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假唱背后的完美病

奥运会开幕式传出假唱的消息。我之所以称之为消息，不说它是丑闻，是因为在某些可以操控开幕式的大人物眼里，这仅仅是一种惯用的技术性控制——唱得好的那 个孩子形象差点，因此就得用另外一个形象好的露脸。据说，在别人看来被埋没的那个发声的女孩，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她的歌声，让几十亿人听到了，这 可不是每个会唱歌的女孩都有的机会。闻声讨论的网民，也分成两派，一派觉得不对，大叫丑闻，一派则称赞两个女孩出色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双簧演出。

其实，我相信，尽管我们的官方每每在操办大事的时候，总免不了有作假的嫌疑，但官方并非真的对造假特别有兴趣，说他们做事就是为了造假演戏，也多少有些冤 枉。他们的初衷倒也是想实事求是来着，只是，大陆官方做事，有一种莫明其妙地追求完美的冲动，凡事不做则已，做则务必尽善尽美，万无一失，连点暇疵都不能 有。这种冲动，有时会惹祸。

说实在的，我真是佩服本届奥运会的组办方，从场馆建设，污染控制到开幕式准备，安保安排，入场演练，每项工作，每个环节工作做的那么细致，具体安排到每个 人，每个位置，每分每秒，为此付出的人力物力乃至心力，真是空前绝后。只是，在这个本身就有缺憾的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尽善尽美，是根本不可能的。人只要 有活动，就必然会有暇疵，完美这种概念，如果不是美化和称赞的话，就只能在相对意义上讲。一项工作，要做到90％的完善，也许要付出100％的努力，但如 果再往上提升，也许每增加一个百分点，都要增付100％的努力才行，完美的比例越高，付出的就越大。俗语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就是这个道理。尽管如 此，做到百分之百的完美，依然超出了人的能力。

其实，人做事，不在于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没有暇疵，而在于创造性，即将一件事情的某些点做的有创意，有突破性的进展，即使另外一些地方不那么尽如人意， 大家也会感觉到整个事情非常完美。对于那些带有艺术性的工作，恐怕尤其如此，不在于每个细节都挑不出毛病，而在于操作者的创造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有创意 的美，才是真的美。

然而，官方的办事逻辑，恰恰与此相反。对他们来说，凡事，尤其是那些世界瞩目的大事，形式上的完美无缺，过程中的没有纰漏，才是真正重要的，为了这个目 标，宁可牺牲创造性。而对于形式上的所谓美，他们大体有一种好莱坞加洛可可式的判断，场面宏大，气魄十足，具体的细节，则要合乎黄金分割，要比例协调，对 称和谐，落实到一个女孩头上，则必须是鸭蛋脸，大眼睛，柳叶眉。开幕式上的真正出声唱歌的小姑娘，就是因为没有达到某些大人物心中的完美标准，只好充当双 簧演出中后面的那一位。其实，一个歌者，只要嗓音甜美，歌声动人，形象上没有残缺即可，谁会在意她非得是个标准的美女呢？也可以说，真正动人的歌声，可以 弥补一切。

在这样一种近乎病态的完美追求中，这个花了无数金钱的开幕式，命里注定，不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创意，也不可能呈现真正意义上激动人心的美，只有甜美艳俗的 洛可可，整齐和谐的大场面。出现假唱，自然也就一定不奇怪了。这样的现象，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许还会有。只可惜，世界不只有中国一个国家，其它国家的 人们，包括中国相当一部分民众，对假唱的判断，跟我们的某些大人物不一样。也就是说，有人会很生气，因为问题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