美国可以利用美元弥补国际收支赤字，这就造成美元持有国（拥有美元储备的国家）的实际资源向美国转移”（《国际金融概论》第7章）。陈彪如当时的话并不是针对中国说的，而是针对法国等国家来说的。最近8年来中国增加的23000多亿“外汇储备”，是在迷信GDP、迷信“数字财富”、迷信“买外国债券”、幻想“获得更多未来收益”的“国傻观念”下驱动的，是在“国”与“国”之间、自觉自愿的“

大规模财富转移行为”。

  

   “外汇储备”是一种“数字财富”

       在一国国内市场中，商品的买卖过程，也是实物财富的转移过程。当一个人A出售一物品a给另一个人B时，他得到了货币，物品a作为实物财富就转移到B手里了。A可以用他手上的货币在市场上购买其他物品，造成实物财富向A转移。交换过程满足了A和B各自的需要。市场经济的前提是，用大家公认的货币可以随时买到自己所需要的物品和服务。国际贸易与国内贸易不同，中国持有的外汇储备不能随时在其他国家购买自己所需要的物品。“外汇储备”是一种“数字财富”。适量的外汇储备是必要的，但过多的外汇储备就等于用本国的实物财富去交换外国的“买不到物品的纸币”。因为怕外汇储备贬值，不得不用这些外汇去买外国的债券和股票。

         商品和各种资产有基本价值和市场价格之分。如果一商品的基本价值是10元，当A用高于基本价值的市场价格11元出售这一商品a给B时，A就获得1元的利润。人们认为，A赚1元是理所当然的。但当一种股票一股的基本价值是10元，当A用高于基本价值的市场价格11元出售这一股票10000股给B时，A就多获得了10000元。A立即把这10000元换成实物财富（包括挥霍浪费掉），当这一股票的市场价格每股跌落到0.1元时，B原有110000元的财富就只剩余1000元了。B的109000元财富就“蒸发”了。在金融风暴中，人们突然感到自己“数字财富”的消失，实际上，当他们购买“数字财富”的时候，他们原有的“实际财富”就已经转移到他人手里了。当金融风暴发生时，这些财富并不是无形地“蒸发”了，而是早被他人用掉或挥霍掉了，或转移到他人手里了。如果要用“蒸发”一字，就应当理解为“财富转移”。金融风暴、金融海啸就是财富在世界范围内的大规模转移。(2011-1-5)

——原载《前哨》2011-2，作者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