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1-17
台湾作家龙应台访美畅谈《大江大海》一段被尘封49年国共内战历史,造成千万家庭分离的伤痛,引发极大回响。她又谈及中国的崛起,但文明素养未有伴随,令人忧虑她认为作为华人的一份子,有责任帮中国走上民主的道路。(特约记者紫竹于纽约报道)龙应台在美发表演说,强调作为华人,有责任帮中国推进民主道路。(特约记者紫竹在纽约摄)
《大江大海》述说了1949年国共内战造成两岸人民大迁徙,这段被尘封、让许多人不愿意启齿的历史持续发酵,令人们重新审视内战的祸害,而她冀望透过对话和沟通能抚平这段多年来被两岸政权所扭曲、政治化的历史所造成千万家庭的分离和个人不可磨灭的伤疼。
这部著作年多前出版以来,有很大回响。
龙应台应美国的华文报纸《世界日报》35周年报庆的邀请,本月初在纽约的林肯中心作专题演讲,不少旅居美国的华人和老人从北美各个城市赶来,现场座无虚席。
龙应台表示,她的书只是一片敲门砖,大陆有许许多多的历史故事,都等著大陆的人民和作家去发掘。
龙应台说: “我写了一本小小的《大江大海》,我觉得大陆可以有一万本、十万本的《大江大海》是等著要写的。而且不止是大家所知道的说“大跃进”、譬如说“反右”,譬 如说“文革”,还有很多很多人们还不太知道的,只有少数的专家学者所知道的历史的黑洞,还有非常非常的多。”
她说:“你说(流亡台湾)出来的两百万人,那么每一个人有十个至亲,那么说没有出来的两千万人,他们在1949年之后的在大陆的遭遇,那么这一些也没有真正的很多的作品,去把那些黑 盒子给打开。所以这些都要等著大陆的作家去写。而事实上这几年来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作品在出版中。”
她说:“唯一遗憾的,是说,你譬如说 《大江大海》这一本书,如果是我在50周年的时候写,那么还有很多的长辈还是活著的。我在60周年以后已经是寥寥可数,他们已经一整代人的凋零了,有点是想最后的5分钟,12点之前最后的5分钟,历史的门要永远关上的最后那一刻去抢救了一点点。那遗憾的是大陆她再不开放的话,有更多的人凋零过去,那么多的 历史变成永远尘封的历史。那是很可惜的。”
对于备受关注的中国崛起,龙应台带著忧心的语气说,文明的素养必须随著国力的提升,要不然经济、军力的强大也是徒然。
龙应台说: “如果这个社会的领导者或者是做决策的人或者社会重要的推动力量,他把这个崛起看著是军事的、政治的、或者是民粹主义的那一种崛起,而她经济的、政治的跟 军事的力量并不同时伴随著比较更深层的文化跟文明的力量,以至我们说的普世价值的话,你就会忧虑这是什么样的崛起? 那,再来说扛个人的责任,我想很多大陆内部的知识份子也都觉得一个重要的变局好像距离好像不是太远。大家反而已经往更远的看,在那个变局到来的时候,一旦那个变局到来的时候,你每一个人在他各自的岗位上将要负担的新的责任,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那一种的忧虑是现在就必须要做很深刻的思索。而不是说大家很 单纯的等著那一瞬间的变。但是当它真的有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在各种不同的岗位上一个新的文明的社会其实都毫无准备,那是一个可怕的局面。”
当被问及中国对民主发展准备好了没有,龙应台打了一个学游泳的比方来表示,民主是一个边做边学的过程永无止境,最重要的是做好充份的准备来不断改进和修正。
龙 应台说: “我还是深刻的觉得台湾民主的实验里头有很多的东西其实大陆可以看得更仔细,而有一些错误是可以避免的。这就包括说你一旦那个压迫你的那个怪兽的结构不在 的时候,那么你这个民主,因为民主不只是投票而已。它真的牵涉到一个社会的它的所谓民主素养这个东西,一旦是素养它就牵涉到非常多的人的思维跟习惯,以至 于你对自由的真正的认知到那里,全都变得是挑战。所以在那个怪兽还没有解体之前,这个社会都已经有很多很多的准备要做的。然后那个准备我真的觉得现在中国 就可以做了。”
对于2005年大陆的《冰点》杂志因为刊登了龙应台的“你可能不知道的台湾”一文而被停刊,龙应台就此曾向胡锦涛写过一封公开信但一直未获回复。
至于大陆一直被人垢病的新闻审查和言论自由的剥夺,龙应台有自己的解读,并寄望全球华人有责任帮中国走上文明开放的道路。
龙应台说: “我自己觉得作为华人的一员,对于中国人民的福祉,其实都有一份责任。在国共对抗,两边作为敌人的状态,所以我们有一种扭曲的关怀,开始的时候我们关怀大 陆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怎么要解救他们。那是一种国共的斗争,是我们要“光复大陆”的那一种“关怀”。那不是真正的关怀,那是一种政权的争夺。以关怀作为一个名义。到了后来台湾转型后,又变成说要你要本土化,为了突显台湾主体性,好像说你要突出台湾主题性你的必要方法就是要切断所有与大陆的关连,还包括对 大陆的关怀,就是这是两种极端。”
她说:“如果说我们现在认为”Global Citizenship”(世界公民)这个概念是对的,如果说成千上万的儿童,或者艾滋病人,作为 “Global Citizen” 要关心的话,更何况是中国大陆这一块土地?所以那一种关心是我觉得人类应该有的责任,只不过说因为中国大陆的,譬如说我的父母是49年来的他的家乡,或者 是台湾人的话是他的祖辈四百年前的,也这一个关联的话。你作为纯粹的人对于人的关心而已,这一个地方的土地跟她的语言跟她的文化有更深的掌握,所以你能够付出的贡献是超过你的其他地方的付出的贡献。那如果以这个逻辑来说的话,对大陆的在自己的岗位上能够促使她变成一个更合理、更文明、更开放、更自由、更幸福的社会。我觉得根本是人对人的责任而已。”
《大江大海》多次再版,现在已经印到第16版,龙应台笑言到现在还陆续收到全球读者来函告 诉她书中的错处,这场“全球大校对”的运动是她始料不及的。尽管《大江大海》在大陆不能出版,她对该书在香港、台湾所引发的回顾历史热潮十分欣慰。她说在 香港有小学的老师发动学生访问身边的祖辈,改变了年轻人对老一辈的历史的漠视,为历史遗憾中的一丝圆满。
——RFA
《專題報導》龍應台 紐約目送1949
本報記者/曾慧燕
作家龍應台教授以「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一書和紀錄片「 目送一九四九─龍應台的探索」轟動華人世界,形成一個關注194 9世代的「運動」。這股「龍捲風」近日颳到紐約,帶動火爆人氣, 掀起新一波「探索」熱潮。
應北美世界日報慶祝35周年邀請,龍應台8日在林肯中心發表「 華人世界的大江大海」演講,空前成功, 吸引上千名讀者購票熱情參與,場面感人, 成為華人社區津津樂道的話題。
在這次紐約演講之前,龍應台曾分別在高雄、台北、香港、中國、 馬來西亞、新加坡、休士頓及溫哥華等國家、地區發表演講。9日她 在世界日報舉行的午宴上滿意表示,「 紐約林肯中心是我所有演講中最好的場地」。 這場演講不但感動來自兩岸四地和東南亞等地的在美華人, 也感動了龍應台本人,她主動提出,世界日報創刊40周年時, 預約林肯中心再度合作。
●全場爆滿 空前成功
紐約美華藝術協會會長周龍章指出, 世界日報在音樂殿堂林肯中心愛麗斯杜莉廳(Alice Tully Hall)舉辦演講會,而且首開先例購票入場,為美華成立30年 並與林肯中心長期合作以來首見,尤其全場爆滿的入場率,「 真的是前所未有,聞所未聞」。
龍應台說,紐約大都會藏龍臥虎,「水特別深,魚特別多」, 讀者水準高,對她的書和紀錄片反應強烈,令她感動; 她並讚揚世界日報台前幕後的工作都做得非常好,吸引了廣大讀者, 向美國主流社會展示了華人的力量和世報的影響力。
與龍應台私交甚篤的周龍章表示,他與龍應台透過兩人共同朋友、 歌星羅大佑認識,時通電郵。龍應台早在啟程來紐約時, 就從香港大學給他發來電郵,希望他幫忙購買百老匯音樂劇「 歌劇魅影」(The Phantom of the Opera),原計畫7日晚兩人一起觀看。但由於龍應台認為8日 演講的準備功夫還不夠充分,不能辜負世報讀者的熱情期待, 臨時放棄觀演。
周龍章表示,龍應台是一個非常值得結交的朋友, 他對她最深的印象是「待人坦誠、率真」, 是一個很誠實面對生命的人。
●幕後功臣 一錘定音
物理學家、 香港科技大學前校長朱經武正巧來哥倫比亞大學做學術交流,9日與 龍應台一起出席了世報的慶功宴,也為這次演講的「功德圓滿」 由衷高興。他爆內幕說,這次龍應台來林肯中心演講,「 我也有功勞」。事緣他收到龍應台電郵, 問是否接受世界日報邀請演講?他的建議是「應該」, 於是一錘定音。
身為科學家的朱經武與文學家龍應台,可說是「不打不相識」, 兩人結緣,始自他們父親一宗「黃金公案」, 迄今兩人仍圍繞究竟是「你的父親搶了我父親的黃金」,還是「 我父親沒有搶走你父親的黃金」互開玩笑,最後的結論是「 福兮禍所倚」。
在那個烽火漫天的戰亂年代,1949年5月,龍應台的父親、30 歲的憲兵隊連長龍槐生,奉命駐守廣州天河機場; 朱經武父親朱甘亭是國軍空軍上尉, 負責押送一箱空軍後勤的黃金上船,沒想到途經天河機場時, 箱子掉在地上,黃金散落一地,被憲兵發現攔下來。 朱父交涉到半夜就是不讓他帶走黃金,只好空手離去, 趕到黃埔碼頭與在船上等候的家人會合一起逃離。
龍父在自傳中記載了天河機場的「黃金事件」,其中提到1949年 5月曾阻攔劉姓首腦走私集團並拒絕受賄黃金500兩, 因此龍應台戲問朱經武「你父親當年是否曾有假名姓劉?」
時年7歲的朱經武,後來成了龍應台「大江大海」 書中的訪問對象之一。朱經武在書中表示,「 那一箱黃金就被憲兵隊拿走了,我父親也差點脫不了身。 他如果沒趕上船,我們大概從此就拆散了,一家人以後的命運─包括 我自己,很可能就兩樣。」
龍應台8日在林肯中心介紹「從天而降」的朱經武時笑說:「 幸虧我家比較窮,否則別人還以為『我爸爸搶了朱經武爸爸的黃金』 。」
朱經武9日在宴會上表示,現在回想, 如果當時那一箱黃金沒有被憲兵攔下, 父親也有可能在途中被多如牛毛的土匪「謀財害命」。如此說來, 龍父還是朱父「生命中的貴人」,兩人舉杯互敬。
龍應台說,這次演講,除了被讀者的熱情包圍和感動, 更高興的是沒想到朱經武剛好在紐約,「最後一秒鐘」,抓到「 從天上掉下來」的朱經武與會,是她「最大的收穫」。
●隨和守時 見微知著
這次龍應台來紐約,讓北美讀者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這位具「 明星風範」的華人世界最知名的作家之一,對讀者而言, 也是一大收穫。許多見過她的人,如作家王鼎鈞太太王棣華, 都說她真人要比照片年輕好看得多。外傳她很「大牌」、「難搞」, 但「百聞不如一見」,這次龍應台紐約之行,記者全程追蹤, 與她真正接觸,才知道她其實是一位關心別人、待人處事認真、 隨和、守時、沒架子、敬老尊賢、對工作一絲不苟、 嚴格要求自己的「龍老師」,如她6日赴文友之約時, 因交通阻塞遲到幾分鐘,也深感過意不去。
龍應台侍母至孝,對行動不便的長者也有一份體貼, 對讀者不分階層一視同仁。7日她在紐約法拉盛與代表1949世代 的讀者見面時,特別交代對冒雪而來的長者不要擋駕。8日林肯中心 演講和簽書會,她一再囑咐要優待行動不便的老人。
她說,在溫哥華演講時, 一位上了年齡的讀者由家人陪同開了九小時車遠道而來, 卻因遲到五分鐘不讓入場,令她至今仍然過意不去。 所以這次特別交代世報工作人員跟林肯中心溝通,全場開放, 以免遲到的觀眾空留遺憾。在演講進入觀眾排隊提問部分, 她也特別提出如果有行動不便的長者發問,可以破例就座發問。 見微知著,由小見大,從中可窺見一位作家的人文關懷和悲憫之心。
另外,她看到5日與她對談的86歲高齡的前輩作家王鼎鈞出席林肯 中心活動,既感動又覺過意不去。她特地在開場白時, 向全場聽眾介紹王鼎鈞。會後又對記者表示:「 鼎公已86歲高齡,還勉強去了林肯中心,我很感動。」 龍應台5日拜訪王家時,吃到王太太王棣華親手包的鹹水粽。她說: 「王阿姨的粽子實在太好吃了。」為此, 她跟記者要了王鼎鈞的電郵地址,表示要親自寫信道謝。 從這點小事,亦可看出她待人處事的禮貌和周到。
王鼎鈞也高度評價林肯中心演講。他說:「 龍應台教授台風貫徹全場,音調親切而堅定,語言簡潔而幽默, 善於引發聽眾互動,是一位天生的演說家, 又長於使用影象加強語言的感染力,堪稱網路時代多媒體的作家。」
他又表示,龍應台的演講涉及「左中右獨統」,都不迴避, 而能使任何背景任何意識型態的人安坐靜聽,皆大歡喜,絕無冷場, 聽完了有充實滿足的感覺,使人有包容不同觀點的雅量, 海外族群共處,最需要這樣的演講,她展示了「龍的魅力」。
●兒女情長 母性十足
龍應台在林肯中心演講獲得巨大成功,卸下連日來的壓力, 當晚美美睡了一大覺,9日神清氣朗。令她興奮的是, 當晚她的小兒子「飛飛」(中文名華飛,英文名飛力普) 自德國飛來紐約與她見面,她推掉所有邀約,希望心無旁鶩「 全心全意」地與兒子共度美好時光。
提到兒子,龍應台母愛之情溢於言表。她說飛飛會「敷洐」她, 讓她感覺很甜蜜;大兒子「安安」表面看來似乎在「打擊」她, 其實用心良苦,讓她有時心裡很「酸」。
讀過龍應台系列著作的人,都知道外表剛強、豪情萬丈的龍應台, 其實母性十足,內心溫柔,甚至比一般母親還要「兒女情長」。
1999年龍應台暫別兩個兒子華安和華飛, 隻身離開德國回到台北出任文化局長。自此對兒子的思念, 沒有一日稍減,常常龍應台為自己在兒子生命中缺席懊惱。 她非常重視隱私。她的小兒子華飛曾表示,以後要寫一本「 你所不知道的龍應台」,「保證會暢銷」。
在華飛眼中,有時他會認為「媽媽很煩」, 總把已長大成年的兒子當小孩,他形容媽媽在日常生活中是「 天真的小紅帽」,「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有時候比小孩更像小孩」 ,他不喜歡她回德國管他,但他崇拜她在文學方面「很棒, 什麼都懂」。
龍應台則因為長年不在孩子們身邊覺得愧疚,總覺得生命中有遺憾, 她不時對自己說:「這就是人生,我必須接受。」但另一方面, 她的感情老是「停留在離開德國那一刻」,當年的小小孩, 一下子長成比她高一兩個頭的大小夥子,「不能抱了,真痛苦」。 這難免讓她黯然神傷,但也只能無奈放手。
熟悉龍應台的朋友都了解,她除了寫作時「六親不認」, 與孩子們相處也是如此。「我珍惜每一天,過一天少一天」。
1989年出生、中德混血的飛力普,在19歲的青少年期, 竟然對父母的身世背景關注起來,兒子對她的關注之情, 使龍應台在震驚、喜悅、受寵若驚之餘, 迸發出一個母親對兒子必要讓他了解家族史的心願。於是,被塵封6 0年、「一九四九」的歷史,就在飛力普關注的目光下,一一融入「 大江大海」這本書中。龍應台在很多場合一直強調, 這本書主要是寫給像她19歲兒子這樣年齡層的青少年看的, 是她個人對1949的關注,一個「片面故事」, 而不是一本歷史著作,因題目太大,大到她不能駕馭,不能「 以偏蓋全」。不過,不管她是否「無心插柳」,「大江大海」 無形中起到的作用,卻產生了一個「1949世代」的新名詞。
一如世界日報北美總管理處總經理兼紐約社社長張漢昇在林肯中心就 龍應台演講,發表「見證大時代的悲情」講話所言,「大江大海」 出版16個月以來,在全球華人社會引起前所未有的震撼, 也引發潛藏已久對那個大時代的感情, 在兩岸三地和北京講演的迴響更是空前。 這次龍應台在紐約林肯中心跟大家的感情交流,也必然是個「 令人難忘的時代見證」。
張漢昇指出,龍應台從1985年的「野火集」開始, 部部暢銷引發熱議,她可說是全球最有影響力的華文作家之一。 她的「孩子你慢慢走」、「親愛的安德烈」、「目送」和「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被許多人稱為必讀的「人生四書」, 她也是香港大學「孔梁巧玲傑出人文學者」的首位得主, 能夠寫出這部畫時代震撼人心的作品,無愧其稱號。
●找個情人 迄未如願
龍應台的感情世界,一直密不透風。9日在慶功宴上, 趁著她心情大好,試圖「探索」。她說,2010年8月1日, 她在北京大學百年講堂向1800個聽眾發表「文明的力量—從鄉愁 到美麗島」的演講時,有觀眾問她的夢是什麼?她笑說:「 找個情人去旅行。」問她結果如何?她笑著說:「 沒有一個人報名啊!」
在座人士打趣說,很可能是她的知名度太高了,令男士們知難而退; 或者是一般人都會有「美麗的誤會」,以為她不乏裙下追逐之臣。 朱經武在旁幽默地「出謀獻策」,「 最有效的方法是媒體不要把她寫得那麼好,男士才敢追」。
在輕鬆的氣氛中,一再追問龍應台的擇偶條件,她不以為忤, 但一直笑而不答,倒是有篇文章記錄了她與當時17歲的兒子華飛對 於愛情觀點的對話。
龍應台在與兒子華飛前往劇院的路上,華飛告訴她,「 我們德文課正在讀『少年維特的煩惱』。」龍應台好奇地問:「 你們老師怎樣說?」
華飛應道:「老師跟我們說:你們可不要相信這種『純純』的愛。 事實上,愛情能維持多久,多半是因為兩人有一種『互利』的基礎, 否則愛情是不會持久的。」龍應台是否認同兒子這番說話?
2003年,連任台北市長的馬英九要求龍應台再做一屆文化局長, 但她堅決辭職,重歸學者作家生活。更重要的是, 她要重新認識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 她說自己那時忽然有種感覺,「很怕贏得了全世界, 卻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龍應台一直非常迷戀家庭和小孩, 她可以白天寫「野火集」,晚上給孩子哺乳。當月光照下來, 坐在昏暗的房間餵奶,她覺得「這才是人間一等一、 頂天立地的大事」。
正如她後來所回憶的:「我一直覺得, 每個人身上都同時存在著陰和陽、硬和軟、剛和柔的元素。 對我而言,橫眉冷對千夫指這件事, 跟俯首甘為孺子牛是完全協調的。 你往往是為了懷裡餵奶的那個嬰兒將來的幸福, 你會去橫眉冷對千夫指;你往往是因為心中有愛, 才會去做怒目沖冠的事。」她就是這麼一個柔情俠骨的新女性。
現在龍應台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兩個寶貝兒子。 熟悉龍應台的香港朋友指出,龍應台是個充滿母愛的母親, 只要兒子來看她,她把大部分時間用來陪伴兒子, 推掉所有的應酬活動。
她自嘲說:「我沒有一個角色演得色。孩子小的時候, 我做母親做得最好,但孩子長大之後變成了怪物,我不知如何面對, 所以才寫了受傷筆記『親愛的安德烈』。」
她說自己作為妻子更失敗。作為女兒,很晚熟, 雖然也會帶父母看戲、散步,「但根本不懂什麼是老,什麼是死。 等到從父親那兒學到什麼叫老,什麼叫死之後, 再回頭照顧老了的母親,我發現我比以前會了一點, 但仍是一個學習非常非常慢的女兒」。
經歷了人生的起伏,現在的龍應台愈發溫情。如她寫作生死筆記「 目送」,終於慢慢地了解,「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 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 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她的結論是,「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些關,只能一個人過。 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
●五味雜陳 震撼人心
世界日報在林肯中心舉辦的「華人世界的大江大海」, 除由龍應台主講外,還播映由王小棣監製、黃黎明導演的「 目送一九四九─龍應台的探索」紀錄片, 龍應台以震撼人心的影像和文字,與上千名與會者一起分享了194 9的動盪故事。
這部紀錄片認真梳理了60年前的歷史, 重新凝視關於人的尊嚴以及生命價值,用謙卑的心, 寫出中華民族苦難深重的歷史。龍應台自言,這是一部「掏心掏肺」 的作品。事實上,讀過「大江大海」的人,再看「目送」 紀錄片影像,更加令人「震撼」。
全場觀眾感情隨之起伏,掌聲不絕,時而大笑,時而飲泣, 淚水與歡笑交織,五味雜陳,笑中有淚。不少觀眾表示, 看了這部影片,才能真正體會龍應台一直說的「痛」, 這是一種痛徹心肺的痛、「隱忍不言的痛」。
歷史的長河流過,無數的生命在其中被犧牲、折損, 誰也逃不過那張殘酷時代的大網,令人陷入歷史的沉思中, 留下來的會是什麼?中國人為什麼這麼命苦?「目送1949」,「 用影像向那個時代下微小但尊貴的生命致敬、悼念, 帶領我們思索半世紀蒙塵的歷史,並拓展我們追求未來的視野!」
龍應台說:「我先綁了許多歷史磚頭在身上,再一一敲碎, 用文學的翅膀飛起來!」她想用「文學的力量」感動讀者, 尤其是不知1949為何物的年輕世代。她做到了,成功了。
家住新澤西州、28歲的泌尿外科醫生趙通, 當天與任職大學教授的父親趙榮信、母親洪慧君一家三口赴會。 他表示,參加這次活動,非常感動, 龍應台在紀錄片和書中將歷史濃縮, 把每一個故事凝聚成民族的共同記憶,令人感受到歷史撞擊的力道, 他覺得他們這一代年輕人非常幸運, 不需要像自己祖父輩經歷國共內戰和反右、 文革那麼多的痛苦和生離死別。
趙通強調,年輕一代需要知道過去這些歷史。他有興趣重新探索19 49年發生在那一代人的故事,讓年輕人匯入歷史的洪流, 走向沒有遺憾的未來。
一位讀者在網站向龍應台表示:「對我而言, 理解與同情是我從您的書裡學到最重要的東西。從前我總是想, 我的生活之中沒有故事,至少沒有像1949那樣值得書寫與追尋的 故事,但現在我相信,從周遭的世界和身邊的親友中, 可以找出更多故事,因為您讓我知道, 別等到歷史要關門前的五分鐘才開始動作。」
也有網友表示,「大江大海」的出版時間非常好,許多經過1949 時代的人還在,讀該書感觸很多,龍應台總算無愧時代了, 對歷史作出貢獻,而中國禁該書只會提高龍應台的歷史地位。」
另一位網友說:「拭著淚,60年來,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停下腳步, 問問對方,你痛在什麼地方?是時候了, 在歷史的這一頁即將永遠地翻過之前, 我們還來得及為他們做些什麼?」
●國家之本 在於人民
龍應台在演講中,透過投影片放映了孫中山、 周恩來和劉曉波三人的治國理念和政治主張, 說明他們的出發點和目標都是一致的:
國父孫中山在1912民國元年開國之初時提出,「國家之本, 在於人民…」
中共已故總理周恩來1944年3月12日「 在延安各界紀念孫中山先生逝世19周年大會」時發表演說, 一言以蔽之曰:「人民真有發言權的國家才是真民國」。
周恩來指出:「現在中國號稱民國,要名副其實, 必要這個國家真是以人民為主,要人民都能夠講話的,有發言權。 這個情形,才是真民國。如果不然,就是假民國」。」
他並認為欲實行憲政,最重要的先決條件有三個: 一是保障人民的民主自由;二是開放黨禁;三是實行地方自治。」
龍應台接著再放映2008年大陸303名各界人士簽署「 零八憲章」的核心內容:
自由是普世價值的核心之所在。言論、出版、信仰、集會、結社、 遷徙、罷工和遊行示威等權利都是自由的具體體現。自由不昌, 則無現代文明可言。
人權不是國家的賜予,而是每個人與生俱來就享有的權利。 保障人權,既是政府的首要目標和公共權力合法性的基礎,也是『 以人為本』的內在要求…人是國家的主體,國家服務於人民, 政府為人民而存在。
龍應台指出,「零八憲章」發起人之一、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為此坐牢,但其實他所追求的東西,與19 12年孫中山的追求和延安時代的周恩來所主張的如出一轍。 沒想到中華民族走過100年,繞了一大圈,仍然回到原點。 全場聽眾對她的講話報以熱烈掌聲。
●巧妙答問 真情動人
從龍應台林肯中心演講,也可看出她是一位重視諾言、「 心中有朋友」的人。當演講進入尾聲,她以放投影片的形式, 發表曾任「中國青年報」記者、報告文學作家盧躍剛於2009年1 1月4日給她的「一個勝利者後代致一個失敗者後代的信」。
與她有私交的盧躍剛,在信中提到中共雖然是勝利者, 但卻按照革命血統論,把中國人嚴格地階級成分等級化, 一部分人如地、富、反、壞、右及其家屬, 成百萬上千萬人墮入地獄,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從土改、 鎮反到文革、六四,尤其「三年大饑荒」, 根據前四川省政協主席廖伯康在他正式出版的長篇回憶文章中說, 大饑荒時期四川省餓死至少7000萬人, 也就是說餓死了七分之一!
盧躍剛指出,1949年中共是勝利者,國民黨是失敗者;2008 年,國民黨靠選票重新執政,完成了現代政黨的轉型, 並推動完成了台灣社會的民主化轉型,而共產黨仍然是一黨獨裁。 在這個意義上,中共還能說自己是勝利者嗎?
他說,國共兩黨身上都背著十字架,所不同的是, 國民黨的十字架在蔣經國、馬英九身上卸了下來。1987年蔣經國 宣布結束戰亂,民進黨異軍突起,在開放報禁黨禁13年後, 通過民主選舉,擊敗國民黨,獲得政權。國民黨失去政權八年後, 重新執政,完成了一個生命輪迴。
盧躍剛說:「在這個意義上,你作為國民黨老兵的後代, 有資格引以為榮。而我作為共產黨老兵的後代,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是向你和你們脫帽致敬。」
龍應台說,盧躍剛本來希望她公開回答,但她一直力不從心, 迄今還未作答,成為一件未了心事,因此,她特地藉此機會,以「 大江大海」結尾最後三段話作答,也算是一種彌補。
龍應台在講台上朗讀了這段話:「我不管你是哪一個戰場, 我不管你是誰的國家,我不管你對誰效忠、對誰背叛, 我不管你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我不管你對正義或不正義如何詮釋, 我可不可以說,所有被時代踐踏、污辱、傷害的人,都是我的兄弟、 我的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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