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8日星期四

程益中談:專制是動亂根源,國民之公敵(慕荣道)

图为程益中

專制不死,監控不止,無論是推倒專制柏林牆,還是推倒網絡柏林牆,仍需每一位公民的努力!


3月28日,著名報人程益中接受了筆者通過互聯網進行的訪談,他說:「我樂意看到網絡柏林牆倒塌」,並稱專制乃動亂根源,「是唯一的敵人,是國人公敵」。
八 年前的2003年,程益中任職《南方都市報》總編期間,因報道SARS隱瞞真相和孫志剛被收容打死事件,2004年4月以莫須有的罪名被囚,入獄163 天,当時他已參與創辦《新京報》並出任總編,後免予起訴獲釋。2005年4月5日,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新聞自由獎”,現任民營出版商現代傳播集團副總 裁、《東方企業家》雜志執行出版人。

網絡柏林牆會有坍塌的一天

微 博時代,有人這樣比喻,每個微博主都有自己的粉絲群體,相當於有了自己的出版社、電視臺和報紙和受眾,博主可以向自己的粉絲即讀者、觀眾發行傳播最近的微 博產品,博主和粉絲互動,微博時代也可以說成是粉絲時代,從捍衛言論自由的角度來說,這也是網民沖破言禁最大的推動力,中國有4.5億網民,數目之大增長 之快超乎想象。
不 僅從眼前看,還是從將來看,互聯網對包攬一切新聞發布、控制一切新聞源的言論控制制度的沖擊是致命的,美國《權利法案》倡導者傑斐遜早在200年前就曾說 如果要選擇一個沒有報紙的政府還是沒有政府的報紙,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如今互聯網對任何政府的不信任顯而易見,又能充分起到表達民意的作用,只是在 中國,抵擋和各種防火牆、屏蔽等政府特設障礙較多,可從技術進步和曆史規律和普世價值觀來說,網絡柏林牆倒塌的速度會加快,雖然現在有官員懷念沒有互聯網 的時候,但構不成威脅,所以我問程益中先生「是否樂意看到這一天」,他答「我當然樂意看到網絡柏林牆倒塌」,「把民主與秩序、自由與效率、人權與主權、公 平與發展一一對立起來,是專制利益集團精心炮制的謊言」,「終極看來應該樂觀,但具體到中國我很悲觀,這個災難深重的國度已經被專制塗毒成癮,許多國人都 已患斯德歌爾摩綜合症,離不開傷害和奴役他們的專制者。不過,網絡柏林牆會有坍塌的一天,所有的牆都會坍塌,包括長城」。
程 益中樂觀背後的一些悲觀,一方面是某些「愛國賊」表現出「過嘴不過腦」的幾句口頭禪:「人家外國是好,可我們中國人口多底子薄啊」,「共產黨對人民多麼 好,你看現在哪有人餓死」,「中國如果沒有共產黨,早就不知亂成什麼樣了」,「中國人素質差,不適合搞民主」,「你們這些罵人的上臺了,不也一樣專制」, 「江山是黨打下來的,當然不能讓別人去坐」等,另一方面可以說從他個人經受權力肆意逼迫有關,他八年前在廣州遭遇的不公,以及八年來更多人遭受到的類似傷 害,從陳光誠、譚作人、趙連海,再到楊佳、錢雲會,都遠未解決,而造成這些傷害和不公的體制依然存在,並且執掌者拒絕給出希望。這種拒絕的結果難道不是被 哪一根稻草壓死,便是被哪一點火星引燃?

微博時代的欣慰和畏懼

解 決專制的問題不是沒有答案,蘇聯的例子顯而易見,1956年2月24日深夜至次日淩晨,赫魯曉夫對剛剛閉幕的蘇共20大的代表,做了《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 果》的秘密報告,徹底否定斯大林,要求肅清個人崇拜在各個領域的流毒和影響。可五十五年過後,「個人崇拜也被我黨英勇拋棄,國家藉此擺脫噩運;但現在不幸 被一黨崇拜借屍還魂」。對於為什麼必須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程益中認為道理其實很簡單,歸納兩條:一是現行的發展模式絕沒有可持續性,換成鄧小平的說法就是 不搞政治體制改革死路一條,換成溫家寶的說法就是不搞政治體制改革保不住經濟改革的成就;二是人畢竟不是豬,統治人民畢竟不同養豬,最起碼人嘴除了跟豬一 樣用於進食之外,還有表達的功能。所以說,「一切邪惡政權都致力打造鐵幕國家,都致力壟斷信息,都沉迷竊聽。在這個賊兮兮髒兮兮的怪物勢力範圍內,個人全 無隱私,公家盡是秘密。它一方面不遺餘力地把個人分割成孤立無援的信息孤島、肆無忌憚地偷窺個人隱私,另一方面壟斷所有信息、給個體布下泄密的天羅地網; 意圖制造震懾和恐懼局面。」「為了保住權力,為了防患於未然,為了封堵民口,為了壓制民怨,費了多大力!花了多少錢!更冤的是,為這一切開支埋單的不是受 益者,而是受害者。」
在 程益中的新浪微博上,這句話被轉發一千多次,推特轉發也很多,自今年1月他新浪微博粉絲突破五萬人之後,到了3月已高達七萬,他一邊欣慰,一邊畏懼:「欣 慰在於,娛樂至死的時代,居然還有這麼多人在乎我的憤怒,不厭惡我聲嘶力竭的吶喊,說實話我都有點煩自己過於清醒,真難為這些陪我生氣的粉絲們。畏懼在 於,上層建築破產,受公眾信任的某個人發言的分量,往往敵得過整個國家機器,萬萬不可不慎」。
而 此時,數千年之久的文字獄仍在中國大行其惡:3月25日四川劉賢斌被重判十年,從八九年六四之後到如今,三次判刑的總刑期已累計達25年,漫漫四分之一世 紀,人一生能有幾個25年?接著,3月28日證實,四川作家冉雲飛在劉賢斌宣判當日被正式逮捕,面臨的都是相同的「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指控……

针锋相对的两个「五不搞」

2003 年,被稱為網絡輿論元年,那一年發生了SARS事件和孫志剛事件。這年3月20日,湖北青年孫志剛在廣州被收容並遭毆打致死。我清楚地記得,2003年4 月25日那天《南方都市報》發表「被收容者孫志剛之死」,那天還有網友建立了一個名為「孫志剛,你被黑暗吞沒了」的紀念網站,由於網絡媒體積極介入,引起 社會廣泛關注,真相得以大白,可率先撕開這一「收容罪惡窗戶紙」的程益中等多名報人遭遇公權力報複一一被抓,其中喻華峰等被判刑入獄,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程益中於2004年3月17日被刑事拘留,被控涉嫌經濟問題,同年8月27日司法部門以證據不足為由,對程益中下達不起訴決定書,得以獲釋。
八年來,歲月悠悠,程益中的個人命運也隨之起伏,改變,所以他今天說,「當苦難來臨的時候,只有自己品性中的愛和善良才能救自己」, 「人間之所以還有希望、還值得留戀,是因為作為個體,人性中有向善的一面、有嫉惡如仇的一面,這是人性中光輝、溫暖的一面,也是人間還有珍惜、還值得愛戀 的原因。人類這些美好的品性一定會把我們拽上一條更好的道路。我堅信這一點」,他在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演講時,用這句話作結束語。他之所以強調 「嫉惡如仇」,還是因為專制不破、憲法不立、權力不控、法制不張,貪汙腐敗、貧富懸殊、社會不公、道德淪喪必將日甚一日,也就永無國泰民安、海晏河清的那 一天,最終也永無穩定可言。
對 於既得利益權貴集團來說,或許沒有穩定並不要緊,真正要命的是公權力信用破產之日,卻是掩耳盜鈴興盛之時。今年「兩會」期間,中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 提出個「五不搞」,即不搞多黨輪流執政、不搞指導思想多元化、不搞三權鼎立、不搞聯邦制、不搞私有化等,等於把所有人的善良和期待都一一擊碎。不過,網民 並非沒有自己的判斷,他們在網上也有一個「五不搞」:不搞特權,不搞腐敗,不搞壟斷,不搞文字獄,不搞假選舉。其中之意很明顯,搞特權的將死於特權,搞腐 敗的將死於腐敗,搞壟斷的將死於壟斷,搞言禁的將死於言禁,搞弄虛作假的將死於弄虛作假。程益中也在微博上擬出對聯「上聯:中國不搞多黨制,下聯:法律不 是擋箭牌」表達自己的不滿。而程益中的前同事鄢烈山,同样站在普世价值这边,他说,「我为什么赞同『人权高于政权』的说法?因为它包括国际关系和国内官民 关系两方面。当年为什么要推翻(颠覆)国民党政权?不就是争人权(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吗?用我从小被灌输的说法就是:『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 抗』。」前《南都周刊》副主编长平也说现在进入信息恐怖时代,敢说话的人少了,但要「黑夜走路唱歌壮胆」,呼吁各人继续说话。

面对权力:不獻媚不充當幫凶

在 新浪微博上,像程益中這樣發自知識分子群體的一針見血的尖銳言辭並不太多,眼下還有一些知識分子執迷於企圖「感動政府」而不能自拔,不直接針對言論自由問 題而是把精力用在對權力進行局部修補、修正上,但程益中明確表示他並不反對那些對當局還抱有幻想,還在祈求掌權者良心發現的知識分子,只要他們沒有獻媚和 充當幫凶。「對我來說,說白了,專制是唯一的敵人,專制才是動亂根源,也是吾國吾民之公敵。」所以他對一黨專制的批評不遺餘力,「政黨不是宗教,如果非要 把政黨搞成宗教也行,那就允許別的宗教也即別的政黨存在,不允許別的政黨存在,與邪教豈不是沒有兩樣?列寧主義政黨把黨高度意識形態化乃至神聖化,把黨淩 駕於人民及萬物之上,此一觀念早已與世不合。中共如不自去其魅便不能與時並進,一躍而為現代政黨,一如難兄國民黨」。
盡 管發言尖銳,程益中對可能導致的秘密監控並不吃驚,他說,「經常有朋友憂心忡忡地問我:你是否對自己電話、郵箱采取過保密措施?會監聽你電話和監視你郵箱 嗎?我回答:保密有必要嗎?對威武蓋世的當局來說,個體完全赤身裸體一覽無餘;另外,對我也確實沒有必要,我唯恐所說的話所寫的文字不夠一針見血,更唯恐 聽到和看到的人太少,有人偷聽偷看歡迎啊!」
專 制不死,監控不止,無論是推倒專制柏林牆,還是推倒網絡柏林牆,仍需每一位公民的努力,正如有網友所言:「假如一個人連表達自己觀點的膽量都沒有,你很難 想像他是否還能去幹什麼更了不起的事情。而言論自由偏偏又是最容易被放棄的自由,因為閉嘴對人們來說簡直再簡單不過,唯一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勇氣。」



——原载《动向》杂志2011年4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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