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上報』有個「大家評論」,最近刊出 Ian Buruma 一文談災害可能引發種族衝突。我已多年未見他的文字,自然因為我不讀英文,但是見到他以中文現身,還是覺得親切,卻奇怪他改名為馬毅仁,過去他叫白汝莫,22年前曾採訪過我,細節我記錄在『寂寞的德拉瓦灣』裡,那些文字顯示我生命裡頗哀傷的瞬間,至今讀去寒冷。】
“ 蘇曉康曾努力嘗試皈依基督信仰,卻終於放棄,他的故事跟他的同伴們在現代中國的遭遇很相似。他是《河殤》的總撰稿人,電視片大部分出自於他;同樣的,他的個人經歷富於衝突。我到他在普林斯頓的家中採訪他。他坐在電腦前面。我們談話的時候,他的妻子傅莉,六年前重創於一場車禍,曾拄著拐杖,艱難地從臥室去廚房。
中國的著名作家蘇曉康,感覺他什麼也不想寫了。他曾對一位日本記者說,原來的蘇曉康已經死了,剩下的這一個只是倖存而已。「流亡知識份子都掙扎於基督信仰。」他說:「車禍後我非常哀傷。我覺得這是懲罰我……。」”
上述文字,摘自英文《起於天安門廣場的朝聖之旅》(The Pilgrimage from Tiananmen Square), 1999年4月11日《紐約時報》周末版雜誌,作者白汝莫(Ian Buruma),荷蘭人。我還記得,前一個冬天由普林斯頓東亞系林培瑞教授領他來我家,問我為什麼《河殤》的作者在流亡後,有的成為基督徒,有的則沒有?他說對此很感興趣,這當然是一個只有西方人才會產生的問題,但我卻很難跟他解釋得清楚。後來又派了一位攝影師來拍照。
那篇報導大半篇幅是寫遠志明、謝選駿二人如何皈依了基督,關於我的文字不多,放在後面,幾筆勾勒了我的消沉。配文的那張照片,也是愁緒萬端的一副模樣,我托腮的側影,背景裡的那個小潭,恰逢冬季乾枯得只剩底水,淒涼頗吻合文字裡我的訴說。白汝莫直書我車禍後深陷哀傷,也跟隨傳道人讀過《聖經》,卻始終皈依不了基督。他引述我所說:「自從文革後我們從毛澤東崇拜中掙脫出來,我感覺整個信仰的根基被斬斷了。這讓我再也不可能崇拜任何宗教,或者任何意識形態。」他也寫到我對文革和六四皆感負罪。這些至少是他採訪我的印象,不知道是否準確?
依照《聖經》,承認自己有罪其實便邁出了皈依基督的第一步,而大部分中國人絕對否認自己有罪;但是我的內疚、悔恨,無法輕易就靠信主而獲得赦免,不像那些「屬了靈」而瞬間獲救的幸運者們,所以我是「此恨綿綿無盡期」。不過,我不知道白汝莫發現沒有,他對我的採訪,其實已經從信仰話題,轉變成一個心理學的話題。——到底《紐約時報》影響大,那長篇報導刊登後,不少朋友的問候紛然而至:
「把你寫得慘兮兮!」
「傅莉堅強,曉康太軟弱。」
「你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告訴我,我能怎麼幫你?」
「吃藥吧,美國的憂鬱症藥很管用的。」
………
「傅莉堅強,曉康太軟弱。」
「你應該去看心理醫生!」
「告訴我,我能怎麼幫你?」
「吃藥吧,美國的憂鬱症藥很管用的。」
………
我對許多關懷我的朋友說,這條路只有我自己去走,黑燈瞎火也好,萬丈深淵也好,我唯有孤零零走下去。好在是陪著傅莉一道走,她的命魂是一點燭光,只能照亮前面幾寸遠,這也夠了。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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