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台湾有一个冷门的绰号，叫"亚洲砍城"。
其来由，不是因为竹联帮和四海帮的对砍十分抢镜，而是因为民众对蒋介石雕像实施的"砍头行动"或曰"斩首行动"，持续火爆。
这位前领袖的雕像遭受到的，其实并不止于砍头或斩首，泼漆、喷字、污损、毁弃，可谓是应有尽有。
而官方的拆除，一直在进行。原本遍布岛内的4万多尊蒋介石雕像，已所剩无几。
这一现象激起的反应，各有不同：痛心疾首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拍手称快者有之，漠然以对者有之。
它们取决于观察者的屁股，是坐在哪里。
二
痛心疾首的，主要是亲国民党人士，也即蓝营。
目前台岛的蓝营，据说分为"深蓝"、"中间派"和"本土蓝"三派，立场有所不同，所以他们的"痛"，应该也不尽相同。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痛心"当初施行民主化以致本党沦落到需要竞争上岗的境地，连前领袖的雕像都保护不了的，应该没有；就算有，也是极少数，而且压根就说不出口，只能烂在肚子里。
就是说，他们再痛，也不会因此而否定民主化。
但在隔岸就不一样了，不少人就持有幸灾乐祸的态度，借机兜售他们的反民主高论：让你们装圣人搞民主，现在终于尝到"亡党亡国"的滋味了吧？
他们的意思是，蒋氏雕像被辱，是国民党衰亡台岛堕落的证明，是民主化的恶果，是个必须牢牢记住的前车之鉴。
拍手称快的，当然是亲民进党的绿营了——砍头的，原本就是以绿营人士为主。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有二个理由。其一，蒋氏雕像是国民党威权统治的遗迹，而国民党的威权统治给台湾人民带来了痛苦，当中以二二八惨案最为扎眼；其二，蒋介石是"一个中国"的坚定信仰者，"反蒋"有指向"反统一"的效果。
漠然以对的，则是对政治无感人士的态度，反蒋不反蒋，对他们来说，无所谓。
三
那么，台湾民众究竟应该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我的答案是，持有什么态度是他们的自由，但是，如果他们清楚自己的屁股应该坐在哪里，那就无论如何不该持有和那些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人士一样的态度。
如前所述，幸灾乐祸人士的中心立论，是"反民主化"。在他们看来，蒋氏雕像的悲惨下场，是民主化后的台湾的"悲惨下场"的缩影：权威坍塌，秩序沦陷，二千多万台湾人，集体掉进了西式民主的泥坑。
很显然，他们的逻辑是，一个良好的社会，需要秩序，而民主是产生不了秩序的，只有"定为一尊"式的权威才能够。因此，国民党应该牢牢抓住政权，永久垄断生杀予夺的大权。
那样，在"一主义一政党一领袖"的党国体制庇佑下，民众对领袖雕像或画像顶礼膜拜奉若神明还来不及，哪有胆量去"不敬"。
要是有人胆敢造次，"依法处理"就好，轻则寻衅滋事，重则煽动颠覆，总之就是要用牢狱之灾成全他们公民抗议的美名。
而为有效达到事先阻吓、事后惩治的效果，所有与领袖痕迹有关的地方，都装上最先进的监控设备，布下天罗地网，不让任何一个"不敬"逃过天眼。
那样，"亚洲砍城"的绰号，肯定不会产生。
四
只不过，"警察之岛"绝对会取而代之。
对这个"取而代之"，我想台湾人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如果他们答应，当初就不用持续抗争近四十年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去结束国民党的威权统治。
因此，对于前领袖雕像受辱一事，台湾民众可以态度各异，但他们应该共同感到欣慰的是，没有一个抗议者因此而被戴上"政治犯"的高帽遭受重罚——要知道，在极权统治之下，撕掉报纸上领袖的头像，都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这不是说，台湾民众就应该鼓励怂恿此类行为。此类行为固然是一种意见表达，固然不能被上纲上线为政治犯罪，然而它可能涉嫌违反其他法律——台湾警方就明确表示，此类行为已经触犯"毁损罪"，最高可囚3年。
由此得到的启示就是，民主的真谛，并非让民众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而是保障他们的合法权利，在他们违法时，又确保免受超越正义限度的追究。
自律，守法，应该是勇于行使权利之外的公民素质的另一面。
五
但与此同时，必须明白，"亚洲砍城"的恶名，根源并非在于台湾民众的公民素质不行，而在于那个曾经的威权统治——任何一个不愿意世代为奴的正常人，如何会奢望一个给民众带过来痛苦的非民主政权的缔造者，在身后得到万民景仰呢？
当初，国民党政权就不该搞个人崇拜，到处为领袖立碑树像，把一人一姓的特权，凌驾于民众之上；如今，尽可能地减少这些与民主社会格格不入的痕迹，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
要是因为前领袖的雕像受辱，所以就主张回到民主化前，那是在替独裁者考虑，是屁股不可思议地坐错了地方。
所以，假若台湾民众的屁股坐对了位置，就应该坚定地认定：领袖越伟大，人民越卑微。
—— 歪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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