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了一些文章，对苏东的“共产党体制”实现民主化，有一些想法。
我看到，年轻学者们分析了苏联的解体和东欧的民主化过程，头头是道，指出了“共产党专制”体制的弊病，它们往往压制人权，迫害持不同政见者，甚至多次发生残酷的镇压群众的行动。这分析是正确的，也是不难找到丰富的材料和进行有条理的分析的。
对当代的苏东“共产党政治”的弊病进行研究，我也是觉得很好的、必要的。
我也认为，凡是一党专制，是必然要走上政治独裁和专制的道路。而20世纪以来，凡当权的共产党，几乎无一例外，均实行了所谓“一党专政”。
对这些文章，有没有我感到别扭的地方呢？也有。
我觉得多数分析文章，特别是海外出现的“分析文章”（不是指那些“口号”式的东西，而是分析文章），由于对共产党只有痛恨，将之作为天生的邪恶，作为天生的反面教员，因而有时失去了客观。
这样，有些分析，就不能服人了。
一旦不能服人，愿望往往走向反面。
人们往往一说到“独裁专制”就指责共产党。仿佛独裁专制仅仅属于共产党。 是不是这样的呢？并不是的。
独裁并非共产党一家的“特色”。一些“非共产党政权”，只要是一党专政，或者是独裁的军政府，都会出现无视人权、专横残暴的政治统治。例如蒋介石、苏哈 托、蒙博托、萨达姆、李承晚、皮诺切特、巴蒂斯塔……，都不是共产党政权，但是就比共产党政权更不独裁一些吗？不见得。
还有，登峰造极的是希特勒的独裁专政。他上台后，很快就公开屠杀犹太人和共产党人，一天都没有停止，一直到他垮台。
这些独裁政权的的凶暴，成了世界上最残暴的一些政权。不仅远超过一般西方国家，而且一般地说，也超过了共产党国家。
苏联的斯大林大量杀害党内“持不同政见者”，也是非常凶暴和可恶之极。但是蒋介石军队杀到苏区，疯狂屠杀老百姓，杀得百万人民尸横遍野，再把死者耳朵割 下来去邀功请赏，一个师就能割几百斤耳朵！印尼的苏哈托、纳苏蒂安，能把整村整村的居民统统杀光，男女老幼一个不剩，并且全抛入大海喂鱼。印尼当年因930事件被杀人民也不下百万，苏哈托与蒋介石的凶暴很有一拼。而事实上，他们也都曾受到美国的支持。在打“共产党旗号”的国家，波尔布特政权的疯狂杀戮，对党外和党内都疯狂至极，终于使得自己迅速垮了台！
这些杀戮，是世界上最为疯狂的犯罪活动。
无论是否打着“共产党”旗号的政权，屠杀老百姓，屠杀持不同政见者，都是不能容忍的。
在中国，1960年 前后，由于“大跃进”发动者的愚蠢和刚愎，饿死了数千万人口，毫无疑问，这也是深重的罪孽、是不能原谅的。但显然，这与“屠杀不同政见者”、“屠杀反对 派”、“屠杀苏区老百姓”等，性质上还有不同。美国布热津斯基只说毛饿死了数千万人，把这称作屠杀，但绝口不提蒋介石的屠杀中国老百姓，这表明一些美国政 治家往往被偏见蒙蔽了原则。
我认为，对共产党政权的批评，应当客观公正，找出其规律。而且，应当促使共产党革命的成果的转化，使之真正转化为“人民的利益”。
当然，这是很困难的。个别人的善良愿望，解决不了，只能依靠制度的改变。
我认为，如果共产党革命的成果，没有落到工人和贫苦农民的身上，而是落到了独裁者和少数先富起来的人身上，那就是说，革命就失败了。
我认为，这个用鲜血换来的成果，可以说就被独裁者们出卖了。
其实，有些老共产党人对这一点，也不是没有警惕的。例如：
刘少奇1948年12月间一次讲话中对干部们说，我们打倒了蒋介石和旧政权后，“如果搞得不好，别人也能推翻我们的。”他还说：“很多人担心，我们未得天下时艰苦奋斗，得天下后可能同国民党一样腐化。……胜利后，一定会有些人腐化、官僚化。……”
后来，翌年3月，毛在七届二中全会上也说了“糖衣炮弹”问题。
不过，半个世纪过去后，人们发现，糖衣炮弹还是准确击中了中国的官员层，“行贿受贿”近几十年来已经成了普遍存在的中国特色了。
1950年，刘少奇又在一篇手稿中写道：如果我们不能够做好工业化这件事情，“就决不能提高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那我们的革命就没有什么大的意义了，我们的革命就不能说是已经胜利了，相反，我们还要遭受可耻的失败。……”
那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提高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革命就失败了。
有人会说，我们现在已经提高了人民生活水平。但是我认为，由于贫富悬殊，由于腐败现象丛生，由于大量原国企职工下岗失业，由于农民工生活艰难，由于大量毕业生找不到工作（毕业即失业）……。因此，弄不好的话 ——
我们的革命就算失败了！
还有一个现象，值得说说。
共产党政权，还有个显著特点，几乎全世界当家的共产党莫不如此。那就是：在表面高喊“为人民服务”、“为工人阶级利益而奋斗”等各种漂亮话。这是不同于 “非共产党专制政权”的一个显著特色。这些漂亮话，我认为本身并没有错误。只是由于“专制制度”的作用，这些好话也很快就都变成了空话和谎言。
但我认为，这些话语刚出现的时候，并非人们就想把它变成空话。而且的确，按许多老共产党人的本意，共产党本来就应当“为人民服务”的，只是，由于没有建立民主制度，“共产党”又有了自己的“党的利益”。
“党的利益”，可不是什么好词了。
可以看看，160年前马克思心目中的“共产党”是什么样的呢？
《共产党宣言》说：“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他们没有任何与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
那就是说，共产党应当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也就是说“没有特权”。如果有了特权，那就不是马克思原始意义上的“共产党”了。
那么，现今的那些“当权执政的共产党”，是不是这样做的呢？
当然，现今那些的当了家的共产党，与《共产党宣言》上说的“共产党”，已有很大不同，也可以说，几乎没有了任何相似之处。
历史是：
当马恩写《共产党宣言》的时候，当时的世界上并没有共产党。马恩是受到名叫“正义者同盟”（1847年改名为“共产主义者同盟”）的委托，于1848年写下了这部著名的《共产党宣言》。不错，这本著作的名字叫《共产党宣言》，但当时的the Communist Party， 与我们今天想象的共产党有很大差别。当时，共产主义者同盟的人数很少，也没有活动多久。从那以后，直到世纪末，世界上并未出现我们现在熟悉的那种“共产 党”。当时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党，包括马克思主义的党派，都打起了“社会民主”的大旗。这也说明了“社会民主”几个字的号召力。80年代马克思去世之后，恩格斯时期创立的“第二国际”，其成员，也大都名称叫做“社会民主党”。
因此，“社会民主”也曾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面反对政治压迫和阶级剥削的伟大旗帜。
世纪末，俄国出现一个政党名叫“社会民主工党”。在这个党1903年 的第二次代表大会上，首次参加会议的列宁，提出了新的建党的“章程”，即：所有党员都要参加一个支部，进行工作，缴纳党费，执行党的决议，少数服从多数， 全党服从中央等内容。这叫做“民主集中制”。于是，从此俄国的“社会民主工党”分裂为布尔什维克（多数派）和孟什维克（少数派）。
经过1905-1907年革命，经过斯托雷平时期，经过一次世界大战，到了1917年2月的时候。俄国的沙皇制度被推翻。出现了临时政府和苏维埃（委员会）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4月，列宁提出要把布尔什维克党改名为“共产党”。当时，支持革命的人们感觉很好，有新鲜感，很有感召力。同时，也同孟什维克划清了界限。俄历10月，在布尔什维克（即首次亮相的共产党）领导下，推翻了临时政府，实现了“一切政权归苏维埃”（苏维埃即“委员会”的意思）。新名称的共产党，展示了巨大的战斗力，十月革命成功了，1920年结束的3年国内战争也取胜了。
从此，“共产党”这个名称，算是走上了历史舞台前台。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列宁活着时的党内那些公开的反对派，到斯大林时期，都被斯大林当作敌人而杀光了。从此“党”完全变成了“帮”。一个不能自由思想和 自由说话的组织，怎么能叫做“党”呢？所以，斯大林实际上摧毁了共产党。但是，他又同时成立了“共产国际”，在世界各地培养了大批共产党组织。
这些共产党旗下，集中了许多优秀分子，他们是被马克思的工人阶级理论感召来的，他们是来为穷人奋斗的。但是在组织上，党们似乎又不得不接受了斯大林的党 内专制主义，具有“伟大领袖说了算”的极其落后的“思想专制制度”。当年，在战云密布和战火连天的岁月里，这种“思想专制”的危害，显然没有法西斯强敌造 成的威胁大。所以，大量的优秀分子们，还是能够在总目标一致的情况下奋斗。所以，由于20世纪初期、前期及中期，劳动大众仍然受到资本的严重的剥削压迫，于是，共产党就成了世界范围内一支支力量不小的战斗者的队伍。
现在，有一帮子“专事反共”的人们说，共产党就是世界上最糟的，它们生来就是反动的、甚至什么反宇宙的。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在逻辑上也无法解释，既然“共产党专制”是如此之糟，世界上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共产党革命？人口和地域都占了世界约1/3的规模。还有人硬说共产党革命是“少数人的阴谋”，这是侮辱参加了共产革命的数亿人民。如果俄中的共产党革命得不到当时人民的支持，那么革命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这些人，是站在“少数富人”立场上讲话的，他们的心灵是非常丑恶的。他们侮辱巴黎公社都是一群流氓，他们认为所有的穷人暴动都是流氓作乱。但是奇怪的 是，他们现在似乎是喜欢拿中国的穷苦下岗工人和农民工的苦难说事，他们不是替富人讲话的吗？为什么又拿我们中国的穷人当工具？
所以，这些人，从来不是我的同志。
我认为，问题不在于革命，问题在于夺取政权之后。这种专制主义的危害，就上升为党和国家的主要危害了。专制主义实际上是摧毁了党。把党变成了个人独裁的工具，把“党”变成了“帮”。
还有我认为，关于“军队国家化”问题也是需要具体分析的事情，在目前，若单纯指责“党指挥枪”，也是说服力不够的。
军队国家化，是国家实现了真正的“政党政治”（即“非一党专政”）之后，所必然出现的状况。在有“执政党”和“在野党”的状况下，军队不国家化，难道还 要支持一个特定的党不成？如果那时仍然是“党指挥枪”，那就糟了，那就等于把“反对党”置于枪炮口之下，那还有什么“政党竞选制度”？
尼加拉瓜的情况就说明这一点，既然同意实行民主制度，那么，桑地诺阵线就必须放弃对“武装力量”的领导。奥尔特加虽然犹豫了一气，最终也还是做到了这一 点，真是了不起！于是，政治民主化了，军队也国家化了。右派女政治家也上台了，那也是人民选举的。奥尔特加承认了竞选失败。但是，到了去年，奥尔特加又在 民主竞选中，上台了，当了总统。这种民主政治制度，我觉得不错。桑地诺政权也是“武装夺取”政权的，夺权之后，还政于民，成为一个民主国家。
但是，同样清楚的是，如果像中国目前状况，还没有完成政治的民主化，还是所谓“一党专政”，那么如果不是“党指挥枪”，岂不是变成了军政府？军队如果自说自划，不听从党和国家的领导，那还得了？那样，中国甚至可能就会走向军阀混战的局面了。
所以，凡事都得具体分析。（20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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