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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7日星期二

王观泉:“基本上是农民战争”与《资本论》


从毛泽东的一则"批语"说起

本文标题上的引文来自1958年发现的《中国共产党宣言(一九二0年十一月)》,首发于1958年6月3日中共中央办公厅编印的《党史资料汇报》(第一号)的内刊上。公开于1984年10月出版的名分时仍是"内部发行",却能在新华书店买得到了。后来就被编在一册中共建党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资料书中。
这份轶失了将近三十年的史料,据编者按语指出是一位姓张署名Chang的人根据英文稿转译成中文秘藏在共产国际中共代表团的档案中。批语全文如下:
不提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只提社会主义革命,是空想的。作为社会主义革命的纲领则是基本正确的。但土地国有是不正确的。没有料到民族资本可以和平过渡。更没有料到革命形式不是总罢工,而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战争,基本上是农民战争。

1958年发现的《中国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中宣言",以区别1848年的、《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欧宣言")。走笔至此,想到有读者会问,中共不是成立于1921年7月吗,"中宣言"怎么会1920年就公布了呢。这是个不容回避的问题。如简单回答,可以说,1921年是中共第一次代表大会的诞生年,1920年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年。若要详细答复,就在发现"中宣言"的当时,也不很难,只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比如就在公布"中宣言"的那本书上所附入的全部史料(多篇党的文件以及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董必武、陈潭秋等回忆兼研究性质的文墨)全都与"中宣言"无关。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才对建党日期有了1920年一说。现在我们把参与建党全过程的施存统(复亮)的回忆录于下:"上海小组成立经过:一九二0年六月间,陈独秀。李汉俊、沈冲九、刘大白、陈公培、施存统、俞秀松,还有一个女的(名字已忘),在陈独秀家里集合,沈玄庐拉戴季陶去,戴到时间声明不参加共产党,大家不欢而散,没有开成会。第二次,陈独秀、俞秀松、李汉俊、施存统、陈公培五人,开会筹备成立共产党,选举陈独秀为书记。并由上述五人起草党纲。我和陈公培出国。陈公培带了一份党纲去法国(未能与中国在法国的CP取得联系。引者)我抄了一份去日本与周佛海等取得联系成立了CP小组。"有资料说当时已经由陈独秀派往国际设在伊尔库茨克的远东局的张太雷亲赴日本指导成立了中共日本支部。
施存统的还说1920年创建的是"小组",早于施存统二年的李达写的被收编入书时由编辑设题为《关于中国共产党建立的几个问题》一文,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1920年夏季,C,C,P(不是共产主义小组)在上海发起"。这句纠错之言出于李达口中,实属不易。
现在剩下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问是这份共同讨论的"党纲",是谁执笔为"中宣言"文本的。回答这一问的人应当具有权威性,也只能如此,就是毛泽东。1920年的毛泽东还不是权威,但今天来公布这个答案时已大不同了。但不知是谁向当时住在上海"城南"的毛泽东透露的消息,他在1921年1月21日给在巴黎勤工俭学的"极端"马克思主义者蔡和森写信,说――
党的一层陈仲甫先生等已在进行组织。出版物一层上海出的《共产党》,你处可能得到,颇不愧"旗帜鲜明"四字(宣言即仲甫所作)。
弟毛泽东一九二一年一月

从执文的语气语感上看此信,九十多年后的今天读来仍在"陈仲甫先生"的称谓中让我们感受到师生之情!信的重要还在于"宣言为仲甫所为"中的"宣言"的一词改变了所有相关回忆文中提的是"党纲"。太重要了。"中宣言"文本研究到此告一段落。
对"中宣言"作"批语"的1958年,是毛泽东一生的重大转折,所谓"重大转折"是由"农民战争"胜利后经过1949到1953年经济建设总路线完成后,历年的革命与建设造成。
一,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诞生,但没能有序地进入宪政岁月;
二,1955年毛泽东一手制造抓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使中国知识分子全部都开始进入"打不成你右派也剥你一层皮吓你一身冷汗"的恐怖之中。一言九鼎使毛泽东走上神坛,在这种因言获罪的严酷气氛下――
三,1956年1月15日在肃反和反右两造之间,惊如寒蝉的民族资本家接受公私合营,走向天安门在毛主席刘少奇周恩来等领导前"和平过渡"。北京市长彭真宣告,"我们的首都已经进入社会主义时代"全国同步跟进,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最高象征还在于曾经与同患难的民主党派领袖们大多纷纷落马的同时,大资本家荣毅仁被"选"入国家副主席之行列。理论上已经处于弱势地位的"剩余价值"在"公"和"私"溶入一炉的政治结构中,如何再来承担它的在劳资之间的制衡作用,《资本论》进入了新的理论攻克关隘。
四,城市资本主义和平过渡了,当然不能让私有制的农业经济仍处在私有制度下,于是从1954年就开始农业合作化试点,从准合作化向高级社前进,终于踏上粉碎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宁静,看来1956年的"和平过渡"下走土地合作化是无奈的选择。但是用破坏家庭的方式把农民赶入人民公社混浆一起吃工分,肯定是错误的。农村包围城市可以取得战争的胜利,翻过身来百分之七八十的农民从此进入平均主义,破坏了生产积极性,到了要城市去养活农民,那肯定要吃败仗的。
五,与1956年1月15日资本主义和平过渡间,2月14日,朱德总司令率中共代表团去莫斯科参加苏共二十大,听取了《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报告,由于我们根本不同意既反斯大林又反个人崇拜的报告,导致"一边倒"的破产,连同逐渐升温的狂热下亩产万斤粮和1070万吨钢卫星上天的计划黄粱一梦,反冒进拔白旗的政治胁迫下农村真的破产,报上已出现某些地方饿死人的报导。突然出现毛泽东不再作下一届国家主席候选人。此举说是"经全国人民热烈讨论并同意的",又经"党中央的决定的",毛主席把国玺于次年交给了刘少奇。1958年就此黯然结束。
今天回想1958年毛泽东交出国玺这一招,突显伟人解套的政治智慧。然而伟人总归是伟人,当毛泽东看到1920年的"中宣言"进入了指点江山节节胜算步步得胜的光荣岁月时,理论思维就冷静了下来。面对"中宣言"作"批语"时,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清醒学用和以我为主的拿来主义实践再度重现,使批语达到总结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深度。
初初面世的马克思主义是非常复杂的普世哲学体系,从无产者逐渐包围实施"剥夺剥夺者"过程中出现的《共产党宣言》就成了革命行动纲领,而《资本论》就成了与资本主义对抗的"圣经",当然也成了资本主义反对抗的理论读物。
"中宣言"的理论本源就来自"欧宣言"。
"中宣言"全文三章约3000字,题为"共产主义的理想"的第一章,全文如下:

对于经济方面的见解共产主义者主张将生产工具――机器工厂,原料,土地,交通机关等――收归社会共有,社会共用。要是生产工具收归共有共用了,私有财产和赁银制度就自然跟着社会消灭。社会上个人剥夺个人的现状也会绝对没有了,因为造成剥夺的根源的东西――剩余价值――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取得了。
"中宣言"中这一段是1848年"欧宣言"第二章的一个"版块"浓缩。第二章的章目为《无产者与共产党人》中提出的当无产者夺取政权后,共产党人实行剥夺剥夺者的夺权措施作出的在"最先进的国家几乎都可以采取的措施",共10条。"中宣言"浓缩的十条中,毛泽东指出的"土地国有是不准确的",就是对"欧宣言"10条中的第一条的修正。第一条全文如下:"1,剥夺地产,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毛泽东修正的理论依据,就是"中宣言"上不提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这在1848年时的欧洲的"最先进的国家"已经没有(或只残存)封建制度,已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了。但是,在中国革命"双反"中的"反封建"却是作为民主革命的头号敌人。毛泽东这一批语的理论意义是指出在中国进行的从反封建制度顺序渐进到无产阶级革命时照搬"欧宣言"是行不通的教条主义。"空想"这个词用得特别有性灵。
1958年的"批语"是正确的,但是三年前的做法是错误的。错在以为民族资本"和平过渡"了,社会主义就来了,既然社会主义来了农村农民土地私有就错了,应当执行"欧宣言"中的"剥夺地产"的政策了,最终毛泽东也犯了教条主义。
全都撞在教条主义上,谁都左了,却不能半斤八两论理。
陈独秀以为完成了剥夺剥夺者的"十条"做到了:"剩余价值再没有地方可以取了。"
毛泽东的"和平过渡"则使民族资本家还可以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从吃定息到赎买政策的长过程中享受"半"剩余价值的历史中活下去,工人的这部《圣经》的处境就很尴尬了。



发现陈独秀请胡适帮助出版
中译本《资本论》的轶信

2009年一封轶失了整整八十年的陈独秀请胡适为李季中译《资本论》出力的信,震撼学界和政党政治研究界。什么猜测都有,但都是"猜测"而作罢。对这个重要的问题,本文当然要给出铁证般的答案的。现在先公布陈独秀轶信于下:

陈独秀致胡适
适之先生:
你回国,我不能接你,只好以此函为代表,我现在要求你两件事:一)李季拟翻译《资本论》,但所用时间必须很长,非有可靠生活费,无法摆脱别的译稿而集中力量於著,兄能否为此事谋之商务或庚子赔款的翻译机关?我知道李季的英、德文和马氏经济学知识以及任事顶真。在现时的中国能胜任此工作者无出其右。二)我前交给的拼音文字撰稿,希望商务能早日付印,免得将原稿失去,且可了结兄等对商务的一种悬念。并且我还痴想,在这上弄几文钱,可不是实际的钱,即是想一部百纳本二十四史。
兄回到野蛮而又不野蛮的祖国,一登陆便遇着我给你这两个难题,使你更加不愉快,实在抱歉得很。
祝你快乐
弟仲手启
双十

(首发于2009年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目录第2845号拍品,所附轶信原件是经笔者用纯技术手段使其复原的轶信图像。)

那么,胡适有没有回信呢?有,而且早就发表了。现公布于下。

胡适复陈独秀信
仲兄:
手示敬悉。
《资本论》,此间已托社会调查所吴半农、千家驹两君合译,已脱稿的第一册有三分之二了。第一分册已在四月前付商务排印。此二人皆极可靠,皆能用英德两国本子对勘。其第二册中Rent的一部分也已译成。此间与社会调查
所已订有契约,不便再约季子重译。季子译书能力,自然能胜任此书。但我听说中山文化馆有约季子译书之说。如此则季子另译一本已有着落。
如不归商务发行,则两书并无冲突。如两书均归商务印行,则商务不能不因此间契约关系,继续接受此间吴千二君之译本。
"国语稿本",已于四月前亲交商务。顷晤云五先生,他说,稿本字太小,不便影印。排印则有许多困难。
他已与馆中商如何排印之法。迟印之因在此。
此次过京,匆匆不能省视吾兄,十分失望。两个月后南下当来奉看。
敬祝
安好。
适之
二十二、十一、二

陈独秀的信是新发现的,但胡适的复仲兄的信都早在1983年已公布于世了。只是没有进入研究者的视野。这里先把胡适信中那个Rent(意为地租)解释一下,笔者认为可能是说吴半农和千家驹的译书中已经把《资本论》第一卷第二十四章《所谓原始积累》中有关农村剥削的地租手段问题也译入了。从这封信中可以测度,陈、胡以前在亚东图书馆中已经对《资本论》作过交流,而且已经知道吴、千译本的大致情况,当然看过1930年昆仑书店出版陈启修(豹隐)的《资本论》(第一卷第一册)交待了两封信的"前世今生"后,才可进入两封信的研究了。
1933年10月15日,陈独秀在上海被捕,这是他第5次也是最后一次被捕,押往南京,在看守所里候审将近半年,才于1934年4月开庭。
由于对第一次审判被判重刑不满,陈独秀当庭愤怒抗诉,3个月后于6月30日开审,以减刑7年判8年结案。7月从看守所押关老虎桥监狱在牛兰夫妇案关押的条件好的监狱里服刑。并享有任意接受亲友探监的优待,一时之间民国要人从蔡元培、蒋梦麟等纷纷前来探监。服刑才三个月就因从前来探监的汪原放言谈中知道正在美国的胡适将于10月25日回国。就于"双十"那天写信给胡适,胡适按时回国,被汪原放等亚东人迎接,看到了候着的陈独秀信,4天后胡适回北京,11月2日陈独秀接到胡适的回信。一个"誓把牢底坐穿为人民"的曾经的共产党领袖,一个则是后来"投奔美国的死心塌地反人民"的资产阶级反动派,居然在《资本论》上,找到了共同语言。这事在受了几十年极左思潮歪扭正常思维定势的国人,这种浅回答仍然是难解的政治疙瘩的,于是我们还得从深处去找答案。先说陈独秀,在一册专门研究《资本论》入国史的书中,介绍《资本论》提供在中国传播的重要人物中,有进步的,革命的,有学者,有后来变节者等等的长长的名单中当然绕不开陈独秀,但却把他和李季纳入托派分子。此书出版于1985年末,1952年一网打尽的托派已经从监牢里放出并给以公民权,安排在上海或回乡生活,发放了比较合理的生活费用,其中如郑超麟还安排为上海市政协委员。不应该如此刻薄对待陈独秀,尤其是李季。于是,为了澄清陈独秀的革命意志和政治声誉,把1933年国民政府法院公审陈独秀的事略说几句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1933年4月14日公审陈独秀的第一次公开审问开庭,这里引几段――

问:资本家要不要打倒?
答:那是当然的。
问:你主张要夺取政权吗?
答:当然的,政党不夺取政权,还叫什么政党。
问:劳资妥协对不对?
答:劳资决无妥协的可能。
问:你主张组织无产阶级专政?答:是的。

问得机巧,答得坦然。这里充分显示出把《资本论》作为阶级斗争的利器的信念。
下面的审讯接触到了本案的直接博弈――

问:托洛茨基派目的何在?
答:最大的目的是世界革命,最终的目的是中国民族解放,反对军事独裁制,夺取政权。

这一问一答,打中了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军事独裁的心脏,也亮出了中国共产党托洛茨基反对派与正在江西浴血战斗反"围剿"的目的是一致的。因此,陈独秀致信敦请胡适协助李季中译《资本论》是毫无疑问的。
那么胡适这个在旧营垒中的知识分子领军人物如何能应仲兄之约允诺帮协出版《资本论》呢,应当承认胡适从1917年回国当教授起,走了一条非常艰辛之路,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作用就不必提了,在反帝反封建(军阀割据)政治斗争中,他是左派。比如陈独秀第二次6月8日写毕旷代箴言《研究室与监狱》后的第二天,他策划的示威运动写的那篇《北京市民宣言》就是由胡适译成英文并印刷成传单后与独秀先生等北大教授分头上街撒的。真使人感到左得令人可爱了。还有城市日日见到的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贫富差距,也使他体味"剩余价值"在把工人引向"资产阶级掘墓人"的转化。当然要他投到掘墓人行列是不现实的,因为他是不主张阶级的斗争的温和派。这里举一个从新中国成立后由陈垣受命发动批判胡适的那封信之后,引出全部知识分子炮轰胡适,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胡适之魂回归大陆,颂歌四起,到两种不同文化宽容互动,胡适的名声与鲁迅日月同辉的今天,也没有人提过胡适左,左到要成立建立社会主义为宗旨的政党。简述如下:
翻开"胡适日记"在1926年卷中有如下记载:
7月17日胡适出国访问,走的是陆路,从北京出发,20日抵达哈尔滨住下,办理去苏联的签证和买了中东铁路到莫斯科的车票,于21日出发经满洲里出境,在29日抵达莫斯科。8月1日,"和森和刘伯坚来谈,他们都盼我在俄国久住一些时"。但胡适不能久住而且就在当天下午三点乘火车离莫斯科向欧陆进发,8月3日入德国境内。就在这一天"回想与和森的谈话的内容"。由于这是胡适一生的一个亮点,又处在先知者或知情者敏感即将发生中国民主革命快进入国共分裂的前夜(直接的历史背景是7月12日北伐军唐生智部攻陷重镇长沙,19日春风得意的蒋总司令入驻长沙,23日蒋介石日记上记下"阅《向导》报共产党领袖陈独秀诽议北伐文"。就因为首次公布,我们全文引自胡适日记:
车误了半点,至九点四十分到柏林。停了几分钟,即开。
今日回想前日和蔡和森的谈话,及自己的观察,颇有作政党组织的意思。我想,我应该出来作政治活动,以改革内政为主旨。可组一政党,名为"自由党"。充分的承认社会主义的主张,但不以阶级斗争为手段。共产党谓自由主义为资本主义之哲学,这是错误的。历史上自由主义的倾向渐渐扩充的。先有贵族阶级的争自由,次有资产阶级的争自由,今则为无产阶级的争自由。略如下图。



不以历史的"必然论"为哲学,而以"进化论"为哲学。资本主义的流弊,可以人力的制裁管理之。

党纲应包括下列各事:
  1. 有计划的政治。
  2. 文官考试法的实行。
  3. 用有限制的外国投资来充分发展中国的交通与实业。
  4. 社会主义的社会政策。
九点半,出德国境。

胡适的自由党,在当时如若被发现,肯定会受到中共的批判,陈独秀也会笑他太天真了。但是,胡适日记说的"共产党谓自由主义为资本主义之哲学,这是错误的"这个见解是对的,因为诚如接下去话中言"自由主义的倾向是渐渐扩充的……"联上那幅(从上到下17-18世纪、19世纪、20世纪的"扩充")到了今天,谁还会认为无产阶级必定会同资产阶级在阶级斗争中打输赢呢,苏东阵营的消失,苏联改为俄罗斯、海峡两岸一国两制合作共赢已经走过近四十年的历史,足可以证明"极端马克思派"的蔡和森的:唯物史观+阶级战争等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公式至少可以打问号了。令今人深感遗憾的是蔡和森和胡适都已逝世了,这个世界是不再会发生"别了司徒雷登"了。这也可以证明:胡适支持中译《资本论》是有其社会主义理想的因素的。如今《资本论》也已经进入到了如何使剩余价值从阶级对抗到阶级合作共赢的理论研究之路了。


《资本论》与陈独秀和毛泽东

在这一节,得从另一位历史人物说起,就是朱执信。正如毛泽东说过,"'朱执信是国民党员。这样看来,讲马克思主义倒还是国民党在先'。"毛泽东的这条信息引自《<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第四章,"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资本论》在中国传播先声"中最后一节:"朱执信是中国介绍《资本论》的第一人",该书并未注出毛泽东的这句话的原始出处以及何时讲的。但因此而单列一节,很费思量。说到这里,笔者介绍一下陈独秀与朱执信他们之间的深厚的友谊吧。
朱执信小陈独秀6岁,却比朱执信多活了22年,陈独秀在1913年上参加柏文蔚安徽二次革命起义失败后从安庆逃到芜湖,被驻芜湖军领龚振鹏逮捕,险些被杀,侥幸逃到上海,在《民国日报》结识了编辑朱执信,他也是二月革命失败后躲到上海的,两人共处约半年左右,真是无话不谈,友情深达刎颈之交。陈独秀于次年去了日本,朱执信协助孙中山兴革命风暴,1917年爆发十月革命自此到1920年虎门被害这三年间他研究十月胜利的成功经验,在当时国人中一着看重红军,并把工农兵苏维埃政权改为"军工农苏维埃"之期,他研究并翻译过红军法规,但其间是不是与他敬佩的兄长陈独秀再度友谊岁月已不可考了。但是当他知道朱执信被害后孙中山在广州驷马岗筑衣冠冢,隆重祭奠朱执信逝世一周年。陈独秀送挽联―

失一执信,得一广州,得不偿失;
生为人敬,死为人思,死犹如生。

惊天地泣鬼神,朱和陈结交于二次革命失败、第一次世界大战于俄国二月革命、十月革命之交的国际大动荡和红色风暴首次席卷东方的时刻,虽然没有留下谈及政治或建立社会民主党之类的回忆,但可以想象宣传"欧宣言"和《资本论》的执信的信仰背景下,不可能不谈辛亥革命的失败和《新青年》新思想新理论,朱执信临死前的最后的政治表态就是支持五四新文化运动,笔者多年来背诵并分析得不偿失死犹如生的朱陈友谊,写的陈独秀藏书佳典中那部法文版的《资本论》。建党前后大力普及剩余价值在解决劳资矛盾中从争取无产者生存权向政治权过渡中的《资本论》心结。我们以1920年11月建党前《新青年》通信栏的《客知耻(工人的时间。工资问题)》中指出"工人劳动力所生产的价值远在他们每日所得的工资以上,这工资的剩余价值,都被资本家抢去……"其理论本源,可能来自《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篇尤其是第八章:"在剥削上不受法律限制的英国工业部门"。直到1921年1月陈独秀广州公立法政学校演讲《社会主义批评》这篇演讲结束后、又经过仔细修订公诸于世的万言长论,前两章全面介绍剩余价值,而且是联系上世纪10年代民族资本主义从起飞到规模发展的大历史背景下对《资本论》的核心理论作出全面分析并终结的经典解析。全文第三章《应讲何种社会主义?》中详细分析了无政府主义,共产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工团主义,行会社会主义五种政治见解遭遇《资本论》的历史,从而在"共产主义"和"国家社会主义"比较下,在"阶级斗争、直接行动"否定"劳资携手、议会政策"的对冲中得出共产主义接受《资本论》,得出了走俄国十月革命之路。
到了1922年7月中共在上海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前的4月23日陈独秀在上海吴淞中国公学以《马克思学说》为题,全文共分四节:(一)剩余价值;(二)唯物史观;(三)阶级斗争;(四)劳工专政。这篇已经有了中国共产党总书记身份的陈独秀,以二千几百页的《资本论》为演讲核心,还列举"欧宣言"、《经济学批评》(今译《政治经济学批判》)、《法兰西内乱》(今译《法兰西内战》)等经典,全面论述了共产党的历史重任,全文结束在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中的一段话:"由资本主义的社会移到社会主义社会之中间,必然有一个政治的过渡时期。这政治的过渡时期,就是劳农专政。"这个结尾使我们记起《中国共产党宣言》第二章《共产主义的目的》一句话:"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是要按照共产主义者的理想,创造一个新社会。……第一步就得铲除现在的资本主义制度。"在中共二大之前,以此来提醒代表,是无比重要的。正是由于1923年全国第三次代表大会确立"国共合作"在莫斯科拉狄克的"联吴(佩孚)疏孙(中山)"的政策下,受命拉狄克的"北李"毁于1923年"二七大罢工",中共成立后第一次工人运动惨败;1923年被迫接受马林联合孙中山搞国共合作的"南陈"则毁于1927年的"四一二"国共分裂。两次在列宁在斯大林导演下的毁人伤党惨剧,基本上结束了《资本论》在中国革命的显威地位。直白地说,实在不敢去想毛泽东颂朱执信的那段话。
现在可以谈谈毛泽东与《资本论》的关系了。
最近笔者看到一篇党内某权威人士写的《领导干部要把马克思主义作为看家本领》。文章在回忆过往历史时,说:"毛主席热爱学习马列著作是出了名的,是全党楷模。据有关资料介绍,从1920年起,他把《共产党宣言》读了56遍,每年都要读几遍,不仅读中文版,还读英文版。据曾在他身边工作过的同志回忆,毛主席曾把《资本论》通读了3遍,《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个策略》各读了6遍,《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读了10遍。……实在令人兴奋之中有点疑问。却没有底气去深究,就立此存照吧。现在就可以说说陈独秀在渔阳里2号那个曾经是《新青年》编辑部,又是杨明办外国语学社的校办,还是"中宣言"诞生处的他的房间里那套法文版《资本论》了。首先让我们知道陈府曾有一套《资本论》就是李达告诉我们的。不然还真不知此重要历史一页。
李达,中共一大代表。后来因与陈独秀闹翻,据他自述是应毛泽东在长沙办自修大学之邀,别了陈独秀,别了中共当上了教员。
1955年8月2日,李达应中共早期党史研究部门之请,写了《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中他写了一个故事。这则故事开始于"陈独秀也是官僚地主家庭出身,在当时虽然相信马克思主义,却完全带着恶霸作风,领袖欲极强",开始讲起:

他本人并不阅读马列主义著作,书架上有一部法文《资本论》,他从不曾翻看过(他会法文),他在报纸上写普通的政论是动听的,对于中国革命的理论则不懂,也不研究。……

不必再引下去了,也不必对此文加以评述了。只问一下,李达怎么知道陈独秀"从不曾看过"他能看得懂的法文《资本论》?难道他成天24小时在陈府上监控陈独秀的读书生活?
上世纪五十年代,李达写过三篇回忆中共组党的回忆录,当然很重要,但三篇都对陈独秀作了令人难以接受的污损,损他是地主、有恶霸作风,不读马列主义,但是在他的心目中对毛泽东却充满"主席"的敬意,就在指出陈独秀懂法文而不读法译《资本论》的同时,把毛泽东作为陈的对立面,处处作了今天看来实在令人感到难以接受,甚至是迷信的说法,在1959年3月27日的《中共共产党成立初期的思想斗争的情况》中说:"当时大家并不懂得辩证法,被介绍过来的只是布哈林的均衡论,斯大林的东西,当时就更见不到,直到1926年,斯大林的文章大家也见不到,只是掌握在陈独秀的手里。毛主席的伟大也就在这里。他没有看到斯大林的文章,但思想却是一致的。"也即是说,毛泽东靠悟竟然悟出了斯大林主义……看官自己去"悟"吧。
中共一大几位代表中李汉俊、李达和陈望道退党。李汉俊1927年11月在武汉被杀,与1920年朱执信同样死于桂系之手。陈望道和李达成了大学校长,只是李达惨死于文革,陈望道善终。刘仁静成了托派,汪精卫和陈公博成为汉奸一个病死,一个被国民党以汉奸处以死刑,陈潭秋死于新疆盛世才手下,何叔衡(如证明他确实参加了一大)于1935年与瞿秋白等向福建方向逃去时死于地方武装部队的袭击中。王尽美和邓恩铭,一个病笃于山东,一个因叛徒告密被杀在山东老家,张国焘跑到了国民党怀里客死异国他乡,在代表资格上有争议的包惠僧为生活成了民国政府的公务员,还有刘仁静成了托派……享受荣誉的只有董必武老,而毛泽东被李达猜中成了从七大起蝉联成了中共的终身领袖,读得懂《资本论》的为《资本论》鼓呼的代表,都在"基本上是农民战争"中失去了中译并宣传《资本论》的"辛勤"的回报。
至于毛泽东是否读过《资本论》,有读三遍的回忆,这里提供一个与之对冲的说法,新中国成立后毛主席以及周恩来于1950年访问苏联,住在布列日纳亚斯大林的别墅里,斯大林"好几天都没有接见他"。有一天,斯大林召莫洛托夫,要他去见毛泽东,"看看他是什么人",莫氏访问后向斯大林汇报:"值得接见他。他是个聪明人,农民领袖,中国的普加乔亚。当然,离马克思主义很远。他向我承认,没有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见《同莫洛托夫的140次谈话》费・丘卡耶夫著新华出版社1992年10月第1版第138页)


中国的布加乔夫胜利了

曾经受到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重视的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他的著作《战争论》第一篇第一章第二节《定义》中写道:

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有重点符号)暴力用技术和科学的成果装备自己来对付暴力。

这一经典理论,足以证明,战争得胜一方就有权决定一切。本文当然不会作方巾气十足的探索。把话说得痛快一些,打仗,要有兵。在中国是"工农商学兵"的排行中,处末位一行的兵,只能从前四行中募入,很显然处在"全国皆农"(百分之七、八十的农民)转化为兵源――"全民皆兵",说得残酷一点,要成千上万上百万几百万的农民上战场作为在以暴制暴的人力资源,去拼得胜利,只得去向农村用各种招数把农民变成枪手。我们把话说得透亮一些,农民杀农民是中国战争双方决胜的特点。于是双方都去向农村伸手要兵。处在国家统治地位的国民党军可以用证兵制在农村取得合法兵源,城市抽壮丁,可以有"缓征"买壮丁的办法免"役",当然有求就有供,壮丁仍然在农村,战争失利急眼了就出现拉夫强迫入伍的悲惨一幕。而处在地下的中共的兵源主要是用减租减息和爱国主义鼓舞的办法(抗战时期),到了三年解放战争,就用分田分地到家的远景吸引青壮年光荣入伍。当然,在战争失利或危机关头就难免强征了。
以上说明了中国战争兵丁来源等问题,剩下的一个重大问题,就是从战争的政治目的,去贬损反对战争的对象,力争政治胜数下投入战争。中共采取除了募集资源、科技力量支持战争外,就是积极争取民主党派或中间势力以及有财有势的社会力量(包括大流氓)支持战争,剩下的就是丑化以陈独秀为代表的托派,使他们处在绝对劣势不利处境,从政策层面上,直到1952年全国统抓托派,又从宽大为怀的层面上,直到1981年7月16日《人民日报》第一版上公布中共七大筹备会毛泽东在预备会上的发言中提到陈独秀时说:

陈独秀在某几个点上,好像俄国的普列汉诺夫,做了启蒙运动的工作,创造了党。

这是个富哲理的比较实事求是的说法。但是慑于几十年对于托派的残酷处理,到了1979年把全部在押托派放出监牢,由于没有在政治上公布于世的落实政策的文件,仍使托派研究处在禁区之中。因此在1985年出版的《<资本论>在中国传播》一书中托派仍然绑在反对共产党的罪名下不得松绑。现在的状态,诚如萧克将军在公开发表七届筹备会上毛泽东讲话一个月的8月18日中共成立六十周年学术讨论会上所说的,"陈独秀问题,过去是禁区,现在是半禁区"。
无论从历史从现实,看来,走农民战争之路是中国革命的很正常的――这是一条城市被统治阶级政党和公安及国防军文武严格控制的又是修筑在封建制度长时期夯实的土路上的,而在中国撞死土墙上的远比撞死在钢板上的冤魂多得多,甚至连高级知识分子深通《资本论》革命家(如瞿秋白如李立三恽代英等)全部莫名其妙倒在土墙下。但是在土墙院里长大的毛泽东自述,只读了陈望道中译《共产党宣言》,恽代英在陈独秀授意下中译的考茨基的《阶级斗争》和李季译的英国柯卡普的《社会主义史》,于是"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反而守在钢墙前用农民战争突破钢墙走向城市成功革命。连马克思的《资本论》也无奈在土墙下跌倒。这是无法回避的历史真相。
农民战争赢得了胜利,剩余价值啊、工人大罢工(李立三1930年6月引发)啊全部撞昏在土墙下。而最不幸的仍然是陈独秀,尤其是他于1930年4月13日写了《关于所谓的"红军"问题》由于"'红军'大半是土匪"的说法,别的一切错误也就相对而言被"微缩"了。因为这乃是污蔑毛泽东井冈山闹革命的最大的罪恶,于是也就被无限扩大了,在他没有被作为日特汉奸宣传于世之前,这是最高的罪逆。这篇长达8000字的发表在1930年7月1日的托派刊《无产者》第二期上,一直是禁区中的禁区,绝对的不准公开的绝密文件,尽管所有的斥骂陈独秀的文章大都要照着公开标准引一二句斥责一番,但很少有人看过原文。然则在那年头,有一句半句就是够构成陈独秀反对毛泽东及其农民运动的炮弹了。但是我们冷静下来,以陈独秀光明磊落的性格和学者必备的学养以及之前所写上千篇长长短短的文墨中连硬伤都几乎没有的文笔史,写文章能像文痞似的肆意造谣泼妇骂街吗?更为重要的是全文从引恩格斯《德国农民运动》第二版序文中的一段原文作为本文论点的。其中有些被他引入的中共在当时的《红旗》上自暴红军队伍中的不良倾向予以批判驳诘的,在本文中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为陈独秀唱翻身道情。但下面所引的一则信息,足够"平反"的了。就是在前面已经提到过的那次开庭审问的内容,我们留一段放在这里公布――

问:照中国的现状,你主张要不要红军?
答:红军不过是一个名称,我主张要成立农民军。中国现在不是不需要红军。照现状组织红军,还不可能。
问:那什么时候要组织红军呢?
答:有了政权,才要有红军,不然政权就不可能维持。

在这三问三答下,谁还能拿出证据来为陈独秀攻击红军续写判词?
其实,早年曾批判陈独秀不主张甚至反对武装斗争,也是无来由的欲加之罪,
这里我们也提出证据如下。
早在1925年孙中山逝世,廖仲凯被刺,国民党右派猖狂,蒋介石开始暴露反共阴谋,到次年孙中山逝世刚满一周年的"三二0"事件彻底暴露分共共意向之时,陈独秀立即作出反应,"派彭述之同志代表中央到广州和共产国际面商计划。……我们要求把供给蒋介石、李济深等的枪械匀出五千支武装广东农民。国际代表说:"武装农民不能去打陈炯明和北伐,而且要惹起国民党的疑忌及农民反抗国民党。"(《陈独秀著作选编》第四卷)援引到这儿,就不必口干舌燥地为陈独秀辩护他反对农民运动、农民战争或什么腰斩《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了吧。倒是反过来,在北伐扩张蒋介石军事力量的同时,为争取广州彭湃办得火热的农民运动讲习所和隔邻的广西韦拔群的农民运动讲习所提供武器,尽管少的可怜,但有这些热兵器在握的农民军,也许1927年的广州起义不至于输得如此悲惨凄凉!中国的布加乔夫们其实谁也不必为自己没有读过《资本论》而挺不起腰板,只要记住中国共产党创始人在用剩余价值理论培育无产阶级的同时也在为武装农民军的发展壮大呕心沥血。


《资本论》的象征意义
和李季的一个重大贡献
在第四节中我们提到了毛泽东自己认为成了马克思主义者的三本书。其中《共产党宣言》,他写明是陈望道所译,考茨基的那本书,由笔者考明是恽代英所译,前面已经说过了。但是柯卡普的《社会主义史》直到这次有机会写本文时写入,是李季译成中文的,有蔡元培写的推荐此书的序言。资料来源为李锐著《恰同学少年――毛泽东早年读书生活》李译蔡序《社会主义史》于1920年10月由新青年出版社出版,时值《中国共产党宣言》成文,当然谁也不会想到38年后会有"毛批"佳言。
封建制度持续了二千年的农业国度,四分之三的农民大概也有相当这个数量的文盲半文盲的"既野蛮而又不野蛮的祖国",加上列强帝国殖民之痛,中共成立后四十年代又受到"言必希腊"文化排外的经验主义冲击,能读或非读不可的以及读得懂《资本论》可以认定是少而又少的这个判断,大概不至于被认为是攻击性质的胡说八道吧。但从传统膜拜――拜菩萨、拜圣贤、拜乡党领袖的传统出发,《资本论》也会成为一种革命象征,被推上神坛。因此知道这本书的人心目中是全民性的新圣贤书。谁也没读过此书却谁都知道此书。甚至还有过在部队展览新文化书时展出过《资本论》。这里我们插一段革命家心目中的《资本论》。1920年5月,蔡和森和向警予在法国共结"向蔡同盟",拍婚照时共捧《资本论》,却非常不幸地一个于1928年5月,一个3年后先后牺牲在国民党的屠刀下,他俩同生于1895年,一个33岁,一个36岁。太惨了,太早了,太可惜了。(《天天新闻》2011年8月21日回忆者蔡妮)
1935年冲出江西经过长征于1935年延安成为革命圣地,毛泽东成了中共七大筹委会主席。从1920年代的毛润之到1921年之后的毛泽东,这时已经成为毛主席了。革命进入抗战时代,成立了两个政治研究的高端组织:一,由毛泽东领导的哲学研究组,二,由张闻天负责的《资本论》小组。张闻天为此写了一部被当代《资本论》学者认为是"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传播史上的一份珍贵文献,对我们今天教学和研究仍有参考价值"。至今在这份立10章分38节,数百个专题段落的目录中,以张闻天对这部圣书的研究加上延安马列学院的师资和专家力量完成,肯定是一部中国专家的《通俗资本论》,意义可能超过李季译的《通俗<资本论>》,可惜没完成,后来张闻天政治遭遇也没有让他写成此书的政治条件和时空条件了。哲学组长写了《矛盾论》和《实践论》。张闻天的大纲保存在《<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中。
1948年,中共城市工作组织,在北平和上海掀起了巨大规模的学生运动,连同商业职工甚至资产阶级也不无同情的,几乎可以说是五四学生运动的再现,如此大的城市投入以"反内战反饥饿"为口号,以交通大学同济大学发生牺牲学生的高潮下,愤怒的学生队伍游行到外白渡桥路苏州河路的英国驻沪领事馆门口示威,学生队伍在消防急水龙头冲击下,在英国领事馆外墙上写反饥饿反内战要和平的超一米大字。事后笔者去看过。这些字的残迹一直保持到了五十年代初。
历史发展到三大战役结束,农民战争发展到兵临扬子江北待命过江的1948年,以毛主席为首的中共中央已经进城暂住在熊希龄和他夫人大名鼎鼎的毛文创建的香山慈幼院候待入住中南海,发出《别了司徒雷登》之期,农村包围城市的已胜券在握之下,有了一个显示剩余价值的威严之势。也正在此时期内,南京国府的机关报《中央日报》竟然出现了一则《资本论》再版的预告广告,而且就刊发在《中央日报》头版左侧,时在1947年月日,广告词中有一句"是人类思想光辉结晶"这则令蒋介石都震怒的广告,出现在党报上,却也使他陷入无奈,也没有大兴问责,因为他已陷入农民军包围之中,《资本论》已经不重要了。当时郭大力和王亚南的《资本论》已由三联书店负责再版,此书得益于中国大出版家范用先生,也正是他写了回忆和留下中央日报出版《资本论》的照片,并在《泥土脚印》一书中公诸于世。
不久《资本论》进入自由出版自由研究的新土地。

本节还应当提一下恽代英(1895―1931)。他是"常州三杰"(瞿秋白、张太雷)之一。他是中国知识分子中当"有一个怪物正在欧洲徘徊着――这怪物就是共产主义"(引自华岗{1903-1972}翻译的《共产党宣言》(上海,中外社会科学研究社印行・1932)东渐入国后历经十月革命,最早对建党,建什么样的党,以及党的成员要从何种群体中吸纳的研究的第一人。就这一重大决策上恽代英建立了难以磨灭的功勋,但也正是在这个决策上后来受到了严酷的折磨。他和蔡和森同生共死亦36岁,也被南京政府残杀。
1981年5月北京出版社面世了恽代英的书信集《来鸿去燕录》,在收集中有一封写于1920年12月21日致刘仁静的信。信有一段话令人震惊,具引如下:

我的意见,俄国革命,分明不是起于劳动阶级的自觉,分明的起于列宁等人利用革命在贯彻他波歇维克的主张。所以俄国就不能不多仗列宁等人。中国真有这些人没有呢?我以为很明显的一件事:便是中国如有社会革命,必须有非劳动阶级的人为之指导。

1920年的中国还在与俄国与共产国际谋求联系,处于五四运动造就的一代知识分子中的先锐引进马克思主义理论之期,恽代英竟然提出无产阶级革命"必须有非劳动阶级的人为之指导",把知识分子的作用抬得如此之高,但这确确实实是抹不掉的历史真相。恽代英的这段话正好与陈独秀在广州公立法政学校演讲提出当时"只有俄国底共产党在名义上,在实质上,都真是马克思主义的",结论当然是中国要出列宁、建立"布党"了。非常遗憾的是这册书的书名有点鸳鸯蝴蝶派的味道,接信人虽是中共一大代表,结局却是托洛茨基分子,就惹不起了。
令人难以回避的是恽代英的上述判断经笔者考证是不是有来头的,因为列宁还在与普列汉诺夫策划革命的1902年就在他所著的《怎么办》一书中说过,工人自觉斗争只能造成工联主义意识,"社会主义学说是由有产阶级中学识丰富的人即知识分子创造的哲学,历史和经济的理论中成长起来的"。列宁还强调指出:"现代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按他们的社会地位来说,也曾经是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只是笔者无能,恽代英的理论,是原创,还是当年已经读了《怎么办》,想起中国建党的领袖也应俄国一样选择"曾经是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我倾向于恽代英理论源自列宁。
抗日战争开始,中共的总书记名义上虽然仍是张闻天,但被选为中共七大筹委会主席的毛泽东,已经成了毛主席了。当他发表了被全国抗日派视为经典的《论持久战》之后,就开始研究中共的知识分子政策,从写《五四运动》、《青年运动的方向》,到终于写出《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后来又在《纪念白求恩》中既宣传了国际主义,发扬了"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与此同时,他批判"对于一斑鄙薄技术工作以为不足道,以为无出路的人,也是一个极好的教训。"他老人家心中明白,中共已经"培植"了不少文化低下却特别会拨弄嘴皮的空头政治家了。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五十年代初已经踏上正轨建设的同时,在最急于"科技救国"提出向科学进军的同时,却办速成中学,办开创时期不顾学历的人民大学,直到反科学的亩产万斤粮钢产卫星飞上天的,彻底反科学的事,到把五十多万绝大多数知识分子的干部打成右派……教训够多的了。1940年代延安整风运动过后有过作出"脱帽敬礼"的政策性安抚,1957年就不同了。宽容肚量到"称呼'右派分子'就可以了",一个不杀留条命,作为廉价劳动力……。平反啊、回归社会啊,已经是留过洋的大知识分子邓小平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了。



李季啊,李季!

所罗门的智慧一夜间全民皆知"托匪"

1950年12月21日,人们一早在《人民日报》见到一条非常抢眼的新闻,在一篇措词令人吃惊严厉的"编者按"下,发布了一个叫刘仁静(后易名为刘亦宇),一个名李季的中国托洛茨基分子各自书写的悔过书。当时全民关注的是每天都有的台湾特务潜伏大陆被抓或伏法的消息,突然间全民知道了不次于台湾特务的"少数托洛茨基分子,他们与陈独秀等叛徒相结合,于一九二九年形成了一个反革命的小组织,……完全是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反对人民的卑污工具。"(毛选第一卷《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第33注,今已删掉)笔者当时是在安徽当兵。文工团中既有已经批判彻底的胡适的来自他家乡绩溪的团员老乡,这会儿轮到黄梅戏故乡安庆的团员惊恐了。文工团的政治指导员是个老同志,在公布此事的同时,还讲了"托匪"领导陈独秀是当过中共书记的"大叛徒"。我想也许这正由于我们在安徽地面上的军人的缘故吧。别地未必宣传吧。
1953年,我接受去皖北六安县金寨独立大队辅导美术宣传技艺。途径六安县找驻军独立营转介绍信,竟然见到营长就是原文工团的教导员,特别高兴,留我吃了顿饭,政治教导员张口脱不开政治,我只知道六安名茶瓜片,他却告诉我,中共大人物王明是六安人,他的来头更大,却是反对毛主席的。这又使我大吃一惊,尽管当时我根本不晓得王明这个"大人物",连大名都是第一次听说。到了金寨独立大队,连工作才与连长商量,却碰到了1953年3月5日伟大的领导、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斯大林同志逝世。全连集中在操场上寒风中立正倾听,不少战士已经泣不成声,有的已经下跪在地上,有的竟然讲胡话,说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回斯大林的生。……
这一年的4月,我调到刚朝鲜调防归国驻山东的某师工作了3个月,于7月调到北京在军委某部工作。不久在资料库借读1938年版20卷本《鲁迅全集》和东亚图书馆原装本《新青年》九卷合订本。又在单位抓政治学习时读了胡乔木的《中国共产党三十年》,一切全都透亮,却使我复杂了起来。
1958年我随号称十万大军挺进北大荒屯垦戌边,成为移民身份的农工。正是佳运向我倾斜,我竟在旷野中读到了根本读不懂的《资本论》。

"革命同路人"手中的《资本论》
1959年,我在852农场认识了刘洛生,他是中国新木刻运动第二代(抗战时期)的木刻家之一。那年冬天,去852农场在0下30度的寒冬下见到了刘兄,他把我接到他画室去暖和暖和,屋子在0下10度左右能暖和吗。三碗浓茶2两白酒下肚,真的暖和过来了。他讲的是绍兴人蓝青官话,我则是上海口音中的官话。在巡视半壁书架时,见到了三本《资本论》,我突然起敬起来。取下来,是郭大力王亚南合译的足本《资本论》。我从未听说过,就问起来。经过几次喝酒之下,他才讲起。他生于1922年比我大整10岁,是浙江上虞人,他父亲是白马湖春晖中学数学老师,他就读于该校。中学毕业遇日本帝国从北方发动七七事变战火烧到"八一三"的上海,再向浙江挺进。刚出校门进入上虞县衙,随即撤退,他这时十五六岁就接受了中共地下党的委托,通过各种复杂的关系,多年后让他隐藏在上海,在一家全球著名的飞虎牌漆厂任职,旋与新四军联系,专司输送药物和医疗器械以及接待山那边无法治疗的重病患者。他的嘴挺紧,经我再三再四地磨,他举了个例子,说谢铁骊的夫人就是他接待过的一个重病号。使我大为吃惊,然而他很坦然地告诉我,他不是党员。我及时想起两句话:离休木刻家,革命同路人。我本来第一句是'长征老干部',他死活反对,好像我在为人写挽联似的……。我抱着《资本论》,在852农场多住了10天,天天同他喝酒,啃根本读不懂的这部巨著。在10天中,我知道了此书抗战胜利后再版,由于经费困难,"我拿出了几条黄鱼",我激动得竟然忘了问他是大黄鱼(十两)还是小黄鱼(一两)。这个瘦得象唐・吉珂德一样啊。
终于要离别了,他给我装了半面口袋冻得像石头一样的杂面馒头,在1959年,这比《资本论》重要得多,另外一个纸包。问他是什么?《资本论》。我坚决不要。1982年他离休回浙江临安安家,临安县给了他一个县政协委员当当。我去过多次,排解他卷缩在距小县城还远六里地的横塘。乡下寂寞。直到他1996年故世。
我扯得远了,读者也可当个故事听听,毕竟这是一个1937年参加革命的"古典"同路人"用几条黄鱼支援出《资本论》的传奇,是我的"独家新闻"。
奇迹终于露了头。1984年初,我在书店买到汪原放著《回忆亚东图书馆》。对作者和此书,我早在50年代读鲁迅、读《新青年》时就"认识"了。这次在书中读到了胡适为仲兄所托关心"季子"译《资本论》,虽无仲兄托胡适的信,却也可探个明白了。特别是在亚东历年出版的书目中见到李季出版中译《通俗
<资本论>》的书出版于1927年。这个年份,真是说不出的对李季的敬意,尤其A这是陈独秀无辜被剔出中央的困难时期,无疑是一贴兴奋剂。
接着我顺着《通俗<资本论>》的出版,找出我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买到的旧书费明译的《戏剧<资本论>》,才摸清李季的书与费明的书,民国三十八年一月,由神州国生社出了一版。民国三十八年就是新中国成立的1949年,就是说,李季的《通俗<资本论>》成为迎接上海新生活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礼物。
但是,找到李季所译却没有找到李季的线索。
1991年,承蒙丁景唐先生介绍我拜见了托派"四大理论金刚"之一郑超麟先生,多次拜谒使我受益不浅,终于到了可以开口问李季的事了,对更名刘亦宇的刘仁静的事,郑老矢口不言。但对李季,是讲了几句的,我也不便深问。因为,不只中共认他为叛徒,托派也认为他是叛徒。
对于李季,在走投无路之间,我想到了郑超老说李季与吴季严的关系,就发信给独秀先生的侄孙学者吴孟明先生,承蒙他不只借给李季的《通俗<资本论>》,还回了一封长信。不只是线索,其实是截止目前为止,我所能找到的一份最详明的小传了。兹发表于此,作为本文的结束。

观泉兄:来信敬悉。关于李季,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他1929年与陈独秀、彭述之共同组织了"无产者社",并在《无产者社》上写文章,后来在81人签名上也有李季。他与我四叔吴季严过从甚密。1936年因托派几个成员在兆丰今之中山公园秘密开会,会后李季和彭述之从的,而吴季严和杜威之则走大门出去,正好被叛徒顾顺章发现了,逐被捕。而李季和彭述之遂得脱险。李季和我四叔吴季严经常见面(那时李季住在胶州路),回来以后就说起季子怎么怎么,许多话都忘记了,李季(季子)外语非常好,英语是在北大从辜鸿铭学习的。德语则是留学时掌握的,都熟练精通。他翻译《通俗<资本论>》十分精到,为忠于原作,德文字字对应,有时为了译文的通顺而不能上续上的字和词,他都用方括号括起来,他的这种翻译也是十分独到的。
《资本论》的翻译,不仅有郭大力,还有王亚南(王亚南是日本留学生),这是不能漏掉的,而《剩余价值学说史》则是郭大力翻译的。
解放后,李季去了北京,后来还做了检讨登载《人民日报》上。以后的情况就不清楚了。吴季严也在1952年去世了。草草不恭,当希有所见谅。
健康
吴孟明手上
10/9




附录
本文不是学术论文,是我几十年来关注并收集资料,和本人相关的经历写的一个故事。
按日志,陈思和教授发来E信约我为新创刊的《史料与阐释》2014年集撰写《资本论》在中国流传的故事,信中说此文"非你莫属",深感荣幸。即日开始在书山纸海中找出大约百余种和这则故事有关的资料,于八月底开始在围着空出两张A4纸的地位的小桌上,在《资本论》包围中筹划提纲,直到11月1日正式进入创作过程,每日凌晨5点坐下写到12月5日,终于突围。好坏由读者评议。在我――姓王,好卖瓜――是自我感觉良好,至少是一次愉快的书写。
在写作过程的9月11日《文汇报》用一整版介绍上海某中学的创意性办校的故事,其所附一图一文,引起我的阅读兴趣,说的是由校长创意由师生共同完成的"做人的学会与积淀"的十八册古今中外名著构成的"书柱雕塑"高高耸立校园中,所选书中有马克思的《资本论》。真的是非常意外,让我这个年逾八十的半瞽老人深为感动,中国的正在认真学习知识的一代青年在夯实自己的学问时不忘高端的政治研究。使如今略有不足的"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转化,上升,这些当然存在"剩余价值"的合理化(比如"剩余"向扩大再生产转化,比如缩小农民工与工人的差异,大概还可以包括陈独秀曾经研究过资本家向工人分发"红包"的性质,等等。
我走笔太远了,拉回书桌写下去吧。
这则故事的写作原则是我研究著史所定的准确,生动,深刻三原则。"准确"指的是资料,要达到"绝对"准确。"生动":指的是可读性,要能让读者一口气读下去。"深刻"则是作者的追求,做到做不到,由读者判昕了。
这里还要说明的是关于注释,本文大量引用资料应当有资料来源的注释,这么一来,读者就会面临,读到某个引号内容时,出现一个注释,打断阅读。这与"一口气读下去"有点儿对冲。为解决这个问题,我采取了把注释的内容融入正文的写法。我的这种办法,已经在拙作《"天火"在中国燃烧》等学术专著中有过成功的经验。
但是――为了使有心思向深度研究的读者提供方便,我把引入正文的资料列出目录以备查考。
荣誉列入
《资本论》(人民出版社1975年6月第一版)
中国嘉德2009年春季拍卖会目录第2845号陈独秀1933年10月10日致胡适信手迹。把此信从美国引入中国投拍,功不可没。
书目
独秀文存(据亚东图书馆1933年第9版外文出版社2013年7月景印出版。附王观泉著《陈独秀与<独秀文存>导读》)。
独秀诗存安庆市陈独秀学术研究会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10月第一版)
有萧克作序的《陈独秀诗集》(任建树等编时代文艺出版社1995年4月第一版)
胡适日记(1―8卷中的第四卷)曹伯言编(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10月第1版。)
毛泽东选集(1―5卷中第1、2卷)竖排本人民出版社1951年10月第1版)
新民学会资料选集(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学院1979年4月)
陈独秀著作选编(6卷本第1、2、4卷)任建树李银德等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第1版)
陈独秀被捕资料汇编强重华等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8月第1版)
回忆亚东图书馆汪原放(学林出版社1983年11月第1版)
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档案资料中华档案馆编(人民出版社1982年3月第1版)
"一大"前后(二)社科院现代史室,革博现代史室编(人民出版社1980年8月第1版)
《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胡培兆林圃编(山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2月第1版)
来鸿去燕录 恽代英遗信张羽等编北京出版社1981年6月第1版
西行谩记埃德加・斯诺著董鼎山译(三联书店1978年12月第一版)
战争论(三卷本)克劳塞维茨著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译(商务印书馆1987年7月第1版
(尚有《鲁迅全集》《新青年》等经典和《马恩全集》(第1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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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王观泉
【王观泉简介】笔名伊之美。上海人。1946年毕业于上海同德中学。1950年参军,历任皖南军区文工团团员,中央军委训练总监部干部,黑龙江省文联干部,黑龙江省社科院文学所副研究员、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理事,中国鲁迅学会理事、名誉理事。1950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鲁迅年谱》、《鲁迅美术系年》、《鲁迅与美术》、《欧洲美术中的神话与传说》、《"天火"在中国燃烧》,传记文学《席卷在最后的黑暗中――郁达夫传》、《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瞿秋白传》、《被绑的普罗米修斯――陈独秀传》、《人,在历史漩涡中》、《〈陈独秀文存〉选・导读》、《"天火"在中国燃烧》(增补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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