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依舊支持川普或川普主義呢?這幾天這個問題一直腦子裡打轉。我甚至一邊讀張國城老師的新書《美國的決斷》時,都會刺激我想到這個問題。
先說他的人格部分。我相信我們眼中所見的『川普』,一方面是他的個人形象,即完全不符合美國東岸政治世家和傳統精英的面向,是的,他本來是華盛頓的局外人。川普讓我想起開口就是『媽了個巴子』的滿洲軍閥張作霖,那種草莽感是華盛頓完全無法苟同和接受的;但另外一方面,我認為川普的形象也是美國主流媒體形塑的結果。
紐約時報、紐約客和CNN等媒體之喜歡歐巴馬,除了他的既黑又白的種族出身象徵了進步價值(賀錦麗也是),也因為歐巴馬的氣質和風度完美契合了他們心目中偉大領導人的形象。紐約客總編輯對歐巴馬的無比崇拜,各位可以去看那本已經絕版的《橋》。(敝人的美國政治主題圖書初體驗,也因為出版這本書,我覺得自己反而更理解美國主流媒體對川普的無比厭惡)。
主流媒體如何選擇、剪裁、扭曲、變形川普的形象,反過來催化出川普對美國主流媒體的反擊,以及他繞道而行,採用自媒體為自己發聲——他的口無遮攔和肆無忌憚可以說是他的本性,但也可以說是一種他強化了自己本性、籍此逆向抵制的武器。
這和歐巴馬完全不一樣,歐巴馬非常在意自己的媒體形象,他常常為了一個詞該怎樣用而獨自一人躲在小房間裡斟酌好久——當他走出來面對媒體鏡頭時,他已經變得『完美無缺』。
這是審慎的優點?還是完美的虛假?紐約客總編輯認為是前者,而我的一個川粉朋友說,『不知為何,這讓我想起岳不群對著鏡子貼上鬍子那場戲。』我不做評論,只想指出一個事實:我的川粉朋友只是一個喜歡吃滷味和騎腳踏車的小人物,他沒有呼風喚雨、足以影響知識分子和漢語世界知識分子認知結構的媒體。
第二點,我至今仍然相信存在一個巨大的『華盛頓沼澤』需要抽乾(Drain the swamp) ,這當然是川普發明的用語,而他或許無法完成這個使命。(有臉友指出,雷根時代即有這個詞。多謝)
抽乾沼澤這個詞,最初或許只是剛剛邁入白宮、感到處處不適應的任何一個局外人的牢騷。而克林頓和歐巴馬選擇了適應和討好這個體系,其結果是讓沼澤更加深不可測。時代發展到川普,而他選擇了要抽乾它。
『華盛頓沼澤』是美國東西岸的金融和高科技精英,以及包括共和黨在內、但更多是民主黨的美國政治人物聯手打造,這符合他們的全球化政策和自身的政治經濟利益。而在這個共犯結構裡,美國的外來移民、種族和性別群體是受益者(他們獲得了工作機會,讀書機會、以及福利政策的保護),而美國中低層白人和中南部白人則變成《白垃圾》或《家鄉裡的異鄉人》書中所描繪的失敗者。從而出現了兩個美國。
也就是說,川普用抽乾華盛頓沼澤這個詞,來重新檢討美國的全球化政策所產生的各種問題。可以概括為兩個核心,一個是處理例如中國崛起、北韓核武等外部的威脅;一個是要讓美國再次偉大,不要繼續衰弱下去而無力主導國際秩序。其他問題都圍繞這這兩點而展開,包括台灣問題。
第三,所以我並不認為川普是現在美國各種分歧、混亂的製造者,他反而是分歧和混亂的美國政治的產物。
是兩個美國的存在,讓『深層、無聲、白人的美國』推出了川普,籍此抵制由全球化精英拉上有色人種、外來移民和LGBT而組合的『外展的美國』(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後面這個『美國』正逐漸歐洲化、變得更民主社會主義、變得更依賴中國經濟、變得更進步和政治正確,而它的下一站正是受困於種族、多元化衝突而一時無解的巴黎和柏林。
是川普的風格進一步製造了混亂和分歧嗎?我其實不這樣看。檢討川普的個性當然是必要的,但不必全部歸責於他,黑命貴和Antifa都擁有更早的歷史和發展脈絡。
目前的投票結果反而讓這個分裂的美國更清晰的顯影出來了,拜登和川普的差距其實非常小。我不想討論選舉中的各種爭議,以及由此產生的正反方各種論調,美國有自己的程序在處理這些,而不論結果如何,歷史都會接受,並以自己的內在邏輯而運行。
我想說的是,癒合美國社會撕裂的傷痕這件事情,不是美國主流媒體和台灣跟風媒體所渲染的那樣,只要川普承認失敗,就一切都萬事大吉。真正的癒合是痛苦和困難的,而民主黨能否癒合分裂的美國,我其實非常懷疑。我也認為,川普如果有第二個四年,他在癒合美國上也會遭遇非常大的阻力;但他在『讓美國這個國家整體上』不再虛弱、養精蓄銳方面,我比較相信他可以辦到而非拜登。
第四,我最後想說,我支持川普,完全是因為那個抽象的秩序。這要追溯到美國的立國根基,從五月花號到南北戰爭這個時段而形塑出來的一套美國價值。你當然可以解構這套體系,說它破綻百出、都是謊言和鬼話——事實上美國高等學府裡的左派知識分子一直在從事這些解構。我認為,人類當然可以解構自己,質疑自己不過就是混合了大麻和酒精的碳水化合物;社會或國家也可以解構,說『人類命運共同體』更重要,所以我們要把糧食運到非洲去,自己國家犧牲幾千萬人是值得的!林肯也蓄奴所以開國先賢都是屁話等等。
但人類不可以沒有結構而存活,尤其是深層的、只能追溯到信仰的核心結構。這個結構和解構之間的關係,是可憐的人類的永恆難題。
而美國的根基、美國價值、乃至美國夢,這些『結構』是非常值得漢語世界的讀者深入理解的內容。那也是一套缺乏信仰和哲學的漢語世界很難理解的保守主義思想。而我認為,美國秩序的基礎,也是當下的國際秩序的根基。
只要我們不想解構掉這個國際秩序,不想鋸掉自己坐在上面的樹枝,就要理解『川普』(作為符號)橫空出世的意義。而他自己一開始,或許也不知道自己的意義,在此我深信歷史法則猶如地下岩漿般崩騰運行的神秘。
或許拜登也必須在川普主義的路上前行;如果他走得太慢或後退,歷史會再一次選擇出新的總統,繼續走川普主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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