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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月7日星期四

中国官方记者暴查韦斯与委内瑞拉真相

查韦斯

 辛郭冀:深度揭秘查韦斯 让中国高官苦等9小时


清晨,北京的天灰蒙蒙的,阴天,透着一种湿漉漉的阴冷,又是一个雾霾天。接到同事的电话告知查韦斯死讯,我脑子一下子就蒙了,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虽然最近他一直在生病、治疗、病情反复,关于他濒死的消息也一直传来,但我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在我印象里,他那鲜红色上衣,富有戏剧化表情,永远充沛的革命激情和怪异却深刻的个人魅力,尤其是得了癌症后还“与死神顽强搏斗”的精神,让我觉得他仿佛就是一个不死之身,一个永远不会真正消失的领导者,一个连神都要让他几分的存在。
但是他,真的死了。当地时间3月5日下午五点多,北京时间3月6日早上快六点,委内瑞拉副总统马杜罗宣布查韦斯已经逝世,希望委内瑞拉人民维持和平。
打电话给新华社驻加拉加斯分社记者徐烨,他正忙着写稿子,饭都没时间吃。据他说,事发当晚,加拉加斯市内所有商店全部停业。在位于市中心的玻利瓦尔广场以及军事医院、总统府附近,人流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匆忙与那边的一些朋友联系,得知首都加拉加斯目前还比较平静,但对查韦斯死后过渡时期的形势表示担忧。
“现在的情况是,今天晚上还是挺平静的,但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在委内瑞拉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华侨阿南接受新华国际记者采访时说。阿南夫妇在委内瑞拉经营杂货铺生意,亲身经历了查韦斯执政的14年,他们表示,由于查韦斯病情影响,现在生意很不好做,如果委内瑞拉局势乱起来,只能做回国的打算。

第一印象
2010年5月13日起,我作为新华社驻委内瑞拉记者,在这个南美洲最北端的国家生活了整整两年半的时间。当时,我在墨西哥总分社工作了半年,直接被派驻委内瑞拉。飞机降落的那一刹那,我从北美洲来到了南美洲,从高原到了平原,从美国的后院到了反美斗士的国土,从资本主义国家进入了一个“玻利瓦尔社会主义国家”,直到报道完去年的大选才卸任离开。
我至今还记得飞机降落的那一刻:飞机窗口外突然出现一片大海,然后慢慢的盘了一个大弯,然后仿佛坠机一般重重地跌落在跑道上,我们死死抓住座椅扶手,以前倾的姿势往前冲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后来才知道,委内瑞拉外汇管制已经影响到各行各业,虽然我们坐的是墨西哥航空公司的飞机,但是飞委内瑞拉的航班一星期只有一班,而且不论飞机还是飞行员都是最烂的,机票价格还最贵。
机场出来,就看到漫山遍野的贫民区。绵延不断的绿色群山上,煞风景的布满了一片片乱糟糟的平房。委内瑞拉的贫民区面积之大、人数之多,已经超过恶名昭著的巴西,成为这个国家一道标志性的景象。
破旧的盘山高速公路边上,突然出现一个颜色鲜艳、颇具波普风格的查韦斯海报,巨大的查韦斯头像映衬在碧绿的山野间,下面的口号是“玻利瓦尔社会主义万岁!”这是我到委内瑞拉的第一天,第一次见到的查韦斯形象。

媒体宠儿
后来,在大大小小的活动上,在电视上、广播里、报纸上,在我后来接触到的各行各业的人们的口中,我无数次地见到、听到、感受到查韦斯,现在回想,我在委内瑞拉的两年半,虽然是一个外国人,作为一名驻外记者,却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查韦斯声音洪亮,永远充满激情,经常身穿代表执政党的鲜艳的大红色上衣,即使得了癌症依然能做长达九个半小时的破纪录长时间演讲。以至于我曾经一度怀疑,他是否真的得了癌症,或者只是为了提高支持率的“苦肉计”?
查韦斯对媒体的态度很好,每次活动后只要有新闻发布会,都会专门面向记者侃侃而谈,他也是非常善于利用媒体和自我宣传的总统之一。查韦斯个人微博(twitter)帐号粉丝已经超过300万,他病重期间甚至经常通过微博来发布消息、政策,被反对党批评“微博治国”。
查韦斯也是一个非常随性的人,凡是和他有关的活动,时间、地点经常一改再改,记者经常遭遇漫长的等待,而如果遇上他心情好,不论烈日还是暴雨,经常能一讲就好几个小时,不仅采访过程辛苦,回来整理资料也让人头疼,他讲的话激情四射,逻辑自然很难捋清。
记得有次陪国内高访团去总统府报道和查韦斯的会谈活动,原定下午一点钟,按照总统府的规定提前两小时入场,结果一干人苦苦等到晚上七点,粒米未进,又不敢轻易离开,没想到最后等到的结果是查韦斯来不了,让马杜罗代为出席。我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见怪不怪,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苦的是国内来的代表团,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种冷遇,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估计他们以后会慎重考虑到委内瑞拉的访问活动。

穷人支持
查韦斯去年10月再次赢得大选,第三次当选委内瑞拉总统。虽然委内瑞拉的国际形象由于查韦斯的极端言论而饱受批评,尤其是西方世界的批评,但委内瑞拉仍然是一个民主国家,他之所以能连续执政14年,三次当选,与广大的穷人阶级的支持密不可分。
委内瑞拉漫山遍野的贫民窟里住的,不仅有委内瑞拉为数众多的穷人,还有来自海地、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国的穷人。这些人在本国生存不下去,就流亡到委内瑞拉来,只要给查韦斯投票,就能获得合法身份,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委内瑞拉的穷人生活可谓是极其幸福的。你没有钱,可以“占山为王”,随便找个没人的山头,占个地方,盖个房子就能住下来。如果连盖房子的钱都没有,可以向政府申请,只要把房子外墙刷成委内瑞拉国旗三色中的一种就可以获得全额资助。所以委内瑞拉的山头上布满了红黄蓝三色斑驳的小房子。白天看起来非常破败,但当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的灯光汇成一片,居然会给人造成一种繁华的错觉。印证了那句形容拉美国家的谚语:“白天像砖厂,晚上像香港”。
在委内瑞拉,只要你是穷人,当然也是相对意义上的穷人,可以根据实际收入的多少,获得政府各种形式、不同程度的资助。汽车加油就不用说,一辆吉普车在委内瑞拉加满一箱油,算上小费,也只需不到1美元,比矿泉水都便宜。所以委内瑞拉穷人都是开得起车的,就算买不起汽车,也能开个摩托车上高速公路狂飙(查韦斯并不限制摩托车上高速,因为开摩托车的大部分都是穷人)。此外,低收入家庭水、电、煤气等全免,如果收入不能被算为赤贫,也仅需象征性地交纳每个月几块钱人民币的低廉费用。
委内瑞拉的穷人,不仅住房、医疗、教育全部免费,基本生活用品价格极其低廉。查韦斯“劫富济贫”的理念,让他对富人和中产阶级施以重税,富人区的生活用品不仅价格出奇的昂贵,还经常遭遇政策性的断水、断电。分社所在的区域,是委内瑞拉几十年前的老富人区,现在虽然已经没落,但是每周五都会遭遇一场政策性停水,直到周一下午才恢复,因此家家备有一个巨大的水箱。我们在那里生活时,每到周三周四就开始往水箱里存水,周末不敢洗衣服,有时候连澡都不敢洗,天气热的时候实在难熬。
在穷人区的超市,各种食品和生活用品的价格政府是有补贴的,穷人可以买到价格非常低廉的咖啡、糖、婴儿纸尿布、奶粉等。而富人区或者中产阶级居住的区域,超市不仅价格翻了好几倍,种类也不全,经常会出现缺货。我们曾经经历过3个月买不到食用油、还经常买不到牛奶的情况,因此一看到货品上架,会一次多买点囤着,但穷人区却一直物资丰富,吃喝不愁。

反美斗士
查韦斯由于他激烈的言辞,和与美国针锋相对的强硬态度,被誉为“反美斗士”,甚至成为拉美左翼阵营的带头者、领导人。但委内瑞拉这样一个面积是中国的十分之一、人口只有不到3千万的小国家,美国为何一直对其只是口头批评,没有实际动作,究其原因,其实是委内瑞拉从未越过不给美国输送石油这条底线。
虽然查韦斯嘴上说的热闹,多次在各种国际场合与美国叫板,但是只要他一天不停止对美国输油,就没有从根本上影响美国的切身利益,美国自然也就不会对他动真格。也许是怕真的与美国闹翻,不仅自己的执政生涯受影响,整个委内瑞拉都会落入美国手中,所以不敢使出这张底牌,只能搞搞外资公司,动不动就把一个外资的银行或者超市国有化,让外国企业落荒而逃。
虽然查韦斯的国有化搞的轰轰烈烈,但委内瑞拉国内也有他不敢摸的老虎屁股。委内瑞拉最大的大学、玻利瓦尔大学位于加拉加斯东南郊,占地面积巨大,环境比公园还美,学生都是开着跑车去上课,非富则贵,是一所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据说查韦斯曾想把玻利瓦尔大学收归国有,让穷人的孩子也能去上学,但因为学校背后的势力“太过雄厚”,最终没有动成。
加拉加斯市中心黄金地段有一个很大的“乡村俱乐部”高尔夫球场,是会员制,入会费用就要每年10万美元,还有严格的名额限制,不能随便入会。查韦斯曾想把这座高尔夫球场收归国有,在这里给穷人盖房子,但结果也是不了了之,原因无非还是球场背后触动了大财团的利益,连查韦斯都动不了。
查韦斯执政的14年,穷人得了实惠,最有钱的富人的利益也无法被撼动,受到打击最大的就是中产阶级。曾经生活十分舒适的中产阶级在经济的畸形发展中严重受挫,不仅资产缩水,很多人甚至连工作都丢了。曾经的银行经理人只能去开出租,中产之家纷纷卖车卖房,减少各种家庭开支。
严重依靠石油的委内瑞拉经济去年虽然还保持增长的势头,但国内经济结构十分不健全,各行各业发展都呈下降的趋势,这个商品严重依靠进口的国家还因为强制的外汇管制政策经常出现物资短缺。

爱恨分明
中产阶级的消亡,也是造成委内瑞拉目前两极化严重的重要原因。委内瑞拉人对查韦斯的感情“爱憎分明”,不是爱到骨头里,就是恨到骨头里。朋友因为政见不同而反目,甚至夫妻两人一人一派在饭桌上激烈争执起来的情景也是很常见。
我在分社时,共有五个当地雇员,其中两人是中立偏反对派,一人是反对派,一人是支持派,还有一人曾经是支持派、后来又转为反对派的。这使得分社的雇员管理工作也非常的复杂。虽然我一再强调,报道要不偏不倚,保持中立,但还是避免不了雇员因个人政治倾向而影响到工作。
有时反对派雇员写的外文稿偏向太明显,被总分社编辑毙掉;有时支持者拍摄的视频材料“厚此薄彼”,拍查韦斯的活动能用掉三张64G的卡,反对党的活动则草草了事,甚至把反对党领导人卡普里莱斯排的歪歪斜斜,我都对他们晓之以情,重之以理地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
记得有一年元旦,我请所有雇员吃饭,感谢他们一年来的辛勤工作,结果反对派和支持派在饭桌上两句话不和就吵了起来,支持派气的拂袖而去,剩下我和其余的雇员尴尬的面面相觑,匆匆吃了几口把饭菜打包了事。
不论他们工作中发生什么争论,我都是以中立的立场加以调节,但是久而久之,我就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根本是不可调节的。关键是,无论支持还是反对,他们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支持和反对,让我这个局外人、和事佬经常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对查韦斯的所谓感情并没有根本上的立场,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在委内瑞拉生活了两年半的时间。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慢慢深入了解,我也发现对他的爱和恨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概括,各种滋味,恐怕只有在那里生活过才能真正体会。
查韦斯是一个充满争议的人物,但他毋庸置疑是个人物。他如何从一个贫困的家庭走上委内瑞拉政坛,从年纪轻轻就领导军事政变的“青年才俊”成为一个手握军政大权执政14年的领导人、让委内瑞拉这个历史上没有什么新闻的小国家在国际舞台上持续吸引各国媒体的关注,这与他的能力、性格甚至个人魅力息息相关。
关于查韦斯,可以说的很多。他死了,却没有真正的消失。不论被后人如何评说,他在委内瑞拉历史上肯定会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他造成的委内瑞拉两极化局面何时能够平息,委内瑞拉人民何时能真正摆脱对他的爱恨情仇,他的继任者能否稳定大局,委内瑞拉会否在过渡时期出现混乱,我们只能观望。希望不要乱起来,希望委内瑞拉人和在委内瑞拉的人都能安然度过这一特殊时期。也希望后查韦斯时代的委内瑞拉,能越来越好。(xinhua 何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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