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6日星期六

陈永苗: 后改革时代维权运动继承改革遗志

改革的目标,与社会主义的目标一样,都作为彼岸事物,先验或者超验外在于其政治方案,更别说其改革具体措施或具体行动。

一个民族国家如果把"政治神学"局限在富强这个目标之上(富强这个目标设计,就保留了原来文化的道德政治,但是如此与政治自由冲突,可见从宪政植入一开始,文化的道德政治,就要排挤政治自由),那么其方案和行动都是前政治的,而不是政治自由的。把政治奠基在前政治之上,于是前政治与政治自由,就彻底断裂,不再是亚里士多德《政治学》那种,前政治作为政治自由的前提,相反前提本身成为了目的,原来目标被不断驱赶,已经消失在此岸世界。

前政治的政治,是一种奠基在道德之上的政治。尽管民国以来的现代性,带有把大多数人从道德生存中提升到政治自由的意味,然而,其展开手段,都是道德对道德的革命,把政治自由的规定性,例如臣民成为公民,法治的要求,转化为一种道德,一种立场。也就是说,用人的道德存在,顶替了政治自由。把成为新人,当作政治的目的,那么永远地走在成为新人的路上,启蒙就是一所永远没有毕业生的学校。

在后改革时代里面,就面临一个问题,是彻底终结这种道德政治,还是延续。后者的方法就是法西斯主义,进一步在虚无主义中沉沦。因为道德主义就是虚无主义,而法西斯主义是虚无主义的顶点。

1911到如今,1949年可以是说一个分水岭,政治自由从政治神学和国家精神层面逐渐消失,被反现代性的现代化进程所驱逐。而后者是政治自由的敌人,为了生存,也穿上现代性外套。后面发现自己还能说话,更能诱惑别人,以古老和传统、自家人的名义,假惺惺和政治自由不敌对,暗中把政治自由弄到九霄云外。也就是共和精神的丧失。

自由主义对改革终极目标,例如政治自由的守护,在于改革之中,又超出改革。也就是并不为改革所束缚,而呈露在后改革时代中。自由主义对于改革方案的展开,就像督察对警察的督察,对改革目标的守护,以及对改革方案的质疑,被迫浮出水面。而后改革时代就把目标和改革方案隔离开来,从堕落的手段,从受到必然性支配的改革方案中,拯救出来。这必须依赖于前革命的手段,例如维权运动。

我举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例如冰点事件的抗争。改革时代的成果,初步形成的公民社会,例如公民财产权,例如网络言论自由,都必须依赖于维权运动本身,才能保留下来,并且进一步深化。例如经济自由对政治自由的贡献,只有用维权运动进行拯救,才能从浑水中捞出来。

在中国改革时代,把财富当作了财产。所谓的财产运动,本质是扩大财富的诉求,似是而非被当作财产权的政治性诉求。从穷人上升为资产阶级的穷人,并没有安全感,而需要金钱给他提供,而有钱能使鬼推磨,越大量的金钱,越大的安全感。请记住,并不是财产来保护自由,而是金钱来保护。当其财富来源大有问题,或者对财富占有本身觉得不稳定,所越来越需要更多的财富,来掩盖不安全,增强信心。雪球越滚越大。劳动并不成为财富的来源,而是政治分配,并不是自己应得的,而是被分配的,掠夺的,抢占的,盗窃的。

在这里,财产已经金融化资本化,变为财富,已经无法行驶,保护私人空间的职能。财产并不是财富或财产性收入。财产要保护自由,必如同中世纪封建土地和不动产那样,是个"非我莫属的地盘"。

阿伦特区分了财产与财富。在她看来,财富(wealth)和财产(propertty)是原本不同的东西。财富是由在社会全体的年收入中他应得的那部分构成的。而财产则是在世界的特定部分自己所占有的场所,从而属于政治体。私有财产,由于具有保护私人生活不受公共领域侵入的作用,也就是有消极自由的功效,所以它自身也带有了公共意义。

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私有财产转化为财富,纳入政治总体性当中。财产权的边界取决于政治总体性的恩赐,私有产权失去了其保护私人生活的意义,而且最终成为财富不断增长的牺牲品。也就是说财富的形成,建立在剥夺财产的前提上。

资产阶级的市民社会里,自由的保护,并不直接依赖于法律,而是依赖于财权,法律保护财产权,而财产构成自由的四壁,因而保护自由。看来也是一种保守主义的记忆。

阿伦特认为,财产在公共领域中保护私生活,正是因为如此,它才归属于公共领域,在特定的场所占有自己的场所。就是说,财产同生产活动没有任何关系,财产权的私人所用,并不是生产手段的私人所有。

所以改革时代获取财富,即使是权贵,也与资产阶级的自由原理不同,这里主宰的不是自由,而是获得安全的激情,因为获得安全的激情,所建构起来的自由,并不是法律之下自由,是不稳定的,充满戾气的。

财产就是地盘。而改革时代的财产,是财富假冒的。病重乱投医,把财富当作保护私人四壁的武器,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中国人太需要了私人空间了(包括发迹穷人的权贵子孙),作为对极权时代扫荡私人空间的反动和对立。

获得安全的激情需要上升为理性。金钱提供安全感的渴望,必须通过炼金术,点石成金,炼化成如何保护私人空间的消极自由。阿伦特说,最为重要的问题是,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体制中,由于产业社会而剥夺了财产的大众,为了能够重新获得财产,应该如何调整事态呢。

社会主义被阿伦特当作国家资本主义,同样展开严酷的剥夺,从而瓦解私有产权私人保护的政治功能。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改革时代财产权的兴起,并不是来保障对财产的占有,这仅仅是手段,而并不是目的。其目的是用财产权构成自由的四壁,来抵抗公权力的入侵,也就是使说自由主义关于财产权的言说,并没有致力于对当下的占有财产的正当化与不正当化,而是致力于自由。

所以,只有把财产权的自由主义启蒙运动,当作维权运动的先声,或者就是维权运动本身,这样才能免于被当前私有财权来源非法的污染。也就是说,改革时代的财产权,只有出于政治自由的目的,才是正当的,而出于发展经济等其他目的,就陷入来源非法的罪恶之中。改革时代所获的经济自由,只有真正可以促成政治自由,才是正当的,如果构成对政治自由的冲突和污染,就是法西斯主义的。

财产权从来只有在自我保存为基础的消极自由上,才有十足十的正当性。古典自由主义将财产权与政治自由密切联系起来,正是基于政治自由,才使财产处于政府的中心地位,有助于使政治世俗化,通过否认政府的中心目标是拯救灵魂,从而把人们从宗教权威中解脱出来。这是一种政治技艺,财产在这种政治技艺中扮演中心角色。一旦脱离了政治技艺,而财产的正当性,就成问题。

维权运动而不是市场启蒙,应该成为后改革时代的主旋律,用维权运动拯救改革与市场,尤其是加速被拖延的政治体制改革。如果说后改革时代,有人民改革的含义,那么是从参与维权运动中体现出来。维权运动是一个加速器

后极权时代,并不是由于市场经济而后极权,而是其政治控制能力的衰竭。我认为民间知识分子与民众的结盟,还处在十字路口的黄灯,还没到红灯。警戒线还没到,取决于最高当局是否腾出空间吸纳,并有效安抚民众。民间知识分子与民众的结盟,对于最高当局,是双刃剑,外推,肯定伤害其合法性和正当性。而且民间知识分子与民众的结盟,已经是浩浩荡荡的大趋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顺昌逆亡,是必然的。堵是堵不住了,就看引导和容纳,或者是其一线生机。

改革的路,改革已经走不通了。维权运动给改革判决死刑,并且不断推动送到火葬场火化。放弃了改革,出路在哪里?就在于维权运动,把改革的原初契约和目标给实现了。社会契约是要带剑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否则权贵反悔。应该给欠债人一点点颜色看看,给点教训,造成轻微伤而不是杀人,才可以使偏离原初契约目标的现象,被克服。

要避免革命,必须釜底抽薪,抽掉爆发革命的社会经济条件。而革命正是偏离原初契约目标的现象逼出来的,也是反对这些的改革原教旨主义孕育出来的。改革之初的设计,也是以避免革命为己任。看来改革与维权运动一样,是革命的替代品,具有准革命的特征。

革命是现代性的永恒内容,无法清除,只能用准革命性替代革命,把短时间内爆发的革命所承担的使命,分摊到爆发前的时间中来,造成无时无刻都在革命,无时无刻都看不到革命。

当改革本身带来革命时,维权运动卡在改革和革命之间,实行缓兵之计延长改革。维权运动是对改革时代的不流血革命或原教旨主义。它修复了改革的原初目标,修缮了被污染和打破的民族共识。所以说,维权运动继承了改革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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