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 远见笔谈 20220404
在基辅一个叫"布查"的小镇，俄军撤离之后，发现有大量当地居民被白布条反绑住双手，杀害在自家门前或弃尸于路边，截至4月3日统计，该镇目前280具遗体，周边城镇共找到410名受害人遗体。目前尚不知道杀手是谁。
乌方立即开放了大批国际媒体记者实地采访，同时乌司法部门着手收集和固定证据，泽连斯基下令成立专业调查机构，并邀请联合国和其他国际权威机构参与调查。乌克兰总统4月4日专程赴该地访问，并在当地发表全国电视讲话。
全球媒体4月3日广泛报道后，联合国秘书长、美国、英国和欧盟多国领导人已经就此表达强烈不满和最严厉谴责。联合国相关机构和多国政府发布声明，将通过独立的国际调查查明事实，并追究制造这些惨案者的法律责任。一些欧洲国家纷纷宣布大量驱逐俄罗斯外交官甚至降低外交级别的措施。
俄罗斯方面否定布查镇有任何平民被杀的事实，认为那是美国、北约和乌克兰阻止和谈的阴谋，是西方媒体捏造的谎言。
我不敢说谁是布查事件的凶手，但想告诉大家的是，那些视频和图片不是乌克兰政府单方面提供的，而是有大量外国知名媒体记者发自现场的视频和图片。布查镇大量平民被蓄意杀害的惨案是百分之百已经发生的铁的事实，而不是乌克兰人或西方媒体捏造的谎言。
我还想告诉大家一个事实，基辅西北方向的俄军之前被乌军包围在一个大口袋中，所有退路都被截断，经过布查镇的高等级公路，通往一个俄军临时架设的浮桥，是所有基辅西北方向俄军撤往白俄罗斯的唯一通道。或者应该问问目前仍在白俄罗斯的俄军后卫部队，他们在最后撤离布查镇时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有许多中文自媒体说这是乌克兰人自己干的，可是，乌克兰人为什么这样干？为什么要杀害镇长一家三口？为什么连自己国家的妇女、儿童都杀害，然后让他们曝尸街头？这样的阴谋论猜测，只有那些反人类的畜牲才想得出来，干得出来。
关于这起惨案，这两天国内媒体有大量报道，我不敢妄加评论。我着重分析一下这件21世纪在欧洲发生的大规模杀戮平民的惨案，会对俄乌冲突进程和国际格局带来哪些影响。
这起震惊全球的惨案，对俄乌冲突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比如：乌克兰和支持乌克兰的阵营获得更多的道义支持；俄罗斯和支持俄罗斯的阵营面对更大的舆论压力；增加乌克兰内部凝聚力，提升军民保家卫国的决心；加剧乌克兰人对俄罗斯的敌意，刺激乌克兰民族主义情绪增长；促使西方阵营加大对乌克兰的军事和经济援助，特别是一些进攻性武器的援助；迫使西方阵营不得不进一步加大对俄罗斯的制裁；给和谈带来压力；等等。
归纳起来，主要带来两个重大影响：一是激化俄乌对立并大幅增加和谈难度；二是加速世界格局改变的进程。
加速世界格局改变的进程，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刺激德国、日本这样的二战战败国加速由单纯经济大国向政治、军事、经济大国转变；二是促使西方阵营对俄罗斯采取更加严厉的制裁措施，进一步削弱俄罗斯的国际影响力；三是推动一些原本在所谓大国竞争中保持中立的国家，更死心塌地倒向西方阵营一边；四是迫使西方阵营选择哪怕牺牲掉一些经济利益，也下决心更快地跟俄罗斯等国家脱钩，从而逆转过去四十多年来全球化发展势头。
众所周知的原因，对世界格局变化带来的上述四个方面的影响，哪个我都不敢深入分析，只能这样点到为止。
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波兰副总理卡钦斯基4月3日在接受德国《世界报》采访时表示，"从根本上说，将核共享扩大到（北约）东侧是有意义的"，并明确表示波兰接受美国核武器进驻波兰。除此之外，卡钦斯基还呼吁北约在波兰建立一个新的指挥中心，以及将美军驻欧洲部队人数增加到15万人，其中一半驻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这样放肆的反俄言论，在过去是根本不可想象的。就是一些国家彻底撕破脸跟俄罗斯死磕到底了。
布查事件对国际格局带来的影响不能深谈，那我着重聊聊对俄乌冲突进程带来的影响。
大家都知道，国内多数人是支持俄罗斯的，认为乌克兰倒向西方，威胁到了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才引火烧身；也有少数人是支持乌克兰的，认为每个独立国家都有权决定自己的内政外交政策，不容其他国家武力干涉，联合国宪章的基本原则不容践踏。我毫不隐瞒自己在俄乌冲突中的立场，我是少数派里面的一员。
这两天有同样是少数派一员的读者跟我讲，乌克兰为何不借着这起惨案激发起来的军民士气，全力出击，为自己的同胞报仇雪恨？
这显然是高估了士气这样的精神力量，在一场大规模战争中所起的作用。乌克兰相对于俄罗斯是一个无论是综合国力还是军事实力落后得多的国家，尽管战争爆发前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提供了大量军事和经济、人道主义援助，但乌方目前战场上的整体实力，还是与俄军有较大差距，更不具备发起大规模反击，正面与俄军硬碰硬的实力。
布查事件必定对俄乌冲突进程带来巨大影响。可能性极小的最好结局是，在联合国和国际权威机构经调查得出属于俄、乌其中一方所为之后，负有责任的一方认赔认罚，主动无条件停战，并满足对方的合理条件，依法严惩凶手。可能性最大的影响是，俄乌双方都不认账，因仇恨激发出来的爱国热情，迫使双方不达自己设定的目的不罢休，一定要把对方在战场上彻底击败为止。
毫无疑问，这起惨案发生后，西方阵营将进一步升级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包括大幅增加乌军进攻能力的大杀器，再过一个月左右，战场情况将发生对乌克兰一方明显有利的变化——哪怕在此期间俄军如众多支持俄罗斯一方的自媒体和专家们分析的那样节节胜利，占领包括哈尔科夫在内的全部乌克兰东南部领土——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让我来简单盘点一下西方阵营已经答应提供和预料很快将提供的大杀器有哪些，按重要性由高到低的顺序来排序：
一、美军战术安全通信系统
在前面一篇文章中我较详细介绍过，所谓战术安全通信系统，就是战场上通讯、指挥、情报综合系统，是信息化战争条件下战场指挥的大脑中枢。它可以接收和发送卫星、无线网络信号，主要在强大的军事侦察卫星和空中侦察机帮助下，辅之以地面特种部队收集的情报，精确掌握敌方战场兵力、装备的部署，处处料敌先机。
乌军之所以在开战一个月以来能以弱胜强，挫败了俄军"闪电战"的目标，并给俄军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固然主要依靠乌方军民的英勇作战，但一个最重要的外部原因，是美国给了乌军大量的战场情报支持。这个支持力度，在美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不是我的主观臆断，而是美国两个情报部门的一把手亲口说出来的原话。
当地时间3月17日，美国国防情报局（DIA）局长、陆军中将斯科特·贝里尔在美国国会听证会上称，美国和乌克兰之间的信息和情报共享"在我们能做的事情方面来说是革命性的"，超过了以往跟所有盟友合作的水平。
美国国防情报局是美国情报机构中最神秘的一个部门，具体的人员和预算都不为外界所知。主要负责：满足国防部主要部门的情报要求；管理国防部的所有自动化数据处理项目和情报机构；建立并管理军事图像的处理、扩印、译释和分析设施，以及建立为整个国防系统服务的图书馆情报机构；对配属或包括在国防情报局内的国防部情报资源进行组织、指导、管理和控制。一般认为，国防情报局偏重于收集与战术行动相关的战场情报。
（美国防情报局局长贝里尔中将）
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局长、陆军上将保罗·中曾根则表示，"在我（服役）的35年里"，自己从未见过像现在这样向乌克兰分享准确、及时和可操作情报的情况。
美国国家安全局是美国政府机构中最大的情报部门，专门负责收集和分析外国及本国通讯资料，隶属于美国国防部，又称国家保密局。一般认为国家安全局主要收集关系国家安全的战略情报。
当国家安全局这位上将明确告之总统拜登，俄罗斯即将全面攻击乌克兰的时候，全世界多数媒体都在嘲讽美国情报机构捕风捉影，故弄玄虚，夸大其辞。我还清晰地记得俄罗斯总统普京和俄罗斯政府发言人对拜登警告战争即将爆发的嘲讽。2月24日战争打响之后，人们才相信美国情报机构真的做了准确的预判。
（美国家安全局局长中曾根上将）
既然美军已经对乌克兰提供了史无前例的情报支持，那再提供战术安全通信系统起什么作用？它的重要性为何被我排在第一位？
这些战术安全通信系统之所以列入美国的最新军援装备名单，是因为之前对乌克兰提供的情报支持，很可能仅限于统帅部和大军区一级，因为美国从一开始就不想跟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也怀疑乌军是否会像阿富汗前政府军那样一触即溃，担心美军最先进的战场情报系统落入俄军之手。
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残酷战争中，乌克兰军民展现了强大的战斗力和不屈的战斗意志；俄罗斯对西方阵营的恐吓，则基本上停留在嘴上，而且在前不久举行的北约高峰会上，西方阵营也做了最坏的核对抗打算；因此，美国决定交付现役战术安全通信系统这样的大杀器提供给乌方。
这意味着，乌军从统帅部到营级甚至更小的战斗分队，都会鸟枪换炮，装备美军现役战术通讯系统，处处料敌先机，甚至一些美军大型装备可以直接接收战术通讯系统的指令，进行导弹发射和远程炮火打击。毫不夸张地说，这套系统就是乌克兰军队战力的倍增器。
二、向乌克兰提供先进的防空导弹
美国、英国、德国现在都明确提出向乌克兰提供比"毒刺"性能更好的单兵和车载低中空防空导弹。如果说之前在大幅提升乌军防空导弹的性能上有些犹豫，那布查事件发生之后，他们已经卸下了所有的心理包袱。
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究竟会提供哪些具体型号的防空导弹，现在没有任何公开信息披露。之前已经披露的英国"星光"防空导弹，最近在乌克兰战场上大显身手，值得跟大家说一说。
社交媒体上的视频显示，一架俄军最新的米-28N武装直升机近日在卢甘斯克地区被地面火力击落，断成两截。这使得英国"星光"单兵导弹一战成名。
"星光"导弹采用两级火箭发动机驱动，发射时相对温和的一级发动机将导弹推出发射筒，当导弹飞出约4米时，二级主发动机点火，短时间的暴力燃烧能将导弹速度推动到4马赫，从而极大地缩短攻击时间，让目标来不及反应。
（英国"星光"防空导弹）
可能正是这种极高速的攻击模式，再加上"星光"导弹采用激光指令制导而非其他肩扛式防空导弹常用的被动红外制导模式，导致配备有完备自卫系统的米-28N也无从反应。
星光导弹战斗部有3个钨金弹头，在火箭发动机燃烧完毕后3个子弹头自动分离，保持三角形固定队形，向共同的目标飞去，单发杀伤概率高达96%。"星光"是90年代同类导弹中最先进产品之一，具有速度快、反应时间短、发射方式多样、单发杀伤概率高等特点。惟一缺点是操作较为复杂，操作者需要经过2-3周的专业训练。
4月3日，在哈尔科夫的伊久姆地区，俄罗斯空军的1架苏-35战斗机被击落，这也是苏-35战斗机在实战中首次被对手击落。飞行员的跳伞地点处于乌军控制区，被乌军俘虏。
（俄军苏-35首次被击落）
苏-35战斗机是目前俄罗斯空军中性能仅次于苏-57隐身战斗机的先进战斗机，属于四代半战机。像这样一架挂满导弹的苏-35战机，价值近1亿美元。能够驾驶苏-35战斗机的，都是俄罗斯空军中的王牌飞行员。苏-35这样的尖端战机被击落，对俄军士气和高层军官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由于苏-35配备了极为强大的自卫能力，理论上可轻易摆脱或击落一般防空导弹的攻击，因此，合理推测是英国"星光"防空导弹的又一战果。当然，也不排除被其他防空系统击落的可能。
星光虽然是比"毒刺"更强大的单兵近程防空导弹，但跟西方阵营现役装备的许多车载低中空防空系统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
两周前美国宣布会向乌克兰提供S-300或类似的防空系统，后来没有进一步消息，相信布查事件之后，美国为首的北约组织，会加速提升乌克兰方面要求的防空装备。随着这些先进的防空系统大量进入乌克兰，俄军在乌克兰战场上的空中优势将一去不复返。
三、坦克、装甲车和自行榴弹炮、火箭炮
先进的情报、指挥系统和防空系统，都是防御性军事装备，没有进攻性的大杀器，战场上就难以与强大的敌人正面对垒，克敌制胜。
泽连斯基一直呼吁北约成员国拿出1%的飞机、坦克和装甲车给乌克兰，就是因为没有这些重装备，乌军难以与俄军正面对垒。
根据最新消息，西方阵营已经答应向乌克兰提供北约成员国拥有的大量T-72坦克，以及相应的弹药、配件——这是乌军能熟练操作的主战坦克，不需要对乌军做任何培训，就能立即投入战场使用。
（T-72坦克）
除了乌军熟悉的T-72坦克，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和波兰等国家，将向乌克兰提供性能优越的装甲车和自行榴弹炮、火箭炮。
比如，我之前介绍过的英国考虑向乌克兰提供155MM口径AS90履带式自行榴弹炮，就是一款威力强悍的大杀器。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4月1日宣布将向乌克兰提供的"大毒蛇"装甲车，也是非常实用的陆军近战装备，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上有出色表现。
在大幅增加战场情报能力和低中空防空能力之后，乌军获得的这些进攻性重型装备，将大幅提高乌军的进攻能力。
目前这些大型装备还没有交付到乌军手中，要么在运输途中，要么还在决策审批程序中。在乌军接收这些设备后，学会使用这些重型装备并形成初步战斗力，最快至少需要一个月左右时间。
四、军机、军舰和反舰导弹
乌军原本呼吁北约成员国提供的米格-29战机，美国和波兰都有些束手束脚，最后不了了之，在发生布查事件之后，这一构想又重新摆上了西方阵营军援乌克兰的台面上，很可能付诸实施。
除了较为敏感的固定翼战机，西方阵营可能收集北约成员国拥有的原乌军装备的同型号武装直升机，提供给乌克兰空军使用。
除了数量有限的战机，美国、英国、德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西方强国，全都答应向乌克兰提供先进的无人机。大量察打一体无人机投入使用，将极大地提高乌军对有价值目标的远程打击能力。比如下图这款操作极为简便，中东、阿富汗战场上大显身手的"弹簧刀"察打一体无人机，美军就已经向乌克兰交付了100架。
（"弹簧刀"察打一体无人机）
美国公开讨论给乌克兰提供轻型战舰；美国和英国都公开讨论考虑给予乌克兰反舰导弹。如果说之前还有所顾忌，那么在发生布查事件后，这些重型装备大概率很快会送到乌克兰手中，特别是先进的反舰导弹，将给俄貌似强大的黑海舰队灭顶之灾。
俄军黑海舰队之所以貌似强大，是之前没人敢碰俄军军舰，现在俄乌已经大打出手，短短一个月时间双方军民都有万人以上的死亡，双方军队就没有不敢使用的常规武器。用美英等国先进的反舰导弹打在黑海、亚速海上停靠或低速行驶的军舰，基本上就类似于用威力巨大的五四手枪顶着一个人的脑门开枪。
显然，乌克兰方面只有把上面好东西拿到手，完成官兵培训，才有能力跟俄军在战场上正面较量。因此，战事拖的时间越长对乌克兰越有利。我认为至少一个月之内，乌军只能维持目前信息化条件下的"游击战"，之后才会逐步扭转战场攻守局面。乌军对俄军发起大规模的主动进攻，至少还需要2个月时间。
现在看来，俄罗斯不但无法实现当初确定的"特别军事行动"目标，出了布查事件之后，也很难再找到一个体面的下台阶——除非证明这事确实是乌克兰人或者美国人干的。
当然，俄罗斯仍然手握着一张让全世界瑟瑟发抖的王牌：强大的核武库。
但是，我有两个基本的判断：第一，俄罗斯轻易不会打出这最后一张王牌；第二，打出这张王牌，未必给人类带来多大的伤害，因为欧美国家都有强大的导弹防御系统，绝对谈不上所谓将地球毁灭，而更可能由于美国和北约快速、有力的核反击，彻底摧毁俄罗斯的核、常规力量，进而彻底改写未来国际格局。
美、俄双方在这场俄乌冲突中展现出来情报和技术能力，我甚至认为俄军动用核力量，在按下第一颗核弹发射按钮的一瞬间，就会招致美英法铺天盖地的核反击；如果俄罗斯高层下令同时发射多枚核弹，则会招致美国先发制人的核打击。
我一定要清晰无误地告诉大家，前不久北约峰会决定向乌克兰提供核防护设备，以及会后美国、英国和法国的核战略力量不断向俄罗斯周边地区靠拢，以及多艘战略核潜艇突然从基地消失不见，证明西方阵营确实已经做了最坏情况的准备。
简单一句话：布查事件大幅降低了俄乌双方谈判桌上达成妥协的可能，并且极大加快了国际格局改变的进程。
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当地时间3日"意外地"出现在格莱美颁奖典礼上，发表一段视频演讲，并受到出席颁奖典礼者的高度同情与热烈响应，可见这个事件对国际社会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遥远的乌克兰基辅西北市郊布查镇发生的这件事，将影响到地球人每个人未来的生活——每个人只有发自内心地珍惜生命，热爱和平，以爱与宽容替代仇恨与狭隘自私，人类才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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