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4日星期五

吴戈:是誰坐實了新「黃禍」形象

图:日本海上保安厅第3管区那霸海保部10月30日下午拍摄到的小笠原群岛周边的中国渔船,据称数量共有212艘


「黃禍」一詞,西方用以稱呼東方歷史上匈奴、突厥和蒙古等亞洲遊牧民族西侵造成災難。當然,其背後的一整套理論並非都很經得起推敲,然而最搞笑的是,居住在1949年才出現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範圍內、至晚清後才逐步形成「中華民族」概念的「中國人」中的民族主義人群,正以史上和天下所有黃種人總代表、文明最高峰自居,對這個複雜的歷史文化現象全力抗辯,其實已經充滿了知識貧乏下死要面子的牽強與可笑。
其實,在西方視野中,今天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與史上帶來「黃禍」者或「排華」的物件,早已沒有必然聯繫。經歷1949-1976的新閉關鎖國後,這種中國人身上不論是漢唐遺風還是蒙滿胡氣都已一併消失。然而,也許文明的烙印只有在樣本足夠時才夠明顯。當新中國人出現在西方的形象從80年代勤奮的學子、忙碌的倒爺變成洶湧而來、粗俗卻奢華的遊客時,自然勾起本已發黃的負面形象。
不過,中國遊客並非都無素質,影響也至多只及修養與秩序,在海上,無比正義、正高歌猛進的領土維權事業卻一舉將「黃禍」形象變得活蹦亂跳。
近來在日本近海專屬經濟區甚至領海內濫捕珍稀珊瑚的中國漁船只是他們的代表。中國近海無爭議海域的污染和漁業濫捕早已矚目驚心,儘管政府每年必有治理政績,海洋生態已可謂大勢已去。而且,海上全無市民圍觀,空間開闊,不法者與政府執法之間力量對比常常佔上風,加之高風險的漁業幾十萬老本和收益繫於一船,因而暴力抗法動機充足。前日某山東沿海城市的朋友介紹,當地違反休漁現象之多,圍捕時抵抗之暴烈,不亞於西部片。
這種現象與中國城市城管與小販的較量頗為相似。按理公眾中必存在一批不認同底層生計所迫就當犧牲社會有序的觀點,而另一批公眾必然對社會有序的道義份量、執法者公正性、合理性和手段正當性嚴加拷問。可是當類似局面轉到海上,由於海上執法無人旁觀的特點,中國境內海上執法中的抗法現象在社會上少有議論。只有當境內無貨,大量漁船頻繁向周邊國家管轄海域進發時,與外國執法者的抗爭又瞬間因其民族主義價值而轟動全國。
然而此時中國人的評價已只對外不對內,只針對執法者而不對違法者,對比的主要是對中國同胞兇殘程度。當然,他們猛然發現:從俄羅斯海警的開炮,朝鮮的搶劫毆打,菲律賓、韓國的開槍,再到日本的警告和逮捕,對比之下,單單揪住菲、韓對中國漁民動武,全力煽動民族主義狂躁的手法不靈了,因為從不見官媒及其民間煽動者針對俄、朝,而日本的執法規範性則幾乎無刺可挑。
可是,所有這種關注,還是有意抹殺了一個根本問題:中國漁民涸澤而漁、殺雞取卵的毀滅性捕撈已蔓延亞太,這樣的行為在環保意識高漲的當今世界是個什麼形象?
這一抹殺的背後,簡單的原因是國人受多年民族主義狂熱薰陶而產生的農民式自私,反正中國境內已經撈光了,現在撈的是人家家裏的,再怎麼毀滅性也不是我家。而更主要的原因則在於中國政府將漁船的捕撈視為保持中國在爭議海域長期有實際活動的主要手段,以支持其「自古以來」、「祖祖輩輩」等領土主張歷史依據,阻擊對手聲索。雖然在央視紀錄片《海之南》裏承認,自1949後三十餘年,在南海活動的中國漁民的主力,海南潭門鎮漁民卻不得出海,違者重罰。現在的漁船出海卻受到政府如饑似渴的贖罪式支持。
於是,本來在全球範圍內就普遍超載的海洋生態,在南海、東海、黃海都迎來了如狼似虎的中國船,而且打著「主權宣示」旗號,得到政府全力資助。而中國政府的支持中,最給力的莫過於對濫捕的視而不見。
對在日本近海濫捕珊瑚的中國漁船,近日浙江省官方竟有意「召回」。對在外國海域違法(同時未必在中國海域就守法)的國民,中國官方毫無處罰之意,且毫不避諱「召回」二字暗含的政府慫恿色彩,即使是在下一盤對日政治鬥爭的大棋,其手段之下作,真為世人不齒。中國外交部曾經有過要加強對本國漁民教育的表態,但近來連這種表態也銷聲匿跡,只剩聲討和對抗。
中國300萬平方公里的海洋國土並非一個科學的概念,但在這一範圍內,人與自然的和諧不得不服從於加強存在和搶奪資源,其主要服務物件明明是民族主義狂熱和當代政績,卻也美其名曰造福子孫萬代。
當然,領土和資源爭奪客觀存在,但終歸應在政治和外交範圍解決,哪怕軍事手段也無不可,但在經濟和生態上先不擇手段,陸地國土先為發展而污染,後為生存來治理,海上還未歸屬就先糟蹋,這得要多愚蠢、多不受監督、多短視者才做得出來?即使一個理由是日本也不顧反對長期捕鯨,但中國的處世標準是「從惡如流」嗎?客觀上說,只要中國這樣體量的大國一出手,任何生態環境都不堪一擊。而一個不負責任的破壞性大國,只能為人類共同厭惡。


——东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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