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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27日星期二

张国庆 | 李悔之: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平复了两天心情,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写点纪念李悔之的文章。有道是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李悔之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就是如此。
这几天,整个世界都因李悔之蹊跷的离世,弄得"目眩然而不瞚,舌挢然而不下",传言中或悲壮或哀怨,更有甚者以讹传讹,间接诋毁老李的名节。笔者作为李悔之及家属的托付者,力求详细陈述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还原事情真相。
7月22日,星期四,大约晚上8时10分,李悔之突然通过微信给我发来一封感谢信,这封信言简意赅,特别引用了日本"战国三雄"之一的织田信长的名诗:"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悔之说吾非壮士,但绝非苟活之辈,能活到六十有三,足矣!
包括笔者在内,这封意蕴深长的感谢信,列举了李悔之人生中特别感谢的24位恩人的名单。接此信函,笔者顿觉不妙,似乎有大事要发生。赓即给他回复:你想干嘛?上帝决不喜欢自杀的人,你好好安息!李悔之是基督徒,2011年春受洗归主。
基督教的安息,与中国文化的安息截然不同,就是要停下所有的事,专心仰望上帝之。我想用这种方式唤醒他的身份意识,爱惜生命,停止人性中莽撞的冲动。遗憾的是,我在这里犯了一个低级致命的错误,我以为他至少会像平时那样,作个简单的回复,再互相来点文化与信仰的辩论。但微信静静的,静静的……屏息静气。
从随后的事态来看,那一时刻,李悔之还没有将自杀付诸行动。因为当晚8点20分左右,李悔之又将他的遗书传到了我做管理员的那个微信群里。显然,李悔之决意人生了断之时,他情绪稳定,思路清晰。
他先将感谢信发给我们24人,再向平时他所喜欢的群里发布自己的遗书,以此与喜欢他的众粉丝集体诀别。瞬间,网络就沸腾开来!
最先呼我的是著名专栏作家蔡慎坤先生,他在群里紧急艾特我,催我火速劝劝老李。老蔡知道我与悔之的关系很铁,有生命信托的那种超级友谊。
我惊恐万状地点开李悔之遗书,快速扫描了一遍,这才感觉此番真是大事不妙矣,字里行间,被时代逼到墙角的李悔之,心灰意冷,去意已定。我急速操起电话给他打过去,关机,连拨数遍,仍是关机。
我内心震颤,惊慌之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之际,在外度假的谭作人先生和重庆张梅林先生打来的电话,把我从发愣中拉醒,他们说十万火急,叫我火速与悔之亲人联系。
我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李悔之的女儿馨芙曾微信我,说她父亲情绪不稳,状况堪忧,有轻生的倾向。
我打了个激灵,迅速拨打馨芙的微信电话,谢天谢地,竟然一拨就通了。我去年夏天从成都去广东惠州探访李悔之时,悔之就住在女儿馨芙家中。我以为中风后身体偏瘫的李悔之,怎么折腾,都不可能离开家吧?
我刻意平复下心情,才试探性地问:悔之先生近来是否安好?馨芙告诉我,她爸爸前些天心情有些糟糕,这两天似乎好多了。我内心有点小激动,忙问,悔之先生现在在你身边吗?馨芙说,哥哥小孩刚出生不久,爸爸妈妈去他那边帮着照看小宝贝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又跌入冰点,我急切地告诉馨芙:赶快联系妈妈,你爸爸想自杀,我刚刚看了他写的遗书。馨芙惊叫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一种难以难以名状的情绪,从我心头腾起,我埋下头来,为李悔之作了个祷告。
又过了漫长难熬的一小时,拿着电话,等在微信旁的我,没有收到只言片语的信息。悔之是死是活,是凶是险?我经不住内心希望与幻觉的反复催逼,再次拨通了馨芙的电话。电话那头,馨芙已泣不成声,她伤感地告诉我:爸爸找到了,脉搏极其微弱,心脏似乎已停止跳动,医院正全力抢救,怕是凶多吉少。
我惶惑不解,悔之先生在家寻短见,你们竟一点没察觉?馨芙这才还原了事情的前因后果。22日下午5时许,李悔之拿起自己的手机,神态自若在告诉家人,惠州有朋友请客,他要出去一趟。由于悔之中风后身体偏瘫,家人想陪他同行,被悔之拒绝了!
那之后,李悔之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间宾馆,就是在这里,他用近两小时的时间写好感谢信和遗书,按照事前预定的计划,链接给相关的朋友和微信群。又转出房间,在宾馆的大院里透了透气,理了理复杂的心绪,然后返回客房拧开偷偷带来的农药,像一位完成使命的义士,从容不迫地饮下。
此刻,时间指向当晚9点1分。7分钟后,我第一次与馨芙联系上!
由于家人在急难中找不到李悔之,只得报警求助,警察驾轻就熟,根据李悔之在网上的消费信息,在他喝下农药后仅17分钟。就在宾馆找到了他。
警察紧急呼叫120,据宾馆记录:大约在9点35分,李悔之被医生和护士抬上救护车,风驰电掣地驶向惠州人民医院。那时,老李瞳孔放大,人奄奄一息。
听完馨芙的叙述,悲从中来。那晚无眠,我魂不守舍地卷缩在客厅,把灯光打得透亮,就是想等李悔之起死回生的消息在黎明前传来。
这期间,我与馨芙有过几次微信联系,她说没有办法了,仍没意识,我爸可能过不去了!
7月23日上午9时53分,李悔之抢救无效,盎然离世!……
因着李悔之基督徒的身份,我与馨芙就李悔之先生的葬礼作过特别沟通和交流,我说因着李悔之身前的认信,他的灵已归回上帝!你们要尊重他的信仰,不可烧香,不可烧纸,不可披麻戴孝,安葬时献献花就好,如果有信徒陪同,也可以在坟前唱唱赞美诗。
这其实涉及到一个尖锐的基督教伦理。因李悔之长期追求民主宪政,是影响中国的百名公共知识分子之一,故此,他多年遭受维稳之困,抗争无效,盼望丧失,选择自杀,这在基督徒中引起了极大的纷争。
圣经中十戒有说,不可杀人。故而,责备和同情李悔之的基督徒就有了口舌之争。
笔者以为,生命源自上帝,珍爱生命不可自杀,这是信徒的本分。但罪在恩典之下,圣经中也说:罪显多大恩典亦显多大。
李悔之原名李立群,因着人对人生过往的忏悔,改名为李悔之。可见唯有蒙恩之人,才会有这般的生命意识。
李悔之息了地上的工,作为他的朋友和弟兄,我想说的是,因着那时间、废王、立王的主耶稣基督长阔高深的爱,我们一宿虽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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