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晚期,我又更全面地研究了"突破"的历史,用英文写成一篇长文,题目是《天人之际——试论中国思想的起源》。正文虽早已写成,但注释部分因阻于朱熹的研究而未及整理。我后来只发表了一篇概要,即"Between the Heavenly and the Human",经过这第二次的深入探索,我才感觉真正把"突破"和礼乐秩序之间的关联弄清楚了。同时我也更确定地理解到中国思想的基础是在"突破"时期奠定的。这篇《天人之际》中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这里不能深谈。让我简单说一个中心论点。
三代以来的礼乐秩序具有丰富的内涵,其中有不少合理的成分,经过"突破"的洗礼之后仍然显出其经久的价值。但其中又包含了一支很古老、很有势力的精神传统,却成为"突破"的关键。我指的是"巫"的传统。古代王权的统治常藉助于"天"的力量,所以流行"天道""天命"等观念。谁才知道"天道""天命"呢?自然是那些能在天与人之间作沟通的专家,古书上有"史""卜""祝""瞽"等等称号,都是天、人或神、人之间的媒介。如果仔细分析,他们的功能也许各有不同,但为了方便起见,我一概称之为"巫"。我们稍稍研究一下古代的"礼"(包括"乐"在内),便可发现"巫"在其中扮演着中心的角色;他们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与天上的神交通,甚至可以使神"降"在他们的身上。《左传》上常见"礼以顺天,天之道也","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之类的话。这些说法都是在"巫"的精神传统下逐渐发展出来的,研究萨满教的专家(如Mircea Eliade)便称之为"礼的神圣范式"(divine models of rituals)。可见在三代礼乐秩序中,巫的影响之大,因为他们是"天道"的垄断者,也只有他们才能知道"天"的意思。现代发现的大批商、周卜辞便是最确凿的证据。
中国思想史上第二次大"突破"发生在汉末,一直延续到魏、晋、南北朝,即3至6世纪。我的研究见于《汉晋之际土之新自觉及新思潮》(1959),《名教危机与魏晋士风的演变》(1979),《王僧虔〈诫子书〉与南朝清谈考辨》(1993)和英文论文"Individualism and Neo-Taoist Movement in Wei-Chin China"(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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