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美國之外的戰鬥之八）
題圖：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二十日，圖博行政中央司政洛桑森格（左）正式受邀訪問白宮，這是60年來圖博行政中央領導人對白宮的首次訪問。
作者：余杰
將圖博定義為「中國軍事佔領區」，即是不承認中國對圖博的主權
川普政府對付中國，從容不迫，有條不紊。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十七日，在國務卿龐培歐的指示下，國務院政策規劃辦公室發佈了一份長達七十二頁的報告，題為《中國挑戰的要素》。報告彙整中國共產黨的種種行為，分析行為背後的思想根源與中共政權的脆弱性，並為美國如何因應中國嚴峻挑戰制定藍圖。報告指出，面對中國的挑戰，美國必須確保自由，必須重新制定外交政策。
該報告中有專門部分論述圖博（即“吐蕃”，中國稱其爲“西藏”）問題：中共嚴重違反了一九四八年《世界人權宣言》中提出的原則，維持了一九五〇年以來對圖博的軍事佔領。該報告對圖博的現狀作出新的定位：軍事佔領區。龐培歐主導下的國務院，突破了四十多年來季辛吉親中、友中政策之束縛，在官方報告中將圖博描述為「軍事佔領區」，即正式宣佈圖博不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美國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圖博追求獨立的努力與願望。
《中國挑戰的要素》猶如「冷戰之父」肯楠（George Frost Kennan）當年的「長電文」——「長電文」定義了美國與蘇聯的關係，而《中國挑戰的要素》定義了美國與中國的關係。
過去四十多年，美國對中國實行綏靖主義政策，承認圖博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一直試圖在拉薩開設領事館，美其名曰可以貼近圖博、在保障圖博基本人權方面做更多工作。這樣的做法和說法是自欺欺人：一旦設立領事館，就等於承認中國擁有圖博。
二〇二〇年七月，川普政府關閉了作為中國間諜中心的中國駐休斯敦總領館。中國隨即發動報復行動，關閉了美國駐成都的總領館（中國指責成都領事館蒐集圖博的敏感情報），使之前的美國政府在拉薩開設領事館的計畫成為泡影。
這份報道公佈之後三天的十一月二十日，圖博行政中央司政洛桑森格正式受邀訪問白宮。這是一個歷史性事件，是過去六十年來圖博行政中央領導人首次應邀訪問白宮。
此前一個月，洛桑森格成為第一位被正式邀請進入國務院、與助理國務卿兼圖博問題特別協調員羅伯特·德斯特羅（Robert Destro）會晤的圖博領導人。在過去六十年裡，圖博流亡政府領導人被拒絕進入國務院和白宮，這兩種拒絕的邏輯是，美國政府不承認圖博流亡政府。自從洛桑森格二〇一一年擔任司政以來，曾與白宮官員在未公開的會議和地點會晤數十次。這種在非官方地點祕密會晤的方式表明，美方擔心激怒中共，不願因圖博問題跟中共針鋒相對。
如今，川普政府主動邀請圖博流亡政府民選領導人進入白宮和國務院（若非美方主動邀請，圖博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結果），是美國正式對圖博行政中央實行的民主制度及其政治領袖的承認。這次史無前例的與白宮官員會晤，為圖博行政中央領導人與美國官員的會晤定下樂觀基調，在未來幾年將更加正規化。
由此可見，美國的圖博政策已出現重大轉折——其大背景是美國的對華政策出現了重大轉折。
川普政府高級官員會晤洛桑森格，比此前美國多任總統會晤達賴喇嘛的意義更為重大。其一，從圖博一方來看，洛桑森格與達賴喇嘛兩人身份不同：達賴喇嘛是圖博人的精神領袖，其國際影響力和在圖博人心中的地位遠比民選的政府首腦洛桑森格高。但達賴喇嘛此前已宣佈退出政治事務，不再擔任政治領袖，專注於宗教領袖的工作。所以，近年來，在國際社會代表流亡政府的，不再是達賴喇嘛，而是經過十多萬流亡圖博人投票授權的行政中央之司政（總理）。
過去，達賴喇嘛在國際社會所受之禮遇，在某種程度上是其個人「卡里斯馬」式魅力和宗教地位的顯現（包括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經過其努力，藏傳佛教發展成一種全球性的宗教；而如今洛桑森格得到川普政府的禮遇，表明美國及國際社會對流亡圖博社會民主轉型的肯定和對流亡政府合法性的肯定。
其二，就美國一方來看，由總統出面見達賴喇嘛或由層級相對較低的事務官出面與圖博流亡政府首腦會晤，其呈現的力道與官職的高低成反比。此前，多位美國總統親自接見達賴喇嘛，更多是一種象徵和禮貌意味，甚至是某種心照不宣的「人權外交秀」。比如，歐巴馬安排在白宮地圖室見達賴喇嘛，卻安排達賴喇嘛從白宮運送垃圾的小門出入，這種做法是照顧中共的面子，不惜羞辱達賴喇嘛。達賴喇嘛當面轉告歐巴馬圖博人所受中共迫害的狀況，歐巴馬事後並未向中國提出交涉。這種照本宣科的見面究竟有多大價值呢？希拉蕊在回憶中坦承，她渴望見到達賴喇嘛，是因為柯林頓的性醜聞讓她心靈受創，她將達賴喇嘛當做撫慰人心的心理醫生，期盼從達賴喇嘛那裡尋求人生智慧。這種會面，雙方談的無非是佛教的「心靈雞湯」，對解決圖博問題作用不大。
在川普政府任內，川普不曾安排與達賴喇嘛會面，並非川普不重視圖博問題，而是川普政府認為傳統的「人權外交秀」已過時，必須有新方法來取得突破。川普政府推行更具實質意義的外交：雖然與洛桑森格會面的白宮和國務院官員尚未達到內閣層級，但參與會面的是專門負責圖博事務的官員，雙方可討論更多具體事務、取得可預期的成果。
川普政府將圖博遭到中共的軍事佔領當做一項鐵的事實乃至外交政策的依據，隨後必然投入更多資源幫助圖博人反抗中共的軍事佔領，讓圖博早日獲得自由與獨立。
二〇二〇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川普總統簽署了已在參眾兩院通過《二〇二一年綜合撥款法》。該法案中包括作為《圖博政策法》加強版的《圖博政策及支援法案》。該法案成為美國的官方政策，即藏傳佛教領袖的轉世，包括達賴喇嘛的轉世，完全由藏傳佛教徒決定，而不受中國政府的干預。干預藏傳佛教領袖遴選過程的中國官員將受到《全球馬格尼茨基法案》的製裁，包括不准入境美國。該法案承認圖博流亡政府行政中央是代表全世界圖博人民願望的合法機構。這是川普政府將圖博政策法律化。中共同樣不敢做出強烈回應。
將中共在東突厥斯坦的暴行定義為「種族滅絕」，未來必將有對中共的「紐倫堡審判」
二〇二〇年六月十七日，川普總統簽署通過《維吾爾人權政策法案》。該法案規定，在其生效一百八十天內以及往後，國務院每年須列出虐待、不人道對待或長期監禁維族人的中共官員名單，透過凍結他們在美資產、拒絕入境美國、拒發或取消簽證等手段予以制裁。該法案還規定，美國總統必須敦促北京當局立即關閉新疆集中營，國務卿則須向國會提交報告，詳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人權侵犯狀況。
美國人權組織「自由之家」在一份聲明中肯定說，這是面對中國共產黨犯下的嚴重侵權行為並追究責任的重要一步。
被視為維吾爾人「準流亡政府」的「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稱，該法案給備受壓迫的維吾爾人帶來希望。該組織發言人迪里夏提‧熱西提（Dilxat Raxit）表示：「這是針對中國政府嚴重踐踏人權行為並追究責任的重要一步，我們期待美國政府嚴懲那些針對維吾爾人推行和執行極端政策的中國官員和協助的中國企業。」
中國政府惱羞成怒，開動宣傳機器予以反駁：新華社發出評論《新疆反暴恐反分裂正義之舉不容抹黑》；央視播放所謂的反恐紀錄片，並發表評論《新疆反恐又出鐵證，美國政客還想裝聾作啞到幾時》，隨後在晚間新聞聯播中譴責美國此舉是「嚴重踐踏國際法」；《人民日報》發布文章《堅決反對美方干涉中國內政》及《新疆反恐和去極端化成果不容汙衊》。可見，該法案戳到了中國痛處。
川普政府對維吾爾人的人權狀況的關注超過歷屆政府。國務卿龐培歐在其任期的最後幾天，下令全球刑事司法辦公室提供關於東突厥斯坦慘劇的所有證據，並且就美國是否應該正式將其定位為「種族滅絕」提出建議。
聯合國不敢得罪作為常任理事國的中國、不敢將在東突厥斯坦發生的事情定義為「種族滅絕」，但龐培歐在其卸任前的最後一天毅然做出決定：中共不僅犯下危害人類罪，其在東突厥斯坦所做的事情就是「種族滅絕」。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川普和龐培歐，而不是誇誇其談的歐巴馬和希拉蕊，也不是那些在左翼智庫中宣揚人權但毫不作為的哲學家，更不是在國務院內的那批官僚公務員。
龐培歐在聲明中說：「我相信種族滅絕正在進行，我們正在目睹中國黨國消滅維吾爾人的系統性企圖。」中國官員「參與了對脆弱的少數民族和宗教少數群體的強迫同化以及最終消除」。
由龐培歐簽署的文件指出：「我們日益不安地注意到，中國共產黨越來越嚴厲地對維吾爾人和其他少數民族及宗教少數派群體採取壓制行動。……他們道義敗壞，大動干戈，採取一系列政策、行為和侵權活動，目的在於有系統地對作為獨特的人口和民族群體的維吾爾人進行歧視和監控，限制他們旅行、移居和上學的自由，同時剝奪他們結社、言論和祈禱等其他基本人權。中華人民共和國當局已對維吾爾族婦女採取強迫絕育和墮胎的措施，強迫他們與非維吾爾人結婚，並將維吾爾族兒童帶離他們的家人。」文件寫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中國共產黨指示和控制下，對新疆以穆斯林為主的維吾爾族人和其他少數民族犯下了反人道罪行。這種犯罪仍在發生，它們包括：對一百多萬平民任意關押或採用其他嚴重剝奪人身自由的做法，強迫絕育，對被任意關押者中的很多人實施酷刑，強迫勞動，以及對宗教自由或信仰自由、言論自由和行動自由的嚴酷限制。二戰結束時的紐倫堡審判懲辦了犯下反人道罪的罪犯，同樣的罪行正在新疆發生。」
這一調查結果是美國政府有史以來對中國新疆政策的最嚴厲譴責——將中共高官與納粹戰犯相提並論。根據國際公約，「種族滅絕」是指「蓄意全部或部分消滅某一民族、人種、種族或宗教團體」。當年，若干犯有「種族滅絕」罪行的納粹戰犯被送上絞刑架；未來，等待習近平等中共領導人的也會是同樣的判決。
美國國務院的這份文件發佈之後，中國官方媒體批評龐培歐「瘋狂」，稱其是「史上最差國務卿」。《環球時報》選取了中國互聯網用戶的評論，嘲笑川普總統是「美國霸權的掘墓人」和「首位成功娛樂了中國人民同時毀了美國的美國總統」。
在白宮政權交接之日，中共當局宣佈，對龐培歐、歐布萊恩（Robert O’Brien）、納瓦羅（Peter Navarro）、余茂春等二十三位川普政府內最堅決反擊中國極權擴張的高級官員施加經濟制裁。
有趣的是，中共並未將川普本人列入制裁名單，或許就連中共都知道，川普的政治生涯並沒有隨著離開白宮而終結，川普還有東山再起之日。
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一向標榜關心國際人權問題的《紐約時報》，在一篇評論文章中攻擊說，這是「川普離任前『挖坑』，拜登面臨對華政策難題」。
龐培歐在回憶錄中若有所思地提示說：「這裡也很值得關注一下政府中未受制裁的人員。」中共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對所謂的朋友就是拉攏和收買，對所謂的敵人就是孤立和打擊。對此，龐培歐的評論是畫龍點睛之筆：「這些制裁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阻止我或其他受制裁的官員採取任何行動，而是要傳達訊息給那些接替我們的人……中共是在藉此告訴他們：『如果你們跟隨川普團隊的腳步，那你們在二〇二一年一月十九日還在賺取的利益——幫助客戶在中國及其周遭地區的發展——都會消失』。中共非常瞭解這些位於領導階層的人。他們知道，他們的許多生意，以及數百名為他們處理美中政策者的生計，全都仰賴美中商業工業復合體的運行。這些制裁是對拜登政府的預警，讓他們看到在外交政策追究中國責任的下場。」
四年之後，當拜登政府卸任之時，當初被中共經濟制裁的川普政府高官的繼任者們，有沒有同樣受到中共的經濟制裁，是一個至為判斷他們是否真正反共的關鍵評估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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