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3日星期四

谁教会了奥巴马革命?— 阿林斯基的影子与自由的黄昏

 原创  杨大巍  印象与逻辑  2025年10月22日



几周前,我写了一篇《奥巴马之后的美国》,那篇文章引起了读者的强烈反响。文中,我尝试从社会与文化的角度描绘“B.O.”(Before Obama)与“A.O.”(After Obama)之间美国的巨大转变:一个从信仰到身份、从理性到情绪、从自由到控制的深层变化。

而今天,我想从另一个方向追问:是谁教会了奥巴马革命?是什么思想力量支撑了这一场“希望与改变”的政治实验?是什么让他不仅成为一位总统,更成为一场意识形态的象征?他的语言、组织方式与政治美学,都有一条思想的脉络可循——那便是二十世纪激进思想家索尔·阿林斯基(Saul D. Alinsky)所开创的“社区革命”传统。

奥巴马改变了美国,而多数美国人至今仍未看清他是如何做到这一点。那场以“希望与改变”为名的政治运动,不是一次选举的胜利,而是一场文明的重组。它并非始于白宫,而是起于芝加哥街头,起于一个名叫索尔·阿林斯基的人。

阿林斯基是二十世纪最危险的理想主义者之一。危险,不在于他鼓吹暴力,而在于他将革命升华为一种哲学化的技术。他研读过马克思,却比马克思更现实;他崇尚尼采的权力意志,却披上“社会正义”的外衣。他的《激进者守则》(Rules for Radicals)薄薄一本,却如地下的《权力论》,为那些不再信仰上帝却渴望改变世界的人提供了行动指南。

他在书中写道:“现实世界不是道德的剧场,而是权力的竞技场。”又说:“变革的最大敌人,不是坏人,而是冷漠。”这些句子成为左派行动者的信条,构筑了一种去宗教化的救世观。不再等待神的公义,而是通过策略重塑世界结构。

他还说:“不要诅咒黑暗,要组织点燃蜡烛的人。”于是,“组织”成为左派的圣言。从芝加哥到波士顿,从社区到大学,从民权运动到环保主义,从工会到性别政治,所有“进步运动”的核心被简化为一个词——Mobilize(动员)。

阿林斯基不谈信仰,不谈真理,他教导如何让群众“看见不公”,如何放大矛盾,如何将愤怒导向权力。他的信条是:不要急于推翻体制,而要渗透体制;让对手的语言成为你的工具,让制度的合法性为你所用。革命不再是摧毁,而是重写。

我们可以从公民社会与政治社会的角度阐述这一论点。民主党坚决拥护政治社会,因为后者往往是自由的惯常侵犯者。而民主党最想要的,是一场革命——但这绝非美国独立战争那样的革命。独立战争为建立自由与独立而战,而今天的民主党追求的,是颠覆这一成就的革命。

已故政治评论家大卫·霍洛维茨(David Horowitz)在《巴拉克·奥巴马的革命规则:阿林斯基模式》(Barack Obama’s Rules for Revolution: The Alinsky Model)中提供了确凿证据。他引用六十年代民主社会学生联盟的激进语录:“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永远是革命。”霍洛维茨解释道:“无论是黑人贫民还是女性权利,其事业都不是真正的事业,而只是推进真正事业的机会——积累力量,发动革命。”

在阿林斯基模式下,“社会正义”只是战术伪装,真正的目标是权力的集中与再分配。于是,民主党成为一个由怨恨驱动的“大帐篷”联盟:环保活动家、中央计划者、再分配主义者、反枪支倡导者、反法西斯暴徒、激进伊斯兰主义者、跨性别母亲、DEI狂热分子、种族骗子、堕胎倡导者、仇男女权主义者、跳舞的老年人,以及不知为何抗议的怒吼者。

这些群体几乎没有共同点,却被同一种冲动捆绑——革命的冲动。他们的愤怒不是自发的,而是被组织、被引导、被利用的。

民主党的交叉政治让格蕾塔·通贝里(Greta Thunberg)从气候斗士摇身变为哈马斯支持者,而左翼舆论对此视而不见。他们为奥巴马搭建舞台,让他承诺“彻底改变美国”,并如奥林匹斯山降临的救世主般被欢呼。

这场革命的目标从来不是改革,而是颠覆:废除资本主义与自由市场,摧毁核心家庭,消灭基督教与犹太传统,削弱执法,重新开放边境,审查言论,控制法院,干预能源与医疗,颠覆社会秩序,并铲除西方文明的道德基础。

这就是阿林斯基的“现实激进主义”。一种以政治为宗教、以国家为神祇的信仰。

希拉里·克林顿在大学毕业论文中称阿林斯基为“二十世纪最具原创性的社区哲学家”。而奥巴马,则是这一思想的继承者与实践者。从芝加哥南区的社区组织者到白宫主人,他以“温和改革者”的面孔,将阿林斯基的街头规则带入国家治理的核心。

他深谙阿林斯基的第一条法则:权力不仅是实际拥有的,也是敌人认为你拥有的。(Power is not only what you have but what the enemy thinks you have)影响认知比实际力量更重要。于是,他将自己塑造成一种符号——肤色、历史、命运的合体。媒体为他造神,人民为他赎罪,批评者为他恐惧。这是一种幻象政治:控制了叙事,就无需事实。

第二条:永远不要超出自己阵营的经验范围。(Never go outside the experience of your people)让支持者感到安全、自信,才能持续斗争。奥巴马未试图团结整个国家,而是打造“身份拼图”——黑人、女性、少数族裔、LGBT、环保主义者、学术精英,每个群体都被包装为“革命的素材”。

第三条:让敌人陷入不熟悉的境地,使其不安、无法预料。(Whenever possible go outside of the experience of the enemy)他重新定义政治语言:“系统性种族主义”“气候正义”“性别流动”……这些词语既模糊又占据道德高地,让对手陷入语义陷阱,常识成为罪名。

第四条:让敌人遵守他们自己的规则。(Make the enemy live up to its own book of rules)以道德规则绑架对手,使其自陷矛盾。保守派被迫以“包容”“多元”容忍荒谬,而左派以此为武器摧毁秩序。奥巴马懂得:利用道德比坚守道德更有力量。

第五条:讽刺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Ridicule is man’s most potent weapon. There is no defense)奥巴马的演讲风格完美体现阿林斯基式的冷嘲:用笑容化解质疑,用幽默掩盖杀机。他让人相信他是“理性的”,却让理性沦为情绪的仆从。

第六、七条:战术不可拖延,需不断创新、保持节奏;持续施压,让对手无法喘息。(A tactic that drags on too long becomes a drag. Keep the pressure on)于是,他的议题永不停歇:医疗、同性婚姻、移民、气候、枪支……社会被置于永久焦虑,没有休止,也没有中立。

第八条:将负面推向极致,转化为正面。(If you push a negative hard and deep enough it will break through into its counterside)每一次危机、暴乱、丑闻,都被转译为“改革的紧迫性”,成为政府扩权的合法理由。

第九条:成功的攻击需伴随建设性替代方案。(The price of a successful attack is a constructive alternative)《平价医疗法案》因此应运而生——以关怀为名,将国家权力伸入每个人的身体与钱包。

第十条:挑出目标、冻结它、个体化它、极端化它。(Pick the target, freeze it, personalize it, and polarize it)明确敌人、集中火力、形成舆论压力。富人、白人男性、化石能源、传统宗教、警察、父母……这些被妖魔化的目标撕裂了国家。

拜登政府不过是奥巴马意识形态的延续。绿色能源、开放移民、性别立法、网络审查 ,无不翻版《激进者守则》。奥巴马点燃火焰,拜登添柴加薪。这场革命更温和、更制度化、更难察觉。

“希望与改变”如今成为文明自嘲的注脚:希望被操纵,改变永无止境。美国的伟大未被外敌摧毁,却被自身的“善意”改写。

托克维尔曾警告:“最危险的时刻,不是压迫最深的时候,而是人们开始看到希望的时候。”奥巴马的革命正是如此。它披着希望的外衣,重新定义压迫,将自由的语言转化为服从的赞歌。

正如汉娜·阿伦特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指出:“极权统治的理想臣民,不是狂热的信徒,而是无法分辨事实与虚构的人。”奥巴马的“希望政治”是一种制度化的理想主义,用政策替代信仰,用管理替代自由。

而早在十八世纪,埃德蒙·伯克在《法国大革命沉思录》中便警示:“多数的暴政只是暴政的倍增。”自由的敌人不总是国王,也可能是以正义之名出现的群众。当社会以完美为目标,往往以暴政告终;当政治自诩为善,便不再受道德约束。

今日美国的危机,不是外敌入侵,而是制度自身的自我神化。这不是暴风雨式的革命,而是温室中的革命。一种以善为名的慢性变形。它不摧毁房屋,却替换地基;不推翻宪法,却改写自由的定义。

阿林斯基的哲学最终成功:他让革命无需暴风雨,只需一次选举。他让颠覆披上改革的面具,让服从沐浴希望的光环。而美国的悲剧在于,太多人仍把枷锁当作花环,把幻象当作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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