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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今日,在香港經營了超過26年的《蘋果日報》終於倒下,那天出版了其最後一刊。到同一年的稍後時間,另一份在香港也是很受歡迎的網上媒體《立場新聞》也遭遇了大致相若的命運。
從此以後,香港完全獨立於政權的新聞媒體,可以說是完全消失。餘下來的新聞媒體,雖然仍有幾個名義上是編採獨立,但實際上他們早就已經因應權力的期望,進行了明顯的自我審查及制約。例如《明報》及《信報》,都是這一類的例子。
另外的《星島日報》、《東方日報》及《經濟日報》,雖然名義上不是由政府或建制集團直接擁有或控制,但它們的老闆都身兼中國政府授予的政治職位及銜頭,某種程度上早已是被權勢收編,因而他們的編採及評論立場,也越來越與政權趨於一致,與政權直接控制的《大公報》,《文匯報》的性質,其實只是一步之遙。
《蘋果日報》創刊於1995年6月,從一開始便以創新的風格掀起了熱潮。其發展過程中,曾經因為報導手法不恰當而受到強烈的批評,也被部份讀者厭棄,但最終能夠以一份「倡議性媒體」的身段打開了局面。在2021年它倒閉前的一段頗長時間,《蘋果日報》是香港最受歡迎、最多讀者的印刷媒體。
至於《立場新聞》,面對的競爭環境就可以說是更嚴峻。網上媒體的起動投資可能不如印刷媒體那麼大,入場門檻因而較低,但同時也因為這個特點而需要面對更開闊的戰線,競爭者也比較多。加上印刷媒體也會開拓網上平台,純粹的網上媒體能夠生存下來,而且能夠有利潤的,其實不多。《立場新聞》也曾經瀕臨過倒下,但挺過來之後,又能夠因應香港的政制及社會爭議事件,開拓及建立穩定的讀者群,最終在網上平台脫穎而出。
這兩間媒體都是經營有道,而且能夠體現媒體的第四權功能,填補了香港制度上的短板,在一個不完全民主及問責精神不健全的體制下,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因而才會受到歡迎。
香港雖然沒有全面的民主,但在殖民地政府的管治下,社會氣氛開放,公共行政也早就擺脫了殖民地早期的威權性質,政府基本上要依法辦事,也要向公眾問責。政府的權力受法律制約,要符合社會約定俗成了的法治精神及透明問責。香港也有一個活躍而趨向成熟的公民社會,因而就算政治制度仍然不完全符合民主,香港人基本上仍然可以得到較廣泛的自由與人權保障。
這樣的社會,首先就要有明確的法律及司法保護,讓資訊流通,讓言論自由及其他公民權利受到保障。而最能表現出這種保障的,就是有不受權勢干預的獨立媒體。
《蘋果日報》及《立場新聞》的成功,其實是說明了香港的社會文明及現代社會的屬性,也是作為一個國際城市及金融中心的先決條件。
這兩份媒體,本來經營有道,也本來可以繼續營運下去而不會有問題,但竟然在一個基本上已經建立了法治保障及自由傳統的社會被政權查封,因而不得不結業。權力機關以觀念模糊的新法例,或以幾十年未用過的舊惡法,又或以推翻已經確立了的法治及司法觀念去作出檢控,再以近乎政治迫害的手段來打壓記者、又長期拘禁媒體的經營者及新聞從業員,令它們最終不得不倒下。這除了與市場的規律不對應之外,也顯然是對現代文明及自由社會肌理的嚴重殘害。
2021年時這兩個媒體的先後倒下,其實也標誌着香港社會在原有的基礎上向後嚴重倒退,也是整體性的現代文明沉淪。環顧全球,這兩個媒體的倒下,可以說是文明社會幾十年來罕有的獨例。
四年後的今日,當我們回顧這兩個既不幸,又令人憤怒,更令人不忿的個案之時,大家除了慨嘆香港竟然會發生過後果如此惡劣、過程又如此不堪、影響又是如此難以比擬的先例之外,也令人憂慮香港在發生了這兩個惡劣的先例之後,能否在將來有機會把曾經有過的資訊及評論自由恢復過來。
香港人絕對不可以輕易忘記這兩個案例,因為他們都不只是普通例書中的個案。這兩件事是對自由基石的摧毁,是社會及文明倒退的歷史地標。事件的元兇,最想大家忘記及淡化對這件事的記憶。要令香港保有希望,要令香港有機會重拾我們曾經失去的自由,首先就要不遺忘那種失去是如何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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