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憲 臉書
看到好幾個人寫這場運動回顧和依依不捨的文章,反紫光運動結束那一段時間,雖然開心,我沒有感到勝利的喜悅,反而陷入了一種深層的空虛。
整個運動過程三不五時就回到自己的腦海當中,那種為了一件事情,明知有極大的機會失敗,拼命努力去做,充實的感覺和不聰明的自己當年努力念書考上第一志願的過程相似,但對靈魂的涵養,因為出發點不是為了渺小的自己,過程的重量和精彩真的到了一個極致的高峰。
但當紫光退場、社會注意力轉移,一切逐漸歸於平靜,我卻失去了某種內在的依託。正如卡繆所說:「真正嚴重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那一刻,我彷彿理解了他為何將荒謬視為人生的本質:你拚命為之奮戰的意義,忽然之間消散無蹤。
運動結束後的日常,就像在戰場後拾回鋤頭的農夫。你回到書桌,回到研究室,回到講堂,卻不知道自己該為什麼繼續堅持。你開始懷疑:所謂公共參與,真的能改變什麼嗎?當我們耗費生命反對邪惡,卻只能換來短暫的制止,而不是根除,那麼這種奮鬥是否只是一種徒勞?在日常生活當中,沉默和無力感以及人生沒有那麼精彩的感覺侵襲而來。
我蠻能夠體會像黃國昌那樣努力在麥克風前表演的醜態,一個沒有好好訓練自己思想和價值觀哲學的人,不管有什麼學歷、頂著什麼頭銜,其實就是無知。
後來我把注意力轉向另外一個議題,就是 eID。當時更令我挫折的是,當我開始反對另一個明顯涉及國家資安的議題——數位身分證(eID)政策時,不少批評卻來自我曾以為站在同一陣線的人。
他們支持蔡英文、支持唐鳳,自認掌握進步與數位的真理,卻無視這項政策可能帶來的資料集中與監控風險。在技術神話與進步話術的包裝下,反對聲音被視為落伍甚至敵意。我被罵得體無完膚,像個不合時宜的老派自由主義者。
我開始明白,最孤單的不是站在少數那方,而是你明知正確,卻連被理解的機會都被取消。這不是論述上的孤立,而是存在上的放逐,這時我想起齊克果筆下的那位孤獨者:「人不能依附群體去完成信仰,而必須獨自面對上帝。」在面對政治與技術的雙重信仰,我只能選擇做那個讓自己不後悔的異議者。
因為出版社編輯的邀請,出版《隱性反骨》,只是為了整理寫了幾年的臉書文章,我甚少整理或有出版自己文字的想法,寫出來的東西就不再是自己的,讓它有生命自動尋找生機。
但因出版社的安排,打書而進了媒體、接受訪談,竟意外地讓我重新被聽見。這是我未曾預期的。尼采說:「人需要混沌,才能誕生出跳舞的星星。」那段混沌的歲月,也許就是必要的空窗,讓我重新找到說話的理由。
黃國昌幾次罵我「堂堂大學教授是綠營側翼」,但我從未敢說「自己是個挺綠的學者」。因為我知道,一旦先貼上政治標籤,對方便有了可以逃避思考的藉口,而訴求信仰的論述往往就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一如我從不聲稱自己是哪個陣營的人,因為真正堅固的論述,不該依靠立場作為依附,而應自足於思辨與證據本身。思想若以信仰為起點,那它不過是宗教的另一種形式,而非理性的鍛鍊場。
在標籤壓倒內容的時代,堅持討論本身,是一種奢侈,也是一種反骨。而我之所以選擇繼續說話,是因為寂靜之中,仍然有人在聆聽。
空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空虛過後,我們選擇了沉默與遺忘。
思想的孤獨是高貴的痛苦,人若為了逃避這痛苦而放棄它,就再也無法真正地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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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失敗的命運:我們仍選擇清醒
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
無論是守住自由,還是走向沉淪,
都是台灣人自己的選擇。
但如果終究走向成為香港、甚至被納入中國,
那也不是誰的背叛,而是我們全體的選擇——
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冷眼旁觀,選擇了不在乎。
那就接受吧,接受這命運。
不是消極,不是投降,而是一種覺悟:
當我們輸了,就該誠實地說出口。
輸了就是輸了,這是現實,不是陰謀。
接受失敗,是開始學會思考命運的第一步。
那就接受吧,接受這失敗的命運。
不是為了沉淪,而是為了讓還願意清醒的人,知道——
自由,是會輸的;
民主,是會被自己人搞壞的;
但思考,永遠是我們最後的底線,那是我們唯一自主擁有的東西!
是的,這是一場失敗。
但願我們至少學會:
自由,不會自動存在;
民主,必須被不斷守護;
而清醒的思考,是我們唯一無法被奪走的東西。
向所有曾參與、曾相信、曾盡力的你們致敬。
歷史不會記得我們的名字,但靈魂知道——
我們曾經選擇在乎。
感謝所有參與大罷免行動的志工們,荒謬的人生沒有意義,救援失敗的行動還是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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