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7日星期三

阮銘:近平的處境與選擇


习近平踢的到底是好球还是臭球?(路透社图片)

《开放》編者按:習近平循胡錦濤接班程序,最近訪問美國。台灣統派媒體大捧習的十年將是中國超越美國的十年。本文予以有力駁斥,並分析當前中美台關係的大格局,習有否作為,端看他能否推動中國轉變為真正的新型大國。

美國人不懂漢語拼音的「Xi」(習)如何發音,說成「Who is She?」(她是誰?)雖然習近平已是第五次訪美,但Xi還是She?美國朝野僅視為「認識習近平」的開始。

反觀台灣的「名人堂」,卻已對習近平作出「定論」,斷言他有「七大超越」(七個方面都超越毛、鄧、江、胡),「對台政策將更彈性、更前瞻、更有突破」!還稱習是「江澤民隔代指定的太子黨,其父習仲勳因支持趙紫陽坐牢受刑」等等。

三方面看習近平,沒有七大超越

「名人」、「名嘴」在台灣有「特異功能」:虛擬一個「九二共識」,可以吹成「全世界的共識」;傳播一則流言,敢於冒稱「意見領袖」。愈誇張愈好賣,愈能誘導民眾忘掉真實,相信各種極端的「論述」。習近平是誰?

第一、虛構的「太子黨」帽子應予摘除。一九九一年蘇聯「八月政變」失敗,有心人為擁戴陳雲之子,重舉已經倒地的「紅旗」,發明了「陳元太子黨」的概念。後來擁戴失敗,就把這頂帽子戴到一切「高幹子女」頭上,炒作所謂「太子黨」對「團派」的「權力鬥爭」。

其實憑常識即可判斷,「高幹」各有千秋,「子女」豈可一概而論?陳雲、薄一波乃整胡耀邦之元凶,習仲勳是薄一波主持的倒胡「生活會」上唯一抗爭者,他們的兒子陳元、薄熙來與習近平,憑什麼要抱在一起?

習近平也不是「江澤民隔代指定」。二○○七年十七大前,胡錦濤確曾屬意李克強接班,但進行「徵詢式投票」的結果,習以多數票勝出。

第二、習近平的父親習仲勳,確是共產黨內「異數」。習仲勳一不整人。二不腐敗。三主張民族平等,一九五○年代糾正過王震、鄧力群在新疆屠殺維吾爾人的血腥專制統治,獲得維族人民肯定。四是真改革派,在廣東首創特區建設。五為人正直,因反對整胡耀邦,一九八七年後被閑置。

習仲勳與劉志丹、高崗,是陜北蘇區創始人。一九六二年夏天毛澤東在北戴河會議講話重申階級鬥爭,唸了康生遞上的一張字條:「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指的是小說《劉志丹》。習仲勳因支持小說作者李建彤(劉志丹弟弟劉景範之妻)獲罪,被打成「反黨集團」坐牢。「因支持趙紫陽坐牢受刑」並無其事。

第三、習近平的歷史角色尚未開始。

從過去經歷看,習近平十歲父親挨整,一九七八年父親復出時已二十六歲。漫長的十六年成長歲月艱難曲折,使他有機會體驗基層民眾的苦難,性格較沉穩務實,沒有「官二代」的驕橫浮誇習氣。

然而以他所處共產黨體制的「接班」位置,今天不可能發表「超越」毛鄧江胡的「不同政見」。這回一到華盛頓,即表示他為鞏固胡錦濤奧巴馬確立的中美合作夥伴關係而來。今後能否「超越」,當看他未來十年因應內外挑戰的智慧與勇氣。

歷史轉折點上的中美關係

習近平此時訪美,正值美國全球戰略重心轉移的歷史轉折點。

第一,反恐戰爭作為一個歷史時代已經過去。本拉登之死,僅具象徵意義。結束反恐時代的真正力量,是標誌伊斯蘭世界偉大覺醒的茉莉花革命。

第二,中國經濟、軍事擴張與華爾街金融海嘯的聯結,促使美國全球戰略重心從大西洋向太平洋轉移,國內經濟發展重心從虛擬復歸實體。

第三,美中兩國的戰略利益日趨交錯複雜。台海、南海、北韓、伊朗、敘利亞、緬甸,互相依賴又互相衝突。

美國對習的來訪禮儀周到,言辭並不客氣。議題集中於貿易平衡與人權領域,軍事戰略分歧僅輕輕帶過。奧巴馬強調「中國崛起」應「伴隨更大責任,遵守全球規範」。對中國關押維權人士、藏人自焚、支持北韓獨裁政權、反對聯合國制裁敘利亞決議案等,多次會談均被關注。

習的回應較有節制。在貿易平衡問題上,他表示雙方應透過對話而非保護主義解決問題,中國已作出努力使貿易順差從三千多億美元降至一千五百億美元,美國也應放寬高技術產品出口管制。對人權問題,習表示中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習的基調放眼未來:「建立新型大國的合作夥伴關係」。他說,「寬闊的太平洋,足夠容納中美兩國,共創美好明天」;並以《西遊記》連續劇主題歌表達對前途的信心:「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為表達對美國的個人情意,他重返首次訪美時到過的愛荷華州馬斯卡廷與老友茶敘,追憶「二十七年前在此體會馬克吐溫筆下無與倫比的日落美景」。

未來的中美關係,將是兩個大國的合作與和平競爭,還是兩種制度的全面對抗?今天還無法從習近平訪問中看出端倪。台灣媒體宣稱「習近平的未來十年,將是中國超越美國的十年」,顯然太過「超越了真實」。

中國雖是美國的最大債主,習近平又帶了二百七十一億美元購買美國商品,但這是榨取億萬農民工的血汗錢。無論經濟、軍事、科技、文化實力,中國都遙遙落後於美國,更別提政治制度的專制腐敗了。

中美兩國能否實現習近平期待的「新型大國合作夥伴關係」,取決於中國自己能否終結專制腐敗,轉型為自由、民主、法治的「新型大國」?

中美對台戰略變了嗎?沒有鄧小平的對台戰略「一國兩制,和平統一,不承諾放棄用武」,已寫進胡錦濤的「反分裂國家法」,習近平也不會變得「更彈性,更前瞻,更有突破」。

今天的所謂「九二共識」,就是二○○五年連戰去認同胡錦濤「反分裂國家法」的「連胡共識」。正如連戰對楊甦棣所言:「北京信任國民黨,雙方已秘密作出彼此均能接受的定義,這個定義不會改變。」雙方的定義就是「一個中國,聯合反獨」,否定台灣的主權獨立現狀。

美國對台戰略「三個公報」加「台灣關係法」,既非美中「共管台灣」,也不再視台灣為防範中國軍事擴張的戰略要衝。美國反對「武力統一」,只要雙方協議「和平解決」,無論「一國兩制」、「一國三制」都可以;為聯中制俄,尼克森與卡特均承諾「美國不要台灣」。

四十年來台灣海峽平靜,並非取決於美中對台戰略,而是取決於台灣人民創造的「民主奇蹟」,斷送了中國的「統一」夢。

今日的民主台灣,不是日本的殖民地,不是美國的保護國,不屬於隔著海峽、對台灣可望不可得的中國。台灣是台灣人民的國家,二千三百萬台灣人民是台灣的唯一主人。這就是台灣現狀。這就是台灣共識。

否認「台灣是我們的國家,我們是國家主人」的台灣政客、名人、名嘴,由於控制了資源和輿論,貌似龐然大物,其實只有百分之一。他們是一群靠欺騙與恫嚇,挑動統獨、族群、藍綠之爭,分裂台灣人民的「恐懼販子」!

人民不可能永遠受騙。只要百分之九十九台灣人民拒絕放棄已經爭得的自由,拒絕放棄自己的國家主人地位,無論中國美國,任何外部力量都無法改變台灣的主權獨立現狀。

有人主張「統獨投票」改變現狀,這是缺乏常識。統獨投票適用於殖民地,附屬國,分裂國家(如東西德)或統一國家內部不同民族、地區(如加拿大的魁北克)。台灣是主權獨立的的新生自由國家,不需要也不存在「統獨投票」問題。

中國的專制奴役制度和軍事霸權擴張,不僅威脅台灣人民,也是對人類自由的挑戰。台灣和人類自由的終極保障,是民主國家和民主力量的全球聯合,共同促進中國的民主演變。中國的共產黨專政制度不變,無論誰當政,對台灣和人類自由的威脅都不會終止。

中國未來有三種選擇

一是回到毛澤東的「無法無天」。薄熙來的「唱紅打黑」,就是以「無法無天」的「重慶模式」挑戰中央。薄的大將王立軍走進美國領事館,已宣告此路不通。

二是延續鄧小平的「兩手硬」。經濟自由化、政治思想反自由化的鄧小平路線,造成社會貧富懸殊、官員貪瀆腐敗、民眾抗爭不斷。這條「半吊子改革」之路走了三十多年,已經走到盡頭。

三是走全面改革新路,實現中國的自由民主與公平正義。未來十年,全球均面對兩大挑戰:反恐十年掩蓋的自由人權倒退,金融海嘯暴露的貧富懸殊和分配不公。從「茉莉花革命」到「佔領華爾街」,已形成全球爭取自由人權與公平正義的時代潮流,中國無法置身事外。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習近平的未來十年,究竟是歷史新篇的譜寫者,還是被拋向歷史錯誤一邊的失敗者?就看他能否登上自由人權、公平正義的全球風雲,不失時機地開創毛澤東、鄧小平之後的新歷史時代。

——原载《开放》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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