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喻智官
从"平民总理"到"影帝"
这是中国政坛少有的奇观。
温家宝上任伊始就掀起一股"温旋风"，对于只看"新闻联播"的人来说，温家宝差不多就是周恩来再世，甚至比周恩来还要周恩来。每年春节，他冒严寒踏积雪访贫问苦，坐在农民陋屋的炕头嘘寒问暖；哪里发生地震、矿难、旱灾，哪里就出现他的身影；他双眉深锁安慰下岗工人；他亲自为农民工讨薪；他为死去的艾滋病人的孤儿撒下一掬泪；汶川地震时他说"我就一句话，是人民在养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感动了国内多少民众，赢得了海外多少掌声！……。
朴实的老百姓发自内心称誉温家宝是："平民总理""心系百姓的好总理"。温家宝为自己博取了美誉，也修补了共产党的负面形象，缓解了老百姓对腐败政府的不满，使许多受害者坚信中央政府是好的，都是下面的和尚念歪了经，不贯彻上面的精神造了孽。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电视上的感人镜头在持续上演，电视下的各种灾难照样频发：矿难依旧；艾滋病人问题依旧；造成地震的豆腐渣工程问题依旧；农民工的欠薪问题依旧；层出不穷的三鹿奶粉类的食品问题依旧；……。有识之士不由疑问：总理，总理，就是总揽一国大事的阁揆，他真有心治理，种种让他动容，让他不忍，让他悲情，让他愤怒的民间苦难和灾祸，他至少应该也可以解决其中的一个，而不致问题愈演愈烈。更有甚者，追究汶川地震中倒塌的豆腐渣校舍责任的维权人士、寻求三鹿奶粉赔偿的受害家属反被拘留被判刑，这些都发生在温家宝的眼皮底下，在党大于法的中国，温家宝都不知情？都不能干涉？
于是，不出几年，温家宝在笑纳赞美之词的同时，无法婉拒种种嘲谑和讥评，"作秀大师""表演艺术家"乃至"影帝"的桂冠纷至沓来。
能说会道赚人气
尽管如此，温家宝到底是"平民总理"还是"影帝"？即使异议人士对此也莫衷一是，由此形成一个颇为费解的"谜团"，或称"温家宝猜想"。
因为在九个寡头组成的"小人国"里，温家宝差强人意的算是像模像样的"大人物"。吴邦国、贾庆林之流，老百姓不知他们在干什么的不去说了，就是堂堂一国之君的胡锦涛，一到正式场合，不是死板僵硬地拿着讲稿照本宣科，就是上考场似地背八股讲稿，内容都是从毛泽东时代用到现在的官话、大话、套话，而他最喜欢读的是"儿童文学"《卓娅和苏拉的故事》。温家宝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在会见中外记者等公众场合讲话时，引经据典，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几年前，温家宝接受英国《泰晤士报》访谈，记者问他："你在晚上睡觉前最喜欢读什么书？掩卷之后，有哪些问题常使你难以入眠？"温家宝回答时夹进六句古今中外的名人名言："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左宗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屈原）"；"衙斋卧听箫箫竹，疑是民间疾苦声（郑板桥）"；"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与心中的道德定律（康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
温总理的才学实在了得！
温家宝喜欢的书籍是《红楼梦》和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何等高雅。
本来，一国总理以干实事为要务，过多的"温文尔雅"已有蛇足和赘疣之嫌，只不过，对比那些死气活样专说鬼话的同僚，温家宝的文采斐然，温家宝的生动活泼，就多了几分吃五谷的人味，平添几分炫目的魅力。
谈政改不遗余力
最难得的是，多年来，只有温家宝唱独角戏般谈政治改革，光去年八月底至十月的短短四十天内，七次大谈政改，在深圳庆祝特区成立三十周年讲话时强调政改；在接受美国CNN专栏作家采访时论说政改，嗓门一次比一次响；调子一次比一次高，"没有政治体制改革的保障，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就会得而复失，现代化建设的目标就不可能实现。"还把阻碍改革提到"违背人民意志""死路一条"的高度，一时间，人们以为温家宝这次豁出去了，决心要当倡导和推动政改的领袖了，中国政治改革要正式启动了！香港还即时出版了《政治改革大博弈——温家宝七谈政改风波》一书。十月份的美国《时代》周刊亚洲版选用温家宝作封面人物。
岂料，或者说不出所料，就在民间在为温家宝的政改各抒己见，争论激辩方兴未艾时，温家宝的政改独角戏已不宣而终，又一次成了只有序文没有续文；只有序曲没有续曲；只有序幕没有续幕的老戏码。
善良人的心总是面揉的，他们再为温家宝做种种撇解：中共寡头实行所谓的集体领导，在顽固保守派占多数的常委中，温家宝孤掌难鸣，他纵有政改之心也难得半数支持，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想通过大造舆论向同伙施压，实属不易；退一步讲，即便温家宝藉此捞取政治资本笼络人心，为自己留下下野后的清名，以他的总理身份大呼政改，至少起到了兴起政改舆论，激发民众政改热情，促进官民形成政改共识的作用。
说到底，在凶神恶煞的贪官污吏衬托下，在大多数老百姓的眼中，温家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在一抹黑的政府中，他是好话说尽坏事没做绝的好人。
道破本相的"喻世明言"
如此这般，"温家宝猜想"被人众说纷纭了好几年。
今年两会前，困扰人们多时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三月二十七日上午，温家宝通过新华网与海内外网民在线交流，在回答民众最关注的房价问题时，温家宝先重申政府"对抑制房价还有信心"，矢言将建更多保障性住房缓解住房难，随后，温总理话锋一转："我也想说一点对房地产商的话，我没有调查你们每一个房地产商的利润，
但是我认为房地产商作为社会的一个成员，你们应该对社会尽到应有的责任。你们的身上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
这是典型的"雷人雷语"！
谁都知道，一九九八年政府大搞商品房后，房价火箭式攀升不可遏制，其根源就是政府圈地高价卖给地产商，再由地产商造房高价出卖从中牟取暴利，这是官商联手压榨盘剥老百姓的把戏，政府拿走利润的六、七成。有人形象地比喻：如果说政府是地主，政府官员就是地主的帐房先生，地产商相当于是狗腿子。一旦出事，地产商还是政府的替罪羊，随时准备承担受刑坐牢的风险。
把《道德情操论》放在枕边的温家宝，明知此事的真相奥秘，非但不秉持道德良知引咎自责，反而摆出道德审判官架势，抡起道德大棒砸向地产商，既向民众买了好又推卸了政府的罪责，还为无法兑现自己开的支票埋下伏笔。因为去年同一时辰，在同一家网站，他向民众开过缓解住房难的同样支票，中央还为此出台过三次调控措施，结果，房价反而逆势增长了百分之十几。如今他嘴上再信誓旦旦"我们有信心"抑制房价，内心也毫无履行诺言的把握，只好把民怨和祸水引向有口难辩的地产商。
如果温家宝的这番"正义"指责成立，人们可以以此类推：
老百姓看不起病是医院和医护人员缺乏道德的血液；
穷人上不起学是学校和教师缺乏道德的血液；
矿难不止是矿业主缺乏道德的血液；
遍地有毒食品当然是厂商和农民缺乏道德的血液；
……
此时此刻，擅长寻章摘句的温家宝竟然忘了"一官之腐，百吏必从之，千民必附之"的常理；忘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常识。难怪温家宝此言一出，少有的遭到许多人的反驳："政府的'土地财政'依赖症是抬高房价的幕后推手，真正缺德的是从房价中谋取暴利的政府。"著名地产商任志强更是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他（温家宝）缺什么就觉得别人也缺什么！"
可谓一语中的。
中国目下的一切病根就在中共最高当局，中国正是他们最缺乏道德血液，是他们为了一己的私欲，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拒绝政治改革，阻止司法独立，是中国社会问题积重难返，势不可挡地走向溃败的祸源。
"喻世明言"将成"遗世名言"
"你们（地产商）的身上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温家宝说得自信满满，以为凭他在百姓中的威信和人气，可以巧妙地为失德失职的政府开脱。不承想，弄巧成拙，这句打痛地产商的"喻世明言"，也撕下了温家宝自己的伪装，露出他苦心维护史无前例的贪腐吏治的本相，为他在中国政治舞台上的角色定了形，为他的十年总理生涯定了性，将成为他的不朽的"遗世名言"。
有会前的"喻世明言"开道，温家宝在会后记者会上奢谈政改的话，听起来只能是老调子唱完了的余音和绝响。
温家宝的任期看得到头了，他的大戏就要落幕了。
以己度人的良善百姓终于明白，乞待说出此番高论的温家宝推动政治改革，将和遥盼西边出太阳一样无望。
原载香港《争鸣》2011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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