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卧榻之侧，可容他人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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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这是个不成问题的问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答案出自于宋太祖赵匡胤。公元960年，赵匡胤建立宋朝，以各个击破的战略，先后灭了荆南、湖南、后蜀等国。974年，他召南唐后主李煜到汴京朝见。李煜担心自己被扣押，就派徐铉到汴京求和。宋太祖理直气壮地对徐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拒绝了求和。他的道理很简单，且古已有之：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我要的是一统的、全部的天下，怎么可以分一些给不和我一致、不甘居我之下的人共享呢？

这个千古不变的律条，早已自然地成为不同意识形态的中国人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不随时代变迁、主义变迁而变迁，一直持续地主导着中国的历史和中国的命运。尽管帝制与共和、“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有着冰火之别，但是不同信仰的高居权力顶端的中国领导层，无一不奉行这个同一的信条：权力不可分享。所以，即便“城头变换大王旗”，百年来中国政治的本质，基本不变。

当使用“卧榻之侧”一词的时候，宋太祖是把天下当成自己的卧室的。因为自己的卧室里不容老婆以外的生人睡觉，天下当然同理。这个逻辑对“家天下”来说，是说得通的。可是在二十世纪初，当中国告别了帝制，走进现代国家社会的时候，却不假思索地把这个逻辑带进来了。起初，革命党是不能和旧军阀共享天下的；接着，国民党是不能和共产党共享天下的。当共产党接管了天下以后，更是把这个逻辑发挥到极致，他甚至不能和基本拥护自己、但稍有不同见解的人共享天下。比如民主党派、右派或党内不同路线代表者。

今天的共产党早已不是当年的共产党了。“共产主义”已经成了口头教条，“社会主义”也加上了“中国特色”，不再是纯粹的社会主义。但是不论党内的成员还是仍旧接受共产党一党专制的广大弱势群体，所信奉的基本信条还是老祖宗的那一个：天下必须只能由一人掌管。共产党还没有被推翻，就只能听共产党的。假如有一个人和共产党有不同政见，那么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共产党赶走打扫干净；要么就束手就缚，坐进大牢去。否则，天下就乱了。希望不同的政见共存？休想。中国的数千年专制为什么难以搬动？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人这个数千年不变的信条。

今天继续在现代化道路上挣扎的中国人，有必要问一下自己，这个天下不容分享的信条是不是一个绝对价值，有没有再坚持的必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中国有着很悠久的分享历史。世界历史从总体上看，更是一个分享而不是独霸的历史。“不容他人酣睡”的价值，不但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信条，更是一个害人害己害天下的总祸根。

在秦统一天下前的数千年里，中国并不只有一个国主。如果有人统计一下战乱和灾祸发生的频率，我想只会比秦以后更低而不是高。相反，中华文明最伟大的时期，正集中在春秋列国这一段。从世界范围讲，对比就更明显了。历史上凡是企图独霸权力的君主，其帝国都是寿命短暂的。当今世界，根本上就是一个多极世界，谁也不敢否认另外势力存在的权利。美国的军力超过世界几十个国家军力的总和，也不敢轻言世界霸权。

这是什么道理呢？道理很简单：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从来不只有一个姓，更不是某人的卧室。

201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