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裕：莱维特大战巴雷特

文 / 王裕
2025年6月3日

这篇文章，本不应由我来写。

事情发生至今已一月有余，却在中文世界波澜不惊。传统主流媒体刻意回避，新媒体反倒掀起惊涛骇浪。美国法律界早已沸腾，激辩未歇。在我持续观望三十余天后，终于难以忍耐，勉为其难提笔，希望为读者还原事件全貌。若有专业疏漏，望识者不吝指正。

为避免突兀，先简要介绍本案两位当事人。

卡罗琳·克莱尔·莱维特（Karoline Claire Leavitt），1997年出生于新罕布什尔州，是现任美国白宫新闻秘书。她以双学士身份毕业于圣安塞姆学院，信奉天主教，曾任川普政府新闻副秘书及总统文稿撰写人，是美国史上最年轻的白宫新闻发言人。她以犀利言辞、保守理念和反应迅捷而闻名，迅速在保守派中走红，被称为“女川普”。左派媒体对其极尽攻击之能事，民主党、主流媒体与建制派视其为眼中钉，仅次于川普和马斯克。

而另一位主角，是现任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艾米·康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她曾为保守派巨擘斯卡利亚大法官的助手，2020年由川普提名进入最高法院，是第五位女性大法官，亦为虔诚天主教徒。外界普遍将她视为保守派在法院中的中坚力量。然而，川普团队内部早有怨气，认为她与其他“保守派大法官”一样，任命之后却频频投票支持自由派立场，对核心议题不作为甚至倒戈。

今年四月，一封由司法部长邦迪（Bondi）签署的正式信函曝光，内容令人震惊：有匿名检举人提供会议纪要，指称在2020年巴雷特提名陷入参院僵局时，她在一次闭门会议中作出“承诺”，将在若干关键议题上按特定方式投票。检举信中列出时间、地点、参会人名单，细节详尽。若属实，将构成司法不当行为，严重违背法官中立义务。然而左媒集体噤声，主流报刊未作报道，舆论几由新媒体主导。

就在这风波未平之际，最高法院于三十日前以五比四裁定联邦政府不得过度干预州教育政策，裁决一出即引发激烈争议。白宫在当日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卡罗琳·莱维特当众直指该裁决“根本误读先例与立法意图”，并指责多数意见“以司法偏好取代宪法原则”。

她的原话如下：

“这一裁决对先例和立法意图的理解存在根本性错误。多数意见忽视了70年的既定司法判例，用司法偏好取代了宪法原则。”

这番评论史无前例地强硬，远超白宫以往对法院裁决的回应力度。引发法律界剧烈反应，部分学者甚至主张她已构成“藐视法庭”。

数日后，巴雷特以最高法院名义向莱维特发出正式传票，要求其在七日内道歉、撤回言论，否则将面临藐视法庭指控。

对莱维特而言，这不仅是政治危机，更可能是职业生涯的终结。藐视法庭一旦成立，后果包括罚款、监禁、甚至被禁止担任公职。她成为美国史上首位面临联邦最高法院藐视指控的白宫新闻秘书，亦是最年轻的一位。

连川普总统也劝她“暂且低头”，以大局为重，毕竟她的政治生命刚刚起步。莱维特的回应只有一句：“给我七天。”然后，便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潜心准备回应。

七天后，她出现在最高法院。法庭大厅座无虚席，媒体蜂拥而至，九位大法官严阵以待。她没有道歉，而是递交一份长达十五页的法律分析报告，逐条论证其言论为何受到第一修正案保护。

接下来的法庭交锋，不再是训诫，而是历史罕见的宪政辩论。

莱维特首先引用1941年Bridges v. California案，指出：法院曾裁定即使是激烈批评，也属言论自由保护范畴，除非构成“明显而现实的司法运作威胁”。

阿利托大法官质疑：“您指控本院忽视70年先例，等同指责法院诚信。”

莱维特毫不退缩：“在纽约时报 v. 沙利文案中，本院已明确，针对公共事务的辩论应‘不受抑制、强烈且广泛开放’，即便措辞尖锐、甚至令人不快。”

她接着引述Craig v. Harney案，强调法院必须承受公共舆论，不能因名誉受损而压制批评。

巴雷特试图界定政府官员的言论义务：“作为官方发言人，您不等同一般公民。”

莱维特回应：“在Garrison v. Louisiana案中，法院保护了地方检察官批评法官偏见的言论。法院指出：‘公共事务言论不仅是自我表达，它是民主治理的核心。’”

此后，她一口气引用十余起联邦判例，层层推进法律论证。面对卡根、托马斯、斯托尔等大法官的追问，她援引Landmark Communications v. Virginia案，强调“官方声誉受损不足以压制本应自由的舆论。”

她还追溯历史，援引总统批评法院的多次先例：
• 杰斐逊讽刺马歇尔“歪曲宪法”；
• 杰克逊对法院裁决置若罔闻；
• 林肯公开否定“德雷德·斯科特案”；
• 奥巴马在国情咨文批评“公民联合案”；
• 川普斥法官为“所谓法官”。

“他们均未被指控藐视。”她补充道，“新闻秘书在历届政府中亦频繁评论司法裁决，从未遭法院问罪。”

法庭陷入沉默。巴雷特原本预设的训戒节奏，完全被这位28岁的发言人打乱。原本居高临下的威压，变成了被迫倾听的一场学术辩论。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一事件本意在于维护司法权威，结果却揭示了法院对言论边界的模糊态度与潜在滥权风险。

至此，莱维特已不再只是一个白宫喉舌，而成了宪政体制博弈中的新生力量。

在她身上，我们看到言论自由并非抽象信条，而是可以在制度压力下捍卫的现实工具。

她没有退让，没有妥协，更没有忏悔。她在权力之巅的审判厅中，运用的不是情绪，而是判例、逻辑与历史。

在美国宪法动荡的当下，这场听证会既是一场宪政危机，也是一场制度复验。

而莱维特，这位年轻的新闻秘书，已经以她的沉稳与果敢，走入美国言论自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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