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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2》票房突破100亿人民币,成为中国有史以来票房最高电影,也是全球单一市场票房冠军,然而,它究竟是满足了大眾的民族自豪感,還是反體制的「造反」集體無意識,卻是一個弔詭,或者說,這部動畫片在意識形態上,戲弄或顛覆了中共一大民族主義話語「造反有理」,及其背後的毛澤東。
一、戲台上的肆無忌憚
哪吒在屏幕上并非一直是個反叛角色,他從《西遊記》裡蹦到後現代,為凡间为天庭代言都干过,前面還有一部電子遊戲《黑神話:悟空》,講的也是所謂「逆天改命」,我就納悶,中共阻嚇民變造反無所不用其極,卻在屏幕上大演「謀反戲劇」,比如前些年電視上紅火一部《權利的遊戲》,將骯髒權謀娛樂化的經典,由小說改編成電視劇,BBC的傑作,劇情火爆,情節純屬獵奇而胡編,冷血殘酷得叫人噁心。我納悶的地方在於,中國經歷了一場「六四」血光之災後,大傳媒上毫無顧忌演義宮廷權鬥,易中天的『品三國』也中央電視台開講,難道神州早已人心大壞,三國權謀不過雕蟲小技了?全世界風靡這部「政治魔幻劇」,反襯出當代政治都退化至小兒科,每況愈下。所以「文學想像力」也是一件弔詭的事情。
毛澤東的"和尚打傘,無發無天"乃是這機制的龍頭,但文革之前老毛的頭上已經沒有一根頭發了(無法無天),文革幾乎就像他搖身一變成了孫猴子,拔根汗毛"噗"地一吹,變出無數的小孫猴子來——文革將毛澤東的"無法無天"最大化了,全國各個角落里雨後春筍般地生出無數個"小毛澤東"來,每一個都在他(她)的封地里稱王稱霸、草菅人命。這個"最大化"的機制,卻是無人認真研究過的。如果允許簡單一點的描述,這就如同全國最高法院將死刑核準權,一次性地批發給各省各地、各行各業、各門各派的各種層級的無數頭頭腦腦,這麽一來,中國不就成了一個大屠宰場了嘛!文革中握有生殺予奪大權的人,有哪幾類?我們只需問,取代癱瘓的黨政系統功能的是誰,便一目了然。有兩類是無需質疑的,一是群眾派別的頭頭們,他們甚至可以發動地區性的內戰;另一類便是各地軍區、野戰軍派出的軍代表們。
這段話,我是在分析嚴鳳英被剖腹一案中寫的(https://www.facebook.com/841628330/posts/10159714640733331/?),文革中一個軍代表就有生殺予奪的大權,所以,文革的本質,乃是「中國人是毛氏大廝殺的同謀」,而至今中共不肯徹底否定它,因為事關「砍旗」,此又顯示毛與中共的本質關聯,也是習近平想當「毛孫」的緣故。
二、文革远未成为普世记忆
在海外說文革並無禁忌,卻已然成隔世之音了。早在二〇〇一年夏天,我在紐約皇後區法拉盛公共圖書館舉行的「文化大革命三十五周年研討會」上,偶然遇到這個現象。
我坐在下面听,有一些人在提问,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在讲一件事的时候,比我们年龄小的人,三、四十岁左右的人吧,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在叙述一件事时,已经无法穿越你的年龄的界线。
五十年的历史已是断层的,而并非一百年,再往前看,历史断层则更厉害。那個会议邀请我来谈「文革」,我接受的原因,是因为我非常赞成當時極少數默默做文革研究的人,如王友琴与丁抒他们做的工作。也有一个中國之外的朋友對我说:這個世界上很多非犹太的读者已经可以大量地读到关于"大屠杀"书籍;很多非法国的读者可以读到关于"法国革命"的书籍,說明這两者即"大屠杀"与"法国革命"的事情已经跨越了国际的边界。但是中國的「文革」远远没有成为國際共同的記憶,和人类共同的经验。
那次會議上的聽眾裡,有個女孩子提问,她已经不耐烦我们的描述,她要求提高到理论高度。但是当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描述清楚的时候,那我们又怎样研究?又怎样提高到理论高度?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很多人已经遗忘"文革"了!现在基本上想要把它描述清楚都已经相当困难,如果当"文革"的暴力细节都被遗忘掉,那么"文革"确实可以按照另外的逻辑重新建立起来,如按照西方新左派肯定文革積極意義的逻辑建立起来,是完全成立的。
"文革"中毛泽东鼓吹的"造反精神",真的流传下来了吗?在中国还有吗?过去我认为是有的,中国大陆到海外来的人,总是被其它地方来的华人视为具有"斗争性格",这是因为"文革"造成的,都是"造反派"嘛。其实这几年我发现,毛泽东的"造反有理"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如果还存在,共产党在"八九"年杀了人以后,直到今天,没有遭到中国的任何人的强烈反抗,整个中国十几亿人还生活在一个大谎言里,并没有什么"造反派"出来造这个反,红卫兵已经永远没有了,这种精神不存在了。
三、奴隸勞動
最近被川普挑选要做国务卿的卢比奥说:"资本主义没有改变中国,中国改变了资本主义"。共產黨搞資本主義,歐美資本主義可以跟他們合夥剝削中國的廉價勞力,而中國的農民工,卻再也從西方找不到思想武器(如當年共產黨找到的馬克思)來反抗了。
這指的是世界工廠。中國農民工大約有兩億三千萬,正是"全球化"獲取豐厚利潤之最低端的廉價勞動力,他們的血汗結晶,便是"中國起飛"之大規模基礎建設、城鎮化和"世界工廠"。全球經濟萎縮,處於產業鏈下端的中國,大批勞動密集型中小企業關閉、破產或停產情況,萬千農民工失去工作,工資拖欠,踏上返鄉之路。此情形頗與晚清相似,太平天國的肇始,即在鴉片戰爭十年之後,因通商口岸開放,使廣州北上的傳統貿易路線改道,大量的挑夫失業,與被遣散的鄉勇合流,落草為寇,而鄰省廣西的民間秘密結社的三合會,早已在社會破敗之中覆燃,由此結合便產生了爆炸性。但是當下中國的情勢跟清末最大的不同,是朝廷民間的強弱在霄壤之間,晚清積弱自鹹豐算起,已近百年,而中共卻正在國力極強盛的時期,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很有效率。
大批農民工都屬於80-90後,失業後不可能返鄉——他們多數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故鄉。他們現在所駐足的城市,才是他們的棲居地,然而,這城市的大門卻對他們緊閉。他們就成了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無根漂流的遊牧一族。換句話說,他們是社會排斥的受害者。他們年輕,他們有活力,更重要的是,他們有夢想,他們從小生活於城市社會,了解而且強烈向往城市,但是,盡管他們使盡渾身解數,他們中的大多數,仍然不得其門而入,夢想注定碰壁。因為制度安排,本就沒有給他們的夢想預留空間,即本就沒有為他們在城市社會預留一席之地。
縱觀這三十年,中国巨大的社会劳动,在东方比较保守落后的社会里进行,它意外地令比较开放、自由的西方社会,得以更闲暇地专注精神、价值层面的嬗变和提升。这个星球的确分成两半:有几亿人勤劳并注定拼命使用肌肉而不太劳烦精神,而另外几亿人尽可以腾出精力玩得更高级一些——世界原本就是这么分工的,在吃不饱的饥饿时代(肠胃优先)是跑不出"同志"来的,此即「仓廪足而知荣辱",在西方喂出一個「進步主義」,它是一種時髦,可能頗熱心中國的女權發展,卻不會在乎中國農民工的悲慘,那是所謂「人權」,並不在西方「進步主義」者的眼裡。
四、新「階級劃分」
中國這三十年搞「資本主義大躍進」,階級分化出「紅二代」、「官二代」、「富二代」、「貧二代」,大概就差出個毛澤東寫一本《湖南農民運動調查報告》新篇了,因為立志繼承老毛的人想當皇帝,反而最怕「泥腿子」造反。
大部分第一代农民工,年轻时顾不上晚年,只能把工资用于当下,2009年养老金政策公布,35%的人不理解或不相信这项政策,于是没有参保。等到他们60岁后,只能领基础养老金,每个月仅100多元。
为了未来,为了偿还儿子结婚造成的债务,他们不打算退休。四分之三的人表示,60岁后会继续在城里打工。但近两年,各地严禁60岁以上农民工进入建筑工地,所以他们只能去做绿化、保洁、仓储管理等工作,薪水不到工地的三分之一。
第一代农民工并非不努力,但调查发现,努力无法改变命运。这是一个时代性的问题,也是一個世代的悲劇。
這就是處心積慮想當「毛孫」的習近平,正在把老毛請回人間。
五、哪吒或許也是张獻忠?
「你獻了嗎?」這一句,已經不再是「順口溜」(見舊帖《順口溜的古今奇觀》https://www.facebook.com/841628330/posts/10160443056698331/?),是不是意味著「吃瓜大眾」真的要造反了?因為這個「獻」背後涵蓋的歷史、話語,乃是明朝末年的大起義、屠川、人血餵馬,一直到改朝換代(滿清入主中原)。
然而「獻」在今天卻是「五失」「四無」人員火拼「吃瓜大眾」,行為模式稱之為「報復社會」,並不是打擊政權,如此用汽車衝撞人群下去,會把社會搞得「人人自危」嗎?不知道;
習近平的殘暴低能統治,並未令中共早一天崩潰,卻引發了民間互害模式,這倒是一個集權制度的新問題。
廉價勞動力、貧二代、農民工成為「現代奴隸」,因為他們受到一個東西方結盟的「全球化」剝削,華爾街和国际大资本,索取利润于一个集权体制中,推翻它谈何容易?以亿为计的奴隶们,锁在大中城市周边,以「云集权」高科技控制,他们报复的对象,只剩下城市里面的商人、知識分子、市民、公務員等,这种「互害模式」才是今天「献忠」话语的本质。
不過,甭管城裏吃公糧的,還是周邊當奴隸的,大夥兒都喜歡那屏幕上的哪吒和孫猴子,則是一定的,這就是中國票房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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