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ube錄像介紹倪匡書房,套句老話:浮想聯翩,感慨萬千。畫面裏的書房,應係寶馬山時期,面積約一百五十呎,寬敞通爽,簡潔優雅,這是倪匡第二個書房。最初的在百德新街海威大廈,不能說是書房,充其量是租界,在客廳一處, 挖角成房,置一台一桌, 每日正午,倪匡伏桌治稿達四、五小時。工作完畢,始喝酒、赴飯局。洛陽兒女對門居,住在對面的是海派作家過來人(蕭思樓),胖嘟嘟,賬房先生樣兒。兩人常見面,過來人慣叫倪匡作「小倪匡」。《真報》時期,過來人賣文與陸海安,已是名作家,倪匡小巴拉子一個,二十出頭,當個雜工。「小倪匡小倪匡」叫慣了,改不掉。倪匡海量,當不以為意。過來人告我「倪匡這小子,聰明到極,陸海安叫他為司馬翎補稿,他媽的皮,寫得比司馬翎還好,不到你不寫個服字。」蕭老闆慧眼識英雄,一早看穿倪匡他日必成大器。果如其言,未幾,倪匡晉昇紅作家,聲名蓋過過來人。蕭老闆曰「這就是命! 」
倪匡也曾向我提及過來人,說他是個老好人,好白相到連人家的女兒也養下來。別以為是調侃,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親眼目睹。過來人從未正式討過老婆,身邊的女人大多是臨時湊合,這是何行親口說的。後來過老闆身邊有個固定的伴侶蔣文娟,生活就比較正常了。蔣女士結過婚,帶了兩個女兒過門,過來人視為己出,長女在新加美當小姐,藝名「丹華」,小的莉莉是歌星,駐唱灣畔甘露夜總會。過來人常拉隊捧場「來來來來!捧捧我女兒場!」海派文人無一不應和,連我這個小弟弟也常敬陪末座。莉莉,美人兒,《良夜不能留》唱得不遜原唱佩妮。倪匡偶也賞光捧場,敬佩過老闆豁達大方,嘗言「我學不到他」。
寶馬山的第二個書房,我閒時會上去坐坐,有兩件事最可記:大約是八零年,不道何事,上寶馬山,坐進倪匡書房。倪匡倒了杯冰鎮伏特加給我:「小葉,你先坐一會,我寫一段稿,一會跟你聊!」於是他幹活,我啜伏特加,嗆喉嚨,倪匡拋了顆拖肥糖給我。過了十分鐘,停丅筆,打個阿欠,轉過身,道:「小葉,我現在在寫一個小說,非常好白相,叫《追龍》——」還未說完,我插口:「是不是講吸毒的?」「亂講!是有關天文現象,東方青龍七宿的七顆星,連成一線,發光發熱,射向地球,造成災劫………。」說者興致勃勃,聽者烏眉瞌睡。見到我一臉死相:「算了算了,我們吃老酒!」這篇名聞文壇的《追龍》,當時只寫到第八回,還未出現專家們所說的東方城市毀滅的橋段。那天在書房聊些什麼?年代暌隔,早無印象。落山時,天邊泛紅,雲霧追纏,有如一條龍。
其次是八八年偕譚仲夏午間上山,有要事商議。倪匡在電話裏推:「小葉呀,我患上膽石,痛得我要死!」電話裏「喔喔喔」叫痛起來,可此事不可無倪君,告以來龍去脈,他就連聲「好好好,你們下午兩點鐘上來吧!」進得書房,見了倪匡,譚老幹氣得哭起來。倪匡驚訝了一下,要老譚細說從頭。於是一把眼淚、半筒鼻涕,說出因由。原來作協有人要整他,跑去ICAC 報案,說作協帳目不清,疑有人貪污,矛頭直指老譚。倪匡聽罷,拍桌而起:「荒唐之極,瞎三話四,老譚怎會做出這種事兒?有事開會說嘛,報什麼廉記!」老譚趁勢而上,求倪匡為他主持公道。倪匡義薄雲天,拍拍胸,朗聲道:「我一定出席大會!」翌日,作協上演了一齣倪匡舌戰群儒的大戲,言正辭嚴,豪氣干雲,群儒辟易,終還了譚老幹一個公道。事件廓情,可作恊從此一蹶不振,名存實亡。
第三個書房設在天寶大廈,面積狹窄,是名副其實的小書房。倪匡日夜窩在裏面,白天寫稿,晚上打地鋪睡覺。我問原因,回說早已跟倪太分房睡了。倪匡要移民,賽西湖大廈的大房子賣了,短租一個小樓房棲身。未幾,倪匡移民三藩市,少見了,友情未斷。近日有人非議我跟倪匡少聯繫,沒資格說三道四,卻不知咱們友情永在心中。不妨錄一段倪匡對我的看法——「沈西城姓葉,卻取了這樣一個筆名,他年紀很輕(現已古稀),頗英俊瀟灑(今老態龍鍾,不敢窺鏡),卻混跡在父叔輩中,稱兄道弟,老資格也欣然接受,可知其人必有所長。他寫文章,件件皆能,小說雜文電視電影劇本都很可觀(抬舉了,不敢當),而且他有十分難得的性格——一點也不強求,有,固然高興;沒有,也哈哈一笑。這種性格的人,大都不是很肯專心工作,因為工作大多無趣,娛樂可尋歡愉。」直到目前,怕再沒有人能像倪匡那樣看透我這個壞小子。朋友不必常見,但求心靈相通。倪匡兄,不瞞你說,我現在懂得強求了,你去了星際之後,我一連寫了好多篇懷念你的文章,強求要做你的小兄弟,可這真能強求而得嗎 ?望你今夜告訴我,我欲「尋夢」!
——作者脸书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