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是一次全中国都看到了的翻白眼。
随着中国立法机构一年一度的会议进入第二周，会议精心编排的政治盛况以及媒体（通常是照本宣科）的提问，周二似乎达到了让一名记者都难以忍受的程度。
一名记者同事向一位中国官员提了一个长长的恭维问题，当提问本身所占的时间接近30秒时，财经新闻网站《第一财经》的记者梁相宜开始表现出不耐烦。她随后转过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着这位提问者。
然后，梁相宜对这位记者翻了白眼，她当时的表情是如此地高度厌恶，以至于人们觉得，她的整个头都应该很自然地跟着眼球向后翻。
这一时刻 被中国国家新闻机构中央电视台捕捉到，很快就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
这一幕罕见地戳穿了围绕着人们广泛关注、却又故意枯燥乏味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虚伪。在精心策划的大会上，高层领导人发表讲话，代表们为新政策盖上橡皮图章，给中国的专制统治披上民主的外衣。今年的会议引起了人们的高度关注，因为在会上修改了宪法，取消了对国家主席习近平的任期限制 。
在中国的社交媒体上，受梁相宜的史诗级白眼所启发的动图和其他在线即兴表演迅速增多；到了晚上，这些东西正在被政府审查人员删除。梁相宜的名字也成了微博上审查最严的词汇 。在自由放纵的在线市场淘宝上，卖家开始出售印有梁相宜头像的T恤衫和手机套。
三名男子在一段视频 中用冷面幽默的表演重现了这个事件。梁相宜微博账户的粉丝人数迅速攀升到10万，而且还在增长，支持者们用玩笑和评论对她表示支持 。
"两会开到现在我就记住你了，"一位评论者写道。另一条评论对翻白眼表示敬意，称她"代表大多数人，翻了我们不敢翻的白眼"。
在即时短信应用微信上，人们开玩笑地把梁相宜和提问者根据她们衣服的颜色分为两个党。许多人说，他们支持蓝党，梁相宜穿的是蓝色的衣服。提问者张慧君穿的是红色——那是中国和中国共产党的颜色。
在向政府官员肖亚庆提出问题之前，张慧君自我介绍称自己是全美电视台(American Multimedia Television U.S.A.)的运营总监。根据其官方网站，这家总部位于洛杉矶的广播公司过去曾与中国的官方电视台有合作关系。其总裁杰森·奎恩(Jason Quin)在领英(LinkedIn)上还称自己担任洛杉矶孔子学院 院长，这是一家北京支持的、促进中国文化和海外宣传的机构。
这些与中国政府有某种关系的新闻媒体经常被挑选出来，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期间获得向中国政治领导人提问的难得机会，而更主流的国内外媒体很少被点名。周二，张慧君和梁相宜的雇主都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
作为记录，张慧君提的问题是：
"国有资产监管责任的调整是一个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因此，作为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主任，您在2018年将采取哪些新举措？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我国将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随着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国有企业已经加大了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投资，如何对国有企业的海外资产进行有效监管，以防止资产流失？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引入了什么机制？我们的监管结果如何？请简单介绍一下，谢谢。 "
孟宝勒(Paul Mozur)是《纽约时报》记者。
Carolyn Zhang自上海对本文有研究贡献。
翻译：Cindy Hao
【附录】
博谈网：两会翻白眼引爆网络 蓝衣记者成敏感词
（博谈网记者苏智敏报道）中共今年两会因碰上修宪议题，使网络言论审查、新闻管控等等都加倍严谨。然而，一位中国女记者在央视直播镜头中的白眼，却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中共当局刻意营造出和谐景象。
3月13日，在两会"部长通道"的记者提问环节中，一名身穿红衣，自称是全美电视台台长张慧君的女记者向国资委主任肖亚庆提问时，长达45秒的提问让她身旁的一名蓝衣女记者明显感到不耐。在央视直播画面中，蓝衣女记者先是用手托着下巴翻了几个白眼，再转头对红衣女记者上下打量后，随即皱眉扭过头，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段直播画面在社交网络被疯狂转发，蓝衣女记者的白眼被制作成各种表情包，网友还起底了这两位女记者的身份：蓝衣女为上海第一财经记者梁相宜，红衣女张慧君为前央视记者。
以白眼被认为最抢戏的梁相宜，博得许多网友的好感，有网友称她"只是把我们平时内心的白眼翻了出来"，梁的微博粉丝也快速爆增。在社交媒体流传的微信截图显示，梁相宜在得知自己翻白眼被直播后，对朋友说："你愁（瞅）她那德行，问问题比回答的还多。"
不久，网上一度传出梁相宜已被吊销记者证一事，但梁相宜的同事在多个微信群称这是谣言，希望媒体"不要传谣"。但一张由第一财经记者发在社交媒体的工作群聊天记录显示，疑似第一财经的领导命令梁相宜速回办公室向他解释，并称"会风会纪反复强调过，我们正在各种沟通获得重要提问机会，会务组发现此事严重影响一财之后的工作和公众形像。"
另一名红衣女记者张慧君则得到相反的待遇，她的提问被网友批评是卖弄风骚、矫揉造作。被挖出在这次两会是拿"外国记者"采访证的她，在提问中说"今年正值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我们国家要进一步……"，"我们国家"的用法被认为是不小心露出马脚，网友纷纷质疑张慧君是假外媒记者，她供职的电视台，不是外媒，而是中共的"大外宣"。
据全美电视台AMTV官方消息，该公司成立于2004年，为美国多媒体新闻电视台，面向全美和海内外华人。总部位于加州洛杉矶，与央视有多种合作。
前美国之音记者东方在推特指出，出席两会报道会有一些假外媒记者，他们所在的海外中文媒体是靠大外宣经费维持的。
东方表示，他在北京报道两会的时候，注意到真外媒记者无论怎么举手，很少会被发言人点到，而这些海外中资机构的假外媒记者，却频频被发言人点到。"很显然，这些假外媒记者提问都很贴心，不会提刁钻的问题，能够在中央电视台实况转播的时候，成功地配合表演外媒记者支持两会的盛世假象。"
另据BBC中文网报导，一名了解内情、要求匿名的记者透露，两会上的记者提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提问记者第二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提前一天跟官方沟通好，第二天坐哪个位置，也是提前安排好的，这样，主持人当天就能凖确地指出第几排穿什么颜色的记者，让对方问事前已经沟通好的问题。"
随着"白眼"事件发酵，中共的审查机构再次发威，翻白眼的相关新闻被禁，微信、百度贴吧、知乎问答、虎扑社区等已删除梁相宜、张慧君的相关帖子。新浪微博也无法搜寻梁相宜。在推特上，新的名言"人民有翻白眼的权利"则被广传。
此次两会由于涉及修宪议题，中共当局极力抹除、避开任何被认为不利的声音。即使开放真的外媒提问，也有"河蟹"的办法。在11日修宪案通过的会后记者会上，《路透》记者问及修宪引发不少批评（criticism），担心导致独裁（one man rule）及文革（Cultural Revolution）再现。但现场口译人员却将批评翻成"不同的意见"、独裁变成"强势领导"、文革译成"政治动荡"。此举遭来加拿大《环球邮报》驻北京记者万德山嘲讽是在现场即时进行新闻审查
无论在网上或两会现场，言论均受到箝制之下，一个出自真实人性反应的白眼，掀起了一阵波澜。
政治评论员邓聿文在推特上称："今天两位红蓝女士火了，我想说的是，你假装一本正经开两会，我假装一本正经提问，然后她一本正经地厌恶她，喜剧效果就出来了。极权统治下，一切表演无不具有喜剧效果，是笑话，除了极权本身。"
对于网友不断制造的各种白眼图片，香港出版人鲍朴表示："疯狂搞笑的背后，是一种非常无奈、非常悲凉的情绪。这是一个谁也不敢骂独裁，不敢嘲笑权贵，只能嘲笑农民和…偶尔女记者的国度。非常可怜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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