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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23日星期五

陈晓维:陈梦家之死的前前后后

 赵一刀的天花乱坠 钱锺书研究 2023年08月29日 21


意气风发的陈梦家在芝加哥大学

陈梦家(1911.4.19-1966.9.3),笔名陈漫哉,浙江上虞人。1927年入南京中央大学法政科学习,1931年毕业,次年入北京燕京大学宗教学院学习神学,1934年在燕京大学研究院开始师从容庚先生学习古文字学。1936年毕业后留校任助教。学习之余喜作格律派新诗,为“新月派”成员之一。抗日战争爆发后,赴湖南长沙临时联合大学教授国文,1938年春天始,在西南联合大学主讲古文字学、《尚书》通论等课程。1944年赴美国芝加哥大学讲授中国古文字学,后赴欧洲考察,收集到大量中国古代青铜器资料,后据此编辑出版《海外中国青铜器目录》一书。回国后,任清华大学教授。1952年任中科院考古所研究员,并担任该所学术委员会委员。曾任《考古学报》编委、副主编等职。一生著述颇丰,有《老子今释》、《汉简缀述》、《古字中之商周祭礼》、《梦家诗集》、《新月诗选》等书。



写陈梦家的文章不少。这位相貌英俊的考古学家和诗人自杀事件的来龙去脉,尤其受人关注,同时也存在着明显的盲区。

谈论者大多以夏鼐——当时中国科学院考古所所长的叙述为起点。





  九月三日 星期六 闻陈梦家已于昨晚再度自杀身死。

显然,8月24日中午发生的事情,是导致陈梦家自杀的直接原因。读者不禁会问,其中那位关键人物——蔡姓寡妇是谁?她和陈梦家的关系究竟如何?

这个谜题,终于等来了收藏家方继孝来


让人惊喜的是,2015年,方继孝想方设法找到了已经九十二岁高龄的陈方女士,并几次走访了她(当年年底,老人即去世)。于是,在他们百感交集的会面中,我们得以聆听当事人对历史现场的第一手陈述。


一高天麟。高天麟的文章《也说陈梦家先生的最后岁月》(以下简称“高文”)发表于2016年《点滴》杂志第一期。他的版本如下:


 净的话”,而是巧妙地用了个意味深长的省略号一笔带过,“那家主人是个寡妇……”在这一段里的“略”,丝毫不影响紧接着的“详”。他特意提到出了院子后,陈梦家还可以推着他那辆美国带回来的自行车。仿佛在当时的情形之下,陈先生受到了某种尊重,在行动上还有着一定的自由。


我们回过头,继续往下看陈方怎么说:


陈先生被押走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陈先生找我有事还没说。更不放心的是,红卫兵会把陈先生怎么样,于是我就到考古所找我的老乡齐光秀询问。齐光秀走出考古所,到一个没人处悄悄告诉我,陈先生被红卫兵押到考古所技术室门口,强行给他戴上“流氓诗人”的纸帽子,站在凳子上示众。当时正值中午,在烈日的暴晒下,陈先生汗流满面,有人路过,红卫兵便散布陈先生与某寡妇如何如何。




从文中措辞“围观人数不是很多”“持续时间不长,前后不到半小时”“并未发生……更没有……”,高文的用意,我们心知肚明。我无意在此继续铺陈此种“对照记”,浪费大家的时间,所以就此打住。但仍要提一下高天麟文章的结尾,他这样写道:据报导,社会上有些名流、学者在“反右”和“文革”中所受的迫害可能较陈先生更烈,然而那些先生能够忍辱负重与转弯,因为当时政流弊得到纠正以后,不乏有人出山担任要职,在政治上和学术上焕发青春,为人民的事业作出重要贡献。——似乎有责备陈梦家过于软弱,没能像其他名流一样“转弯”,从而焕发第二春之意。


统观“高文”,通篇意在为己方开脱、辩护。比如他把陈先生第一次自杀未遂后,所里派人去钱粮胡同陈家值班,称为“保护”“看护”。我不知道陈先生在天之灵是否能够认同考古所红卫兵住进自己家里是一种“保护”。高先生当然有权利为自己辩护,然而面对逝者,除了他长文中蜻蜓点水般的一句“本人曾错误地参与8月24日的揪斗活动,回想起来,深感内疚”,是不是更应该郑重地道个歉,比如:“陈先生,我伤害了您。我错了,对不起。”

我总是忘不了陈方女士对方继孝说过数次的那句话,“一闭上眼,就会出现陈梦家最后一次离开我家时的那充满屈辱和绝望的眼神”。

除此之外,陈梦家写给她的那封绝命书我必须在此全文照录:


陈方:

十年以来,家中之事多承关怀照料,十分感谢,今后仍希如旧。虽有闲言,请不要介意。我是心胸坦荡,毫无挂牵。好好扶养汀、沛。别矣。

                            陈梦家 一九六六年八月廿四日晚

新自行车送芳沛。


文中的汀、沛为陈方的两个孩子。


方继孝的书使得陈方女士在生命终结之前得以接过话筒向公众诉说这段历史,也使得高天麟的文字没能成为亲历者最后的总结陈词。在我眼中,这是它最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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