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FA 【报导者时间】2024.04.11
前言:
今年(2024)66岁的日本东京外国语大学荣誉教授小笠原欣幸研究台湾选举30年,见证8次台湾总统大选,访台超过150次,曾多次精准预测台湾总统大选结果而被称为“选举之神”。低调的小笠原欣幸接受《报导者》独家专访,我们看到这位日籍台湾研究者对台湾所下的功夫──从北到南的田野经验,细致到邻里等级的地方访谈,深入云林地方派系理解地方复杂的人际投票行为;他的保密口碑也让不少候选人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让他得以更全面预测结果。
作为一位外来研究者,他是怎么扎根台湾政治研究30年,他的方法论是什么?而他认为新政府最大的挑战,以及对两岸局势分析又是什么?
2024年1月9日,人在日本东京的小笠原欣幸对台湾总统大选结果做出最后预测,并在隔天发送给10位学者见证──在他的预估模型中,民进党总统、副总统候选人赖清德萧美琴得票率42.1%、国民党侯友宜赵少康34.9%、民众党柯文哲吴欣盈23.0%。
4天后,选举结果正式揭晓,3组候选人实际得票率分别为赖萧配40.1%、侯赵配33.5%、柯吴配26.5%。他再度成功预测选举结果,最大误差值是低估柯文哲得票率约3.5个百分点。
像这样成功命中台湾选举结果,已经是小笠原继2016年、2020年以来的第三次。2016年时,小笠原针对蔡英文、朱立伦、宋楚瑜3组候选人进行预测,最终得票率最大误差仅1个百分点(注1),“神准”之名不胫而走,立即吸引大量台湾民众及媒体关注;2020年时,他预估蔡英文得票率57.7%,与最终结果57.1%仅差0.6%。
小笠原在Facebook上,详细记录着他勤跑万人造势场合,以及跟随候选人扫街拜票的行程。他的发文常以日文、中文双语并陈,台日民众、政治人物、学界教授,时常在贴文下留言互动。尽管Facebook上有超过19,000名粉丝追踪,在台湾具相当知名度,个人的动见观瞻经常被媒体转载报导,他却总婉拒台湾媒体直接採访。
保持低调与距离,或许与他与日俱增的影响力有关。2022年选举,他在选前一个月发表对22县市长选举结果的预测,Facebook上超过1,400次分享,不过也涌入不同意见民众、批评其“不准确”;结果显示,除了金门县外,其馀21县市皆精准命中。
30年来台150次,研究台湾选举的起点来自“天真想像”
66岁的小笠原,出现时总是一身西装、衬衫、领带,挺直身子,手上一只用了许久的古铜色手提皮件,里头的电脑有他研究台湾30年累积的所有资料。
小笠原对台湾的研究,并不是从硕博士开始就决定的主题,而是在1994年,他35岁那年,出现巨大的转换。
1994年,35岁的小笠原首次来台,在政治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担任1年客座研究员。他遇上了台北市长直接民选,也是台湾政治发展风起云涌的一年。
当年,台北市长不再“官派”(注2),民进党候选人陈水扁、新党赵少康、国民党黄大洲形成三强鼎立的局面,最终演变为本省人与外省人的对抗。当时人们“热烈”讨论政治、甚至与周遭人们争吵的情境,引起小笠原更大的研究兴趣。
那之后,小笠原几乎每年都来到台湾田野,特别是选举年,他会反复来台踏查,藉由学术研讨会来台,或是自费来台访谈。他在日本教学之外的时间,有机会就到台湾,长则一个月,短则几天。此次接受《报导者》专访时,他第一次透露,30年来他来过台湾的次数已高达150次,而近年的频率不断在增加。
但小笠原不是一开始就选择台湾选举政治作为研究主题,而是经历过一次重大学术生涯的冒险。
1986年,小笠原28岁,取得日本一桥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博士班期间赴英国留学3年,研究聚焦“英国国会政治”。1991年小笠原返回日本,任教于东京外国语大学,研究英国、法国、德国的比较政治学。当时,学校里有一半学生开始学习中文、韩文等亚洲语言,台湾与韩国正值民主化历程,成为许多国际政治学者关注焦点。小笠原也在这样的背景下,萌生对台湾的研究兴趣。
他甚至也有过一种天真的想像:“如果我稍微了解台湾的话,可能透过台湾了解中国大陆、中国的政治。这个现在听起来完全是天真、或完全是脱离现实,但是90年代时还是很多人相信,中国大陆也是会走向民主化的方向。”
研究重心转向,小笠原毅然放弃原先的研究,认真学中文,专注台湾选举与政治。
2019年,他出版《台湾总统选举》一书,细数台湾1996年以来的总统选举过程与结果。作为他研究台湾政治的集大成着作,该书也在日本获得2020年“亚细亚太平洋赏”特别奖、“樫山纯三赏”年度学术书奖。
坚持“保密口碑”,90年代开始深入研究地方派系
在日本,他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读《联合报》、《自由时报》,他看《TVBS》、《美丽岛电子报》评论,甚至看国会的质询内容,每天至少花6小时在吸收台湾相关的政治资讯。
开始做台湾选举研究时,没有知名度,没人知道他的名,他的作法是直接“深入地方”,去到各地方各选区,进到候选人的服务处,访问服务处工作者以及候选人。他说:“访问候选人是非常重要的管道,直接面对与感受这个候选人,知道他有没有魅力、候选人是什么样的、对别人什么样的态度。不是访问台北的办公室,一定是尽量访问地方的服务处,这样比较能感受到这个候选人在地方上的情况。”
或许是面对一位会说中文的外国人,小笠原说:“我的情况不一样,因为第一个我是外国人,跟台湾内部的蓝绿对决没有关系。对候选人来说,如果是台湾的学者,一定看你是蓝的绿的,或什么立场,但对我没有特别的警惕感。碰面开始聊聊,对方候选人也发现我比预期更了解地方的情况,就愿意比较忠实把情况讲给我听。”经常採访后,小笠原会去比对候选人接受他与台湾媒体访问的发言,好多次发现受访者提供的内容的确有所不同。
而他田野最深的第一站,是中台湾的云林。“要了解那个国家的政治,就需要了解地方政治,”小笠原欣幸表示,讨论台湾选举时,离不开“地方派系”的讨论。云林县作为台湾农业大县,有浓厚地方派系传统,但选战竞争却一直相当激烈,因此对于初入台湾选举研究的小笠原,云林县的选举生态与投票结构不仅特别具有代表性,也更能以此为认识起点,扩展对嘉义、彰化与台中地方派系政治的研究。
然而在小笠原刚开始“云林田野”的1990年代末期, 台湾地方政治与选举风气却相当“生猛”。当时不谙台语的小笠原透过友人牵线、用细緻到邻里等级的地方访谈,一步一步认识台湾选举各种光怪陆离的特殊生态。
小笠原向《报导者》解释,台湾的投票所常以村里为单位,但是邻近区域内,不同投票所的候选人得票率却呈现巨大差异,这往往是地方派系透过农会、水利会、行政组织、家族人脉等“强力固票”所产生的现象。
小笠原发展出地方派系投票行为的方法论,他以测量数值离散程度的指标“标准差”来初步观察哪些村里投开票所得票率异常高。例如,某立委候选人在各投开票所的得票率标准差如果很大,就代表他在各地的得票率差距甚大。邻近的投开票所,因为产业结构和社会结构相近,合理预期得票率不会差太远,但假如呈现截然不同的得票率分布,可能就隐含“强力人为力量”的介入。
他进一步辅以直方图观察这些票所对总票数的影响,他把候选人在各投票所的得票率切为100等分(也就是0%以上未满1%、1%以上未满2%⋯⋯)作为X轴,Y轴则是该候选人在该得票率区间的所有票所总票数,如此便能从视觉上看到哪一等分的得票率得到最多选票,如果有观察到偏离“常态分布”的直柱,可能就是有人为力量介入之处。不过这样的方法仍要搭配实地田野调查,微观理解个案,他曾以此方法回头分析疑似“贿选买票”在90年代地方选举的操作效果。
但为什么这些地方人士,会愿意和小笠原这一个日本来的外国学者分享“买票影响”这种高度敏感的争议经验?其中最关键的原因,除了频繁蹲点的互信累积,更与小笠原在研究台湾30年来坚持的“保密口碑”有关。
以买票模式为例,小笠原愿意作为公开研究的案例资料仅限于90年代,“是因当事人都已不在人世,我才能在研究里公开这些『历史经验』。”小笠原强调,自己是一个选举研究者,也是一个外国人,所以在深入理解台湾选举生态的过程里,他非常坚持地守着某些底线──像是保密、不介入、接触候选人但不能影响选举──才能确保自己的选举研究是可信、中立、不会回过头来成为影响台湾选民投票行为的工具。
不显露情绪,把身体与思想落在中立的状态
研究当代民主政治这个充满认同与情感冲突的主题,又遇上了对选举相当激情的台湾,小笠原说:政治有“政(まつりごと)”这个词,日文读音也有“祭典”的意思。
他曾比喻,选举正好展现出如同盛大节日般的景象:如果扛神轿的人多,观看者也就多,加入队伍的人也会愈来愈多。扛神轿的人往往怀抱着一种优越感,认为自己的神轿比对手更为堂皇,并且批评对手的神轿;被批评的一方会感到自己的团体被侮辱,敌意增加,互相指责的情况逐步升级。当负面竞选出现,观众也被情绪牵动,愈来愈多人又加入扛轿队伍。
见证过民选市长、政党轮替、白色力量的崛起,台湾的政治从来不欠缺激情的元素,但小笠原却永远表现出冷静和自持的一面。多年来穿梭选举祭典的他,不为人抬轿,严谨把关自身角色、分际与影响力。
一位观察小笠原多年的学者私下表示,台湾学者容易有党派性或是被贴上党派标籤,但小笠原是很有意识地保持中立,“他不介入到什么程度?像他访谈各人物,都拍照片,但他刻意不偏不倚,不管跟蓝的或绿的阵营,他不会显露出情绪,少有笑容,就是刻意要保持他的中立,把自己的身体与思想,落实在一个中立的状态,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
小笠原的严谨也呈现在与《报导者》专访过程中长达数个月的互动。今年总统大选前的採访邀约,他当时忙于分析选举资料而不便受访;待选举热潮消退,他也证实了自己的预测结果后,我们再度邀约下,他才受访。问起接受我们专访的原因,他说有看过《报导者》的深度报导以及别人推荐而接受专访。
受访时,当请教到两岸关系、蓝绿白政党各自与他访谈的细节,或是关于他个人主观的评价时,他回复:“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我不能说,不方便说。”他内心有自己的价值判断,但不想当一位介入型的社会科学家,总是经过很多思考才发言。他的作风有点像是社会学家韦伯(Max Weber)说的,维持价值中立(value-free)的研究者。“我的立场是不介入台湾的内部政治,我从外部观察、分析,跟其他学者分享,这个是我的角色,”小笠原说。
学术之路一开始走得并不顺遂,有日本同业形容他是“大器晚成”,他中途研究的转向,却让他比别人耐得住寂寞,更为专注,同时也花了大把时间在田野,为台湾研究打地基。他不仅详尽盘点历年、各选区、各个乡镇候选人得票率资料,更对台湾各家民调如数家珍,也勤于第一线访谈掌握脉动。
中研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吴介民高度评价小笠原的用功程度:“他很努力解析政治实务跟选举制度,在台湾到处做田野,有点像在做民族志,很草根派。他会对每个乡镇,列出每一年每个党在每个乡镇的票数,从草根的得票数和历年的研究去累积,预测方向(注3)。这是台湾学者都不易做到的细緻程度。”
吴介民认为小笠原给了台湾学者很多启发,其研究对政治工作者或政党也很有参考价值。
从统独光谱中间的“台湾认同”解读台湾选举
从一开始做台湾研究的无人闻问,到近年“神预测”结果后的被关注,小笠原说:“对我来说,30年来人生最高的关注程度,我自己感受到了。”他表示,这次选举他强烈感受到台湾国际地位的变化,有愈来愈多人对台湾政治脉络表达好奇及重视。过去一年,他受日本《东洋经济》杂志之邀,陆续发表台湾选举系列文章,意外创造高点阅率;1月13日选举开票当晚,他人在台北接受《NHK》访问、分析台湾选举结果,被更多日人认识。
许多外国观点论述台湾时,时常陷入传统蓝绿统独对决的视角和框架,不易细緻区别影响台湾选举的内在及外在元素。小笠原则认为,研究台湾选举非常关键的环节便在于“台湾认同的成长与争夺”──这也是他为自身着作所下的副标题注脚,他不断记录台湾认同在各时期的展现。
他将“民众对台湾前途的主张”分为“台湾民族主义”(独立)、“台湾认同”(维持现状)、“中国民族主义”(统一)3种意识形态。其中,台湾认同重视台湾的主体性,但在国家性质上支持民主化及台湾化的中华民国,属于一种温和派中间路线,接纳中华民国在台湾的现状。
不过上述意识形态与“民众自我认同”仍有差异。自我认同指的是认为自己是“台湾人”、“是台湾人也是中国人”或“中国人”。小笠原指出,对于台湾前途属于“台湾认同”者,在自我认同方面可能认为自己是“台湾人”或“都是”。
“台湾民族主义”与“台湾认同”之间存在差异,他们虽然同样具备爱台湾的特性,但前者其更强调建国思想,虽有扩大趋势,但目前并非过半民意的意见。小笠原以访谈经验指出:
“中间的意思是比较透明、没有颜色,我在很多地方访问一般民众,发现中间选民对台湾的爱、对台湾的感情非常浓厚,只是面临最极端情况(指为了国家或国名,愿意牺牲生命)的态度不一样而已。”
用“台湾认同”为框架分析台湾选举结果,小笠原曾总结道,不管试图将台湾推向统一或独立的方向,反对势力都必定是压倒性多数;在“台湾认同”选票争夺战中获胜的一方,必定就是最终当选的一方。真正决定民进党当选与否的要素,其实不是民众对独立的支持率,而是民进党在维持现状内的支持率。
1996年台湾举办总统直选,是台湾认同的起点,也是台湾认同能兴盛的最重要原因──虽然国名和《宪法》没有改变,但政治权力已经静静地台湾化。小笠原认为,当年人们往往聚焦民主化、权力斗争等议题,很少人意识到总统直选成为台湾自我防卫的武器。
但他也分析,刚结束2024年总统大选的台湾人,目前认同结构基本上没有改变,对于统一的拒绝态度也未改变。过去,台湾认同意识比较模糊、薄弱的人,可能会基于议题(如太阳花、香港反送中)支持民进党;不过此次选举柯文哲主张超越蓝绿对决,亦对统独议题保持距离、主张保持现状,这使得4年前投给蔡英文的族群,这次有部分选票流向柯文哲(而未投给赖清德)。
2024年,在他研究台湾30年的当下,他也判断台湾目前政治结构可能处在往三党制过渡的边缘。
日本台湾学从边缘破茧,同行相互砥励
小笠原对台湾选举研究的长期耕耘,也让他的影响从台湾渐渐外扩至中国和日本。
过去,他曾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台湾研究所、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厦门大学等地学者交流,不过他最后一次前往中国已经是2018年的事。
2019年夏天,日本北海道大学一位学者应北京中国社科院邀请赴中,不料却在饭店中遭拘留,在已故前首相安倍晋三强力救援下,该位学者两个月后才终于返抵日本。这起事件使得小笠原及日本研究中国政治、外交、历史的学者,对赴中、赴港感到疑虑,学术交流因此减少。而他自己也因为安全顾虑,不使用微信、TikTok等中国社群软体。
他回忆,在胡锦涛时代、习近平上台的前五年,当时学者之间仍有较多讨论空间,不过后来学者见解变得相当一致,呼应国台办官方立场。
交流的中断是否影响北京当局对政治情势的判断?小笠原说,2024年交流已经趋少,自己并无法判断北京是否掌握真实民意;不过他以2020年大选来看,当时许多中国学者是看好韩国瑜可能胜选。
至于在日本,当代台湾政治过往是冷门的学问,直到知台学者若林正丈在1998年成立日本台湾学会后,开始汇集学者研究台湾;小笠原、专攻中国研究的松田康博都是该学会一分子。小笠原便经常跟着学会访问台湾总统、重要幕僚、政党办公室,由此了解台湾政治情势。
他做选举研究到位后,他的前辈若林老师一直鼓励他写一本书。2019年,他出版《台湾总统选举》一书,这是本系统性探讨台湾历届总统选举的研究专书,细数台湾1996年以来的总统选举过程与结果。他在书序中提及,“期待在日本,能够有更多人关注台湾民主政治的发展”;他更希望中国的读者有机会一读中文版,“若能让中国的民众藉此了解台湾的政治发展及民主政治的历史演变,将是笔者最欣慰的事。”
在小笠原退休后接棒开设“台湾政治”课程的资深媒体人、日本大东文化大学教授野岛刚说:“小笠原对我来说,是同行、好朋友,也可以说是竞争对手。”他表示2024选举,小笠原、他、两位日本记者在饭店里开祕密会议讨论,分析每个选区立委选情,有时会有意见分歧,但小笠原很乐于分享,即便最后不一定有共识,但每次讨论都能从对方的视角帮助自己釐清和调整局限。
小笠原的研究专业,在两岸关系、美中台关系全球瞩目的当下,帮助更多人理解台湾民主发展脉络。在《新闻周刊》(Newsweek)日本版2023年选出的“世界尊敬的百大日本人”中,小笠原欣幸榜上有名;上个月(2024年3月),他更获得日本台湾交流协会表彰,肯定其在日台交流的贡献。
在政治祭典中持续见证台湾民主发展
随着大选结束,选举氛围也从激情转向冷静。对于未来台湾政治情势,小笠原认为,未来一大关注焦点在于,民进党的主张是否持续受到中间选民支持。即将在520上任的赖清德新政府在立法院的许多重要法案,在现行政党席次版图下可能卡关。他判断,由于柯文哲的态度是看法案、看预算决定支持与否,“生活类”的法律案或预算案应仍会通过,但面对内容较複杂、需要谈判的法案,政府效能很可能下降。
国际情势方面,小笠原认为,中国长期对赖清德保持强硬态度,一定会有动作,但是不至于动武,动作也不至于像2年前美国时任众议院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来台时般强烈,“习近平也要看11月美国总统大选结果,所以5月到11月,北京可能每天、每个月都有动作,但基本上仍会观察美国选举结果。”
他也认为,中国对台湾社会未来可操控的空间可能扩大。去年选举过程中,已出现村里长接受中国款待、媒体发布假民调、候选人涉嫌收受中国资金等事件;未来中国的网路认知战可能持续深入台湾社会,传统统战手段也会从内部动摇台湾社会对未来的信任感。目前10几岁、尚未有投票权的年轻TikTok世代是否被平台内容影响,展现不一样看待中国的态度,也值得关注。
小笠原的研究生涯,此时也即将进入新的里程碑──今年7月开始,他将在清华大学担任1年讲座教授,这将是他人生第三度长期驻台。
他在Facebook上分享心境:“对于海外学者而言,用中文跟台湾的学生讲授台湾政治的课程是个很大的挑战,但是我觉得能藉由这个机会与台湾年轻人交流,也能多多体验台湾的民情,进一步了解台湾的选举,因此欣然接受清华大学的邀请。未来一、两年我将会住在新竹市的学校宿舍,打算游历台湾各地,找老朋友叙旧,及结识新朋友,尝试很多咖啡店。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笠原在其着作中,曾以灯塔比喻台湾民主:“对于中国来说,台湾的民主政治将能够发挥灯塔的作用。灯塔所释放出的光芒有两个效果:其一是照亮中国政治体制的黑暗面,其二是对中国的政治改革发挥领航的作用⋯⋯只要有总统选举,台湾的民主政治就会长久延续下去;只要有总统选举,灯塔就会持续释放光芒。”
他将继续用一次次的踏查与分析,见证土地上人们的选择,以及光亮之所在。
注1:2016年台湾总统大选,小笠原欣幸预测蔡英文56%、朱立伦32%、宋楚瑜12%,实际结果分别为56%、31%、13%。
注2:1951年开始,台北市市长由市民直接选举产生;1967年升格院辖市后,市长改由总统派任;1994年再改制为直辖市,此后市长由市民直选。
注3:小笠原如何精准预测台湾大选结果?
小笠原解释,他的预测方法可以回溯至2012年,自该年开始,台湾总统大选与立法委员选举不再分开举办(2008年,立委选举为1月举办,总统大选则于3月进行),而是同一天登场。
小笠原认为立委选举与总统选举高度连动,若在同一天举行,透过总统、区域立委、政党3张选票,就能釐清选民分裂投票行为及投票光谱。只要基于历史投票数据,便能理解各选区的投票行为及选票流动状况;加上民调资料及实地访问、了解选情后,便可进一步推估3种选票的得票率。
他指出“最大的因素就是分裂投票”。以2016年大选为例,当年总统选举国民党朱立伦败给民进党蔡英文,立委选举也是大败;不过台中第八选区的江启臣,其票数比该选区投给朱立伦的票数还高,民进党候选人谢志忠的票数则比该选区投给蔡英文的票少,这就是所谓分裂投票。
“从过去的经验对照这次分裂投票的程度,是这样来做总统选举的预估。所以最基本的,如果(立委)选区的选情判断错误,其实我的模式是没有用的。”小笠原访问大量的立法委员候选人,能更准确推估整体选情。
今年柯文哲崛起,对小笠原模式预估也造成挑战。过往的预估模式只关注两个政党、两个候选人,不过今年民众党在73个立委区域选区仅提名10位候选人,在政党不平衡的情况下,预测票数也会受到影响。
虽然预测精准成为台湾民众津津乐道的议题,不过小笠原曾透露,选举预测其实是了解台湾选举过程中的“副产品”,他真正的目标是将候选人得票率的误差控制在2、3个百分点之内。
※本报导为《报导者》与自由亚洲电台(RFA)中文部共同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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