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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3日星期三

林慕莲:香港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纽约时报 林慕莲



周一,一名抗议者在香港立法会抗议。 ANTHONY KWAN/GETTY IMAGES
香港——闯入香港立法会后,抗议者在柱子上喷漆,给香港最高政府官员林郑月娥留下一条信息:“是你教我和平游行是没用。”
对这些年轻的活动人士来说,强行闯入立法会是一种绝望的行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香港人三次举行大规模和平游行,抗议一项有争议的引渡法案,参与者一度估计超过200万人,他们担心该法案会损害香港的司法和自由。政府暂停但没有撤销该提案,甚至没有会见游行示威者的代表。
我是报道闯入大楼事件的记者之一,我看到抗议者拆开大楼侧面的金属栏杆,砸破窗户闯进去。表面看来,他们的行动似乎是对一座香港公共机构的惊人亵渎。
但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他们瞄准了某些特定的权力图腾。在立法会会议厅内,有人把香港的红底白色紫荆花区徽涂黑了。他们在讲台上撕毁了实际上等于香港宪法的《基本法》。有人在讲台上用黑色喷漆涂抹“中华人民共和国”。墙上还有其他涂鸦信息,包括“没有暴徒,只有暴政”,这里指的是政府电视台的公告,宣布早些时候的一次被警察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驱散的示威活动构成“暴乱”。但大楼的某些部分,比如图书馆,却没有受到影响。有告示提醒抗议者不要损坏展示的花瓶等易碎物品。有抗议者甚至在喝了冰箱里的汽水后留了钱在里面。

香港行政长官林郑月娥誓言要追究这些不法之徒,并谴责他们的“极端暴力行为”。北京批评他们的“暴行”。但这次闯入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这是对一个有意不去代表人民利益的政府发出的集体咆哮。立法会的组成将半数席位分配给亲商的“功能界别”,确保亲政府、亲北京的力量占多数,无论立法会选举结果如何。
当民意不能产生北京想要的代表时,它就利用手中的工具来创造一个更加顺从的立法机构。2016年选举后就是这样,当时新一批支持民主的激进政治人士当选。随后,北京进行干预,对香港基本法做出解释,对六位民选政治人士在宣誓就职时的行为予以追究,取消了他们的议员资格。
一名抗议者在政府的立法会大楼涂抹香港区徽。
一名抗议者在政府的立法会大楼涂抹香港区徽。 PHILIP FONG/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就香港政治而言,不只是竞争环境的不公平。整个游戏的规则,甚至游戏的目的,都在不断被改写。在破坏立法会的行动中,抗议者的愤怒不仅针对一项法律,还针对剥夺他们公民权的整个体系。
这种破坏行为,可能让许多先前支持该运动的温和派人士无法接受。但我看到大楼外有很多人支持抗议者的目标。他们不是煽动者,而是学生、社会工作者和理疗师,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2014年,“雨伞运动”的失败加剧了这种无力感。该运动寻求更自由的选举,但在和平占领主要道路两个多月后,他们没有赢得任何让步。一位年轻的大学生痛苦地说:“雨伞运动是一个大笑话。两个月。什么也没得到。所以香港人渐渐觉得,我们的行动要升级。”当警方将进入大楼的消息传来时,一名戴着纸面具的年轻女子坚持要留下来见证。“我们很害怕,”她说。“但我们更害怕失去自由。”
抗议者大约在午夜时分离开,警方使用催泪瓦斯清理街道,这里被当天游行的数万人中的部分人占据。许多人质疑警方扮演的角色:他们曾在立法会大楼里,但突然消失了,让抗议者有机会破门而入。许多人怀疑,警方的撤退是一种故意的策略,目的是为政府提供理由,以打击一场“暴力”运动。在凌晨四点举行的一场离奇的新闻发布会上,林郑月娥在不受欢迎的警务处处长和保安局局长的陪同下出席,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平息人们的怀疑。
在这个公民不服从的炎热夏天,香港的领导人却出奇地不问世事。林郑月娥在官方的香港回归22周年庆典上手持香槟敬酒的画面激怒了抗议者。她在一个戒备森严的会议中心内,通过闭路电视观看了官方的升旗仪式,陪同她的还有两名备受憎恨的前特首。在外面,抗议者举行了他们自己的仪式,将一面画了枯萎的黑色紫荆花的旗帜升到了一半高度。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抗议运动可能会平息,或者分裂成温和与激进的阵营。又或者暴力不断升级以及随之而来的催泪瓦斯可能会司空见惯。现在,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是否会以行动回应街头的声音。这场动荡已经损害了香港的金融机构、国际声誉以及它的宜居性。立法会大楼另一侧的墙上悬挂着另一条横幅,上面写着:“If we burn, you burn with us”(要烧死我们,我们同归于尽)。

林慕莲(Louisa Lim)是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进阶新闻中心的高级讲师,也是《失忆人民共和国:重访天安门》(The People’s Republic of Amnesia: Tiananmen Revisited)一书的作者。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她 @limlouisa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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