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美国大选悬念迭出,好戏连场。继民主党参选人欧巴玛(Barack Obama)势如破竹连赢11个州的总统大选初选后,另一位民主党参选人、纽约州参议员喜莱莉•柯林顿(Hillary Rodham Clinton),3月4日在党内一片退选声中,绝地反击赢得俄亥俄、德克萨
斯和罗得岛的初选,为美国总统大选初选最关键一战拉下帷幕。
这三场胜利令本来已陷于退选边缘的喜莱莉,重新看到通向白宫之路的曙光。喜莱莉赢得俄亥俄州初选后,以一身红色套装喜气洋洋亮相。她在俄州的胜利意义非凡,因为至今还没有一位输掉俄州初选的总统竞选人最终能够入主白宫。而喜莱莉在德州以微弱优势击败欧巴玛后,赢得继续竞选游戏的一线生机,但两人之间的激烈竞争至今仍难分轩轾,喜莱莉未来竞选之路仍艰难坎坷,鹿死谁手尚是未知数。
龚小夏(右)是唯一一位专程前往新罕布什尔州为喜莱莉助选的华裔义工。(龚小夏提供)
作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非裔总统参选人的欧巴玛,目前士气如虹,党代表票数依然大幅领先喜莱莉。喜莱莉必须在接下来的10个州的初选中,平均获得60%以上选民的支持,才有可能胜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她能够在未来10场初选中保持较高的得票率,才可能赢得更多「超级代表」的青睐,藉此获得民主党候选人提名。
拥有中国北京大学硕士学位和美国哈佛大学博士学位的华裔民主党党员龚小夏,最初倾向支持「新鲜脸孔」的欧巴玛,但后来她近距离观察两位参选人后,改为支持喜莱莉,并成为 她的忠实助选义工,她在接受世界周刊专访时,娓娓道出其思想转变过程。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总统初选中,龚小夏是唯一一位华裔、也是唯一一位亚裔自发出钱出力前 往助选拉票的义工,对两位民主党候选人有中肯的评价和独到见解,而她深入基层、挨家挨户敲门动员选民投票的见闻,更从国际视野和华人角度,为观察美国大选 提供现场直击资料。
选民参与感令人鼓舞
「我们这些大选近距离的观察者,经常会看着树木忘了森林。选举中可能有很多令人沮丧的事情,但是最让人感到鼓舞的就是普通选民的参与感。许许多多的人,来自不同的种族、民族、年龄、性别、阶级,都会深深地感觉到选举和自己有密切的关系,感觉到这个国家属于自己。他们在选举中出钱出力,完全是出于政治信仰和公民责任感。看到他们,不能不感受到民主制度的力量。」
这是龚小夏为民主党总统参选人喜莱莉充当助选义工的感受。
来自中国广州的龚小夏获哈佛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后,曾先后任教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
麻萨诸塞州立大学波士顿校区及乔治华盛顿大学,以及曾任自由亚洲广播电台粤语新闻部主任和美国国际劳工团结中心项目主管等。目前忙于美国大选助选。
龚小夏2001年加入美国籍,2004年第一次参加总统大选。她在大陆生活时,年纪轻轻就因政治异见问题系狱,所以非常珍惜公民权利和手中「神圣一票」。曾多次亲身参加联邦与地区的竞选工作,非常熟悉美国政治运作与社会组织形式。她将助选见闻发表在个人博客上(http : // blog.tianya.cn / blogger / view_blog.asme = gongxiaoxia),颇受欢迎。
龚小夏说,如果一定要按照政治立场分派的话,她大概属于温和派的民主党人。在民主党的总统提名活动刚开始时,她心目中倾向支持新墨西哥州州长李察逊 (Bill Richardson)和伊利诺伊州参议员欧巴玛。
「对喜莱莉,我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虽然我不怀疑她的执政能力,但是我总觉得她身上历史包袱太重,所以我希望能有一张新鲜面孔。」
龚小夏第一个去的是欧巴玛的基层竞选总部,发现他「手下太多热情过分的人」,一旦有人不同意他们的意见,「便摆出一副不将你驳斥得体无完肤再扣上一个种族歧视的帽子就绝不收兵的架势。欧巴玛身边的人到爱尔兰去将喜莱莉骂作『恶魔』就反映了这种心态。这不是美国民主的传统」。
龚小夏接着去喜莱莉的基层竞选总部,「那里面和我过去见过的竞选总部没有什么差别———简陋而无秩序。来助选的有各种各样的人,不过妇女人数显然更多。和喜莱莉的支持者们谈一下,也不外乎老一套:他们支持这位候选人,或是因为她经验丰富,或是因为佩服她的人格,更多则是支持她的政策。不过,就在支持者中批评她的人也很多。有人认为她说话不够动听,也有人觉得她的性格不讨人喜欢。总之,到喜莱莉的支持者中去,感觉到是在一个民主社会。各种不同的意见都存在,领袖人物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批评她是每个人正常的权利。到那里去不会觉得特别兴奋,但是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她去了几次欧巴玛的造势活动,感觉很不一样。那里年轻人多,支持者都狂热得很。走到那里面去和人谈谈,大家都在谈欧巴玛如何「伟大」,如何要「创造奇迹」。人与之间的热情相互传染,气氛非常热烈。
「到了那里,我似乎觉得自己是进了当年大陆文革时的红卫兵总部」。尤其「看着他的支持者那种听几句空话之后就能『上刀山,下火海』的那股狂热,实在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我不认识欧巴玛,也没有在私人场合与他打过交道,对他为人并无恶感。我只是在他的竞选活动中感到了那种个人崇拜、容不得异见的熟悉味道,所以真不敢将我的选票投给这个人」,「说到扣帽子骂人,经历过文革的人大概都有点警惕性。这也是我去过欧巴玛的竞选活动后,便不愿意将选票投给他的原因」。
龚小夏有天晚上到一位朋友家吃饭,饭桌上几位宾客都是美国的知识精英———名牌大学教授、大律师、著名学者之类。「他们都是欧巴玛的支持者,只有我一个人不是。这些人平时的政治立场,都是民主党中的左翼,不折不扣的自由派,种族平权、妇女平权的口号总是挂在嘴边。当我提到亚裔和拉美裔绝大部分不肯投欧巴玛的票的时候,其中有一位就判断说那肯定是种族主义。我说,种族主义的因素会有,但是更主要的是移民文化与黑人的文化之间很难兼容。」
在这个饭局交谈中,龚小夏非常感慨:「自由派的人到了别人与他们意见相左的时候,深藏的种族主义和偏见都会从心底泛起。白人自由派狂热地支持欧巴玛,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他们内心深处对黑人的赎罪感。但是这种赎罪感并不能等同真正的平等意义,反而是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表现。」
她说,经常有华人感叹在美国是二等公民。「这个二等有白人种族歧视的因素,但更多是自己划的。华人平均收入比别的族裔高,平均教育水平更高出许多,但是投票率和政治参与率却比别人低。民主的规矩就是,如果你不参与,就是放弃了许多你应有的权利。参与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也要付出金钱。这件事情我们还得好好地向白人和非裔学习。」
民主党人恋爱 共和党人站队
龚小夏指出,观察竞选的专家们有一句流行的俏皮话:「民主党人去恋爱,共和党人去站队。(The Democrats fall in love ; the Republicans fall in line.)用这句话来描写这次初选的过程,也非常贴切。
初选刚开始时,共和党方面是一场混战。七个候选人中至少有五个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胜算,经过几场初选,马侃(John McCain)、哈克比 (Mike Huckabee)、罗穆尼(MittRomney)
各自赢了一到两个州。在「超级星期二」开始前,分析家们都认为共和党内恐怕一时出不了最终结果。可是,超级星期二刚过没几天,马侃在共和党内就已经坐稳了江山。他原来最大的对手罗穆尼不仅退得快,而且马上转而支持他。到2月中旬,共和党已经开始统一认识,为未来几个月与民主党的对决作准备。前不久共和党募捐还比不上民主党,现在共和党人纷纷解囊,竞选资源开始集中。许多原来并不支持马侃的人也开始为大局着想,迅速转变了态度。「共和党人站队的确很快」。
而民主党方面,超级星期二以前只剩了三人,本来人们估计不会出现当时共和党中的混乱。可是两个星期过去后,喜莱莉和欧巴玛的争夺还处于胶着状态,并且在短期内看来没有解决的可能。两人的选民对各自的候选人都爱得要死要活,尤其是那些支持欧巴玛的年轻人,看见喜莱莉的支持者,就经常摆出一副恨不得将对方打倒在地的姿态。「其情感的投入,真可以用恋爱来形容」。
龚小夏说,民主党的支持者,尤其是左翼的民主党支持者,在选举的时候通常非常投入。
在竞选激烈的地方,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口号是他们叫得最响,牌子是他们举得最高,他们集会的场面也比别人都来得热烈。至于站队,别人站到他们一方可以;要他们站到别人那里去是绝对不干的。所以民主党整个被他们牵着走的时候多。」她分析,从整体上看,目前登记为共和党的选民大约有5500万,民主党人7200万,另外还有无党派人士4200万。为什么选民比对方人多,积极分子比对方热情,可是民主党在总统大选中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呢?她认为这与民主党的激进选民不肯「站队」有很大关系。
她说,在喜莱莉和欧巴玛争夺战中,两边选民群体相当固定。欧巴玛的主要支持者包括非裔、高教育、高收入的男性白人、无党派独立人士、24岁以下的年轻人等几大类。他们中有很高比例不上教堂以及未婚者。也就是说,这个群体包含了民主党的知识分子和经济上层、非裔,以及受欧巴玛吸引而临时加入民主党阵营的人。他们最希望推动的是Change(改变),最大的议题是反对伊拉克战争。
喜莱莉的主要支持者是:中低收入的白人、长期投民主党票的人、中年以上人士、比较虔诚的教徒,以及少数民族中的拉美裔和亚裔。这些人是民主党长期的基本选票,最关心的是经济前景,如何Solutions(解决)美国目前面临的问题,如次级房贷和医疗保险等。
仅仅就白人群体来看,欧巴玛和喜莱莉的选民差别在于,前者的选民更希望改变世界状况,后者的选民更在乎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前一种人或者因为有钱或年轻,对经济形势并不发愁;后一种人则要辛苦工作养家餬口,所以对改变世界没有多大雄心。
欧巴玛让支持者流泪
龚小夏亲临选举现场发现,欧巴玛的竞选运动「很好玩,很激动人心」,具领袖风采的欧巴玛往往让支持者流泪,让他们疯狂,让他们崇拜得五体投地。欧巴玛领着他们一遍一遍地呼喊:「我们能够!我们能够!」
龚小夏说:「能够做什么?上了台再说。媒体也跟着掺乎。对欧巴玛的赞扬一浪高过一浪。电视上不仅有他的长长的讲演镜头,而且拍摄的角度也多是仰视,让他看着越来越像是个领袖。」
相对而言,喜莱莉的竞选运动总是有几分沉闷。「这位女候选人似乎认定了自己要做这个国家的大管家,不厌其烦地对选民解释她的经济政策、医疗改革计划、平衡预算设想,年轻人听了几句就耐不住了。很多人于是就跑到了好玩的欧巴玛那一边。」
留下来跟着喜莱莉的,多数是那些有点阅历的成年人,那些年年都去投票的忠实的民主党人,那些仔细去看竞选纲领和施政计划的选民,那些不爱声响的人。两党都有这样的选民。尼克松在竞选的时候,曾经管他们叫做「沉默的大多数」。
不过,这「沉默的大多数」的民主党人,并不一定是民主党的铁票。熟悉美国政治和选举情况的龚小夏如数家珍:「就在最近的历史上,他们曾经三次大批将选票投给共和党:一次是1972年投给了尼克松,后两次是在1980和1984年投给里根,因为民主党中那些自我陶醉的空想主义者、那些夸夸其谈不切实际的人、那些不愁饭碗在政治中找乐子的人、那些极端的人赶走了这个党的基本群众。」
龚小夏观察到,欧巴玛刚出来竞选的时候,非裔作为一个群体更倾向于支持喜莱莉,因为柯林顿夫妇与非裔的关系历来非常好。柯林顿还曾经被国会的非裔党团封作「非裔总统」。可是竞选一开始,种族问题就不免被抬上了桌面。欧巴玛知道自己需要白人的选票,所以非常小心翼翼地避免种族话题,声称自己是「团结者而不是分裂者」。但是,支持欧巴玛的非裔领袖以及欧巴玛夫人却在非裔中以「黑色骄傲」为号召。在南卡罗莱纳州初选前,非裔的动员者深入到每个小区。为了争取非裔妇女的选票,他们到妇女的发型屋去挂上欧巴玛夫人的照片,对非裔妇女说:有这样一位第一夫人,感觉会多么好呀!于是,原来倾向喜莱莉的非裔妇女选票就这样大批倒向了欧巴玛。
「因为欧巴玛是黑人,支持他的人可以随意攻击喜莱莉,喜莱莉的支持者却不能任意回击。她丈夫柯林顿刚刚说了两句大实话,就被扣上了一大堆『种族歧视』的帽子。白人背着奴隶制这个沉重的历史包袱。特别是民主党上层的白人,总是觉得自己亏欠黑人许多。拉美裔和亚裔却没有这个负担。于是,在这两个族裔人口超过非裔的加利福尼亚,拉美裔选票的69%、亚裔选票的75%投给了喜莱莉。」
喜莱莉找到自己声音
新罕布什尔州1月8日举行全国第一个初选,喜莱莉意外扭转劣势险胜欧巴玛,使她前一周在爱阿华州惨落至第三名后问鼎白宫之争起死回生。龚小夏专程自她居住的首都华盛顿赴该州为喜莱莉助选,曾经连续36小时没合眼。龚小夏的实地观察,颇能说明一些问题,也间接反映喜莱莉为何能够「败部复活」的原因。
在新罕布什尔州初选告捷的胜利演说中,满面笑容的喜莱莉对选民宣告:「在聆听你们的过程中,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龚小夏指出,「如果说,喜莱莉的整篇演说中有哪一句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恐怕就是这一句。也就是从这句话起,喜莱莉才真正开始了属于她自己的竞选。」而在这句简单的话的背后,是错综复杂的美国选举政治。
自去年秋天喜莱莉开始参选以来,龚小夏感到,「她的竞选活动总是让人感觉到没精打彩」。另一位助选义工斯蒂芬尼,对喜莱莉的竞选活动也颇多抱怨。斯蒂芬尼说,欧巴马的竞选吸引了更多年轻人,因为那边好玩,又是音乐会又是派对。喜莱莉这边却只是一味让她们干活,「天天去对付那些倒霉的名单,把年轻人都赶跑了。喜莱莉身边那些该死的顾问蹲在华盛顿或者波士顿,成天出馊主意,也不去问问新罕布什尔当地的人想要怎么做」。
龚小夏问她为什么支持喜莱莉,她马上说:「我热爱她!」为什么冷冰冰的喜莱莉能激起
斯蒂芬尼的热情?她说,几年前她在罗得岛一个私人场合见到喜莱莉,马上就为她的聪明才智和热情态度所折服。喜莱莉虽在公众场合不动声色,私下交往时却非常友好和富有感情。这与龚小夏从喜莱莉的耶鲁同班同学那里得来的印象一致。
本身为律师的斯蒂芬尼说,为了让美国选出第一位女总统,她在最近一年已经放弃了许多个人事务来助选。
龚小夏说,从一开始,喜莱莉便稳步而有系统地向选民介绍了她的内外政策:在外交政策上她的立场偏强硬,在社会和经济问题上中间偏左。在所有民主党的候选人中,她的立场中间而温和,与民主党多数的基本选民比较一致。
和柯林顿一样,喜莱莉是个在政治上很现实的人,对每一个议题,她都会非常小心平衡各方面因素,找出最能为多数人认可的方案。这些政策方案显示出她的经验、成熟、政治智慧及勤奋。喜莱莉阵营希望,民主党和无党派的中间选民都能够看这位女性候选人的长处,认可她为未来领袖。
就跟一名中规中矩的女学生一样,喜莱莉一丝不苟地遵照选举顾问们的建议来开展竞选活动。她成功树立了民主党内强硬派的形象,并透过她在参院武器委员会的职务与五角大厦建立了良好关系。然而,无论她在衣着上如何女性化,在化妆上趋向柔和,在电视机前不断微笑或者开怀大笑,选民们却总是觉得「那里面有假」,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经过精心设计,觉得她在感情上拒人千里之外,甚至觉得她行动像是机器人。「毕竟,无论多么坚强的人,总应该有点七情六欲」。
龚小夏说:「喜莱莉在公众面前经过了那么多的大变故,却极少流露过她自然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镇静,总是那么有条有理地处理一切。哪怕是许多认同喜莱莉政治主张的选民,也觉得在情感上很难与她沟通。也就是说,喜莱莉的支持者更多是理性的而不是感性的。正因为缺乏这样的沟通,喜莱莉说的话,在选民们听起来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就连她的支持者也在纳闷,真正的喜莱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典型的「欧巴玛风格」
她指出,欧巴玛对喜莱莉的挑战,与其说是政治主张上的,不如说是个性和风格上的。「的确,欧巴玛和喜莱莉的主要政见并没有多少的不同。虽然欧巴玛年轻许多,但他却不属于民主党激进的一翼。这个头衔现在要属于爱德华兹。欧巴玛的吸引力,除了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说家之外,更因为他是一个政治上的未知数。」
欧巴玛第一次走上全国政治舞台亮相,是在2004年民主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当时他还只是伊利诺伊州的州议员,正在参选该州的联邦参议员。那篇讲话是欧巴玛自己写的,其中有这样一段:「人民并不希望政府去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感觉到,只要稍微改变一点方向,我们就能保证美国的每个孩子都可能有美好的前途,机会的大门对每个人都打开。他们知道,我们能做得更好。他们希望能有这个选择。」这是典型的「欧巴玛风格」。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对于选民来说,欧巴玛说了什么远不如他怎么说更重要。欧巴玛年轻,没有政治负担,无须为自己的过去作任何辩护,他象征着美国的未来。选民们从欧巴玛那里听到的,是他发自内心、充满希望和憧憬的声音。这个声音充满着魅力,让许多人,特别是年轻人,感到激动,感到兴奋,感到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让选民觉得,美国人能够有一个新的开始。
龚小夏指出,相形之下,喜莱莉的声音就让人听起来枯燥无味。她对事实、数据以及政府的运作了如指掌,她提出的每项计划都有具体的、令人信服的执行方案,她在参议院七年的纪录,也证明她是一个非常有成效的议员,能够与两党的人一起共事去解决问题。「可是,喜莱莉是个没有光芒的人,在咄咄逼人的欧巴玛面前,喜莱莉黯然失色。」
喜莱莉丢了爱阿华州后,在新罕布什尔可以说是背水一战。媒体已经基本下了定论,认为喜莱莉一定要输,就差没在她竞选的死亡证书上签字了。
然而,离这次投票不到两天,在一个小型集会上,一位妇女出其不意地向喜莱莉提出一个私人问题:「你用什么办法,总是能够保持头发和外貌都那么完美?你是怎么保持这种乐观的良好状态的?」
平日总是显得冷静的喜莱莉一下子动了感情,她回答:「那真不容易。如果我不是以全副感情来相信我所做的是正确选择的话,我是做不到的。……这个国家有这么多的机遇,我真不希望倒退。」喜莱莉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被她控制着没有掉下来。
她接着说:「这对于我是非常个人的,不仅仅是政治或者是对公众的话。我看到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必须扭转这个趋势。有人觉得,选举不过是游戏,有人上有人下。可那是关系到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孩子的未来、我们所有人的大事。我们中有的人站出来顶着严峻的困难来做这件事,我们每个人这么做,都是因为我们在乎自己的国家。」
人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喜莱莉这样的声音。「在这个声音里面,透露着一位含辛茹苦的母亲的焦虑,一位疲倦的妻子的失望,一位干练却被轻视的职业妇女的无可奈何。就在那一刻,喜莱莉从一位坚强却高不可攀的政治家变成了母亲、妻子、同事,变成了一位选民们可以在情感上认同与信任的对象。终于,喜莱莉找到了她和选民之间情感联系的链条。她的所有政策和数据在这一刻都变得人性化,都与她作为母亲、妻子、职业女性的社会角色联系了起来。许多选民感到,他们可以信任这样的一位妇女去管理自己的国家。」
这天在喜莱莉的集会上,还发生另一件意外。她正在讲话的时候,听众中忽然站起两名彪形大汉,举着标语大叫「给我熨衬衫」!当时喜莱莉就回应说:「看!这就是活生生的性别歧视!」在警察将这两个捣乱者带出会场后,喜莱莉说:「我就是要打破对妇女最高的那块玻璃天花板!」
女性选民,特别是职业妇女,对此太有同感了,她们终于大批地倒向喜莱莉。
龚小夏感叹:「可是媒体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在选举前夕的这个变化,还在一味自作聪明地谈论喜莱莉如何『计划』了这场落泪,如何最终还是要输给欧巴玛,彷佛选民一定会按照他们的意向去投票。媒体自以为是的轻蔑态度,在多大程度上激怒了选民,让更多的人将票投给了喜莱莉?这恐怕很难统计。能够看到的只是,妇女选票大量地投给了她。喜莱莉在妇女选民中得票比欧巴玛高出了13个百分点。许多人承认,她们的决定是在最后两天才作出的。」
诉诸理性远超感性
龚小夏1月4日自华府搭巴士赴新罕布什尔州喜莱莉的竞选总部,为1月8日该州选举日动员选民投票给喜莱莉。一些义工去参加喜莱莉的集会,龚小夏对此没多大兴趣,依旧报名逐户动员选民。指派为她们开车的是来自波士顿的一对姐妹,「属于白人中上层家庭的乖孩子」。姐姐希德21岁,正读大学四年级,妹妹玛丽18岁,高中还未毕业。她们趁周末开父亲的车,赶了一个半小时的路过来助选。
说起来有趣,在喜莱莉总部当义工的这批年轻人,基本上都是这类家庭的孩子。龚小夏逐个去问他们为什么要支持喜莱莉,为什么倾向民主党,为什么参加这么辛苦的义务工作?他们的回答大多认为喜莱莉有能力与经验来管理国家,不喜欢布什等等。
欧巴玛在年轻人中的支持率远高于喜莱莉。龚小夏很想知道希德和玛丽姊妹俩为什么不选择欧巴玛?她们说,欧巴玛是个非常吸引人的候选人,她们都很热爱他。但是,欧巴玛的讲话没有内容。喜莱莉虽然并不让人兴奋,但说话言而有据。
这番话印证了龚小夏多次从别的选民那里得到的印象:喜莱莉的支持者们诉诸于理性远远超过感性,欧巴玛的支持者则相反。
龚小夏走完整个街区助选,吃午饭时碰到一位来自纽约的非裔。新罕布什尔是个非常「白」的州,少数民族在这里只占6%。龚小夏问这位非裔为什么给喜莱莉而不是欧巴玛助选,他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认为,柯林顿夫妇为少数族裔做的事情远比欧巴玛多。包括他在内的黑人小区领袖们,不愿仅仅因为种族因素,就将选票投给某个候选人,那样反而更加深种族歧视。
这位非裔人士认为喜莱莉输了爱阿华的选举,在他看来也有种族歧视的因素。因在白人占96%的爱阿华,许多人害怕被邻居认为自己有种族主义倾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将票投给欧巴玛。
选举日一早,正在新罕布什尔州助选的龚小夏打开电视看新闻,发现各大媒体都在讨论喜莱莉今天失败之后会怎么样。有线电视的调查说,喜莱莉在民调中落后13个百分点。
龚小夏说:「看来媒体都认定喜莱莉的失败已经成为定局。我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在下面跑了几天,觉得就在这一两日里面,选民中的情绪似乎正在往喜莱莉一面偏,跟媒体的说法正好相反。而且,在这个人口相当密集的地区的竞选总部待了几天,从来没有看见媒体的人光临过,可见他们都跟着竞选人走了。再看看一些民调的细节,我发现民调都是在街头随机抽样或者打电话做的。这些天到处都有竞选人的集会,街头上充满了等着瞻仰欧巴玛的热情的年轻人。可是喜莱莉的支持者们却不太上街──他们多数是有工作的成年人、出门不方便的老年人、孩子和家务缠身的妇女。年轻人爱参加活动,可是投票率低;成年人抽不出多少时间去集会,投票率却高得多。」
民主党再次失去白宫?
龚小夏当天来到竞选总部,看到那里的人受民调影响,普遍情绪都不高。「大家都准备好会有一个沮丧的夜晚。有人与喜莱莉身边的人联系,对方听上去也情绪不高,但是说并非没有希望。而且由于媒体预期喜莱莉会以两位数之差落选,所以如果输得不多也算一个好结果。」到这个份上,为喜莱莉助选的义工,也就只好抱着尽人事、顺天意的态度去做最后一天工作。
根据过往经验,在大规模的竞选活动中,最后一天经常也是最重要的一天。许多选民到最后一刻才决定将选票投给谁,或者决定是否去投票。对政治事务不太关心的选民如果家里有别的事情或者有什么不方便,就会放弃投票。所以,各个竞选总部都会在这天动员一批义工,到各地去开车接送选民。
当晚7时投票结束,随着投票站一路将选举结果报上来,电视评论员也开始评论。他们都纷纷预测喜莱莉在新罕布什尔失败后,将采取什么样的策略?讽刺的是,评论员一面说,萤屏下面的统计数字一面在变化。当10%的票站将数字报上来时,喜莱莉38%,欧巴玛36%。到15%的票站报完数后,喜莱莉40%,欧巴玛仍然是36%。
在场的龚小夏说:「人们有点懵了。明明是喜莱莉在领先,为什么评论员们还要喋喋不休地说她输了之后怎么办?难道他们手头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统计数字不成?」两个多小时后,最后的选举结果出来了:喜莱莉以39%的得票率胜出,比欧巴玛高出两个百分点。
喜莱莉竞选总部的人无论老少都疯狂叫喊起来,他们这些天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但由于媒体众口一辞都预料喜莱莉不会赢,组织者事前并没有安排胜利晚会一类的活动。
龚小夏总结说,民主党人在选举中谈得最多的是如何去动员更多人参加投票。年轻人、妇女、少数族裔都是动员的主要目标。然而,民主党的左翼人士却经常忘记他们的基本群众,也就是那些从三○年代罗斯福新政时期,就一直跟着民主党的中下层蓝领或白领工薪阶级,这些沉默的选民经常觉得自己已经被民主党忘却和抛弃,他们也许没有时间组织游行集会,但他们会去投票。
她认为,作为民主党中间温和派的喜莱莉如果获得提名,她能够得到民主党左翼也就是欧巴玛的选民以及非裔的选票,因为这些选票不会流向共和党。「但是,如果欧巴玛获得提名,那么喜莱莉的选民就有可能投向共和党的马侃。毕竟,马侃这位越战英雄和久经沙场的政坛老将对中间派选民是很有吸引力的。」
龚小夏担心,如果出现上述情况,民主党又会再次失去白宫。
尽管喜莱莉的造势活动并不让人兴奋,但说话言而有据,她的支持者诉诸理性远超感性。(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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